第十四章 萤火虫与蔷薇花
我挠挠脖子，又挠挠手肘，再蹲下来把脚踝上的大包掐出个十字，恨恨道：“是不是我的血特甜，为什么蚊子专叮我一个？”
顾辰在我身边站着，动作甚少，说道：“蚊子喜欢汗腺发达和呼吸重的人，你不是甜，大概是咸。”
“你瞎说。”
“好吧。”
顾辰改口，“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站的不是地方，周围草丛灌木太多。”
我赞同道：“就是，这才是道理。”
“不过这里除了蚊子，还有萤火虫。”
我也注意到了，黑黢黢的角落里，微弱的荧光时隐时现，明明灭灭。
“一星半点的，不好抓啊。”
“看我的。”
抓萤火虫，放现在来看算是一项奢侈项目，反正我再也没见过那样的场景。
少年投石问路，受到惊扰的萤火虫漫天飞舞。
从草丛里钻出来，我脑袋上横七竖八插了一头枯枝烂叶，其余一无所获。
顾辰站在草丛边，捡起一只矿泉水瓶子，倒扣对准拢起的左手，缓缓张开手指，萤火虫拖着会发光的小尾巴飞进了瓶子里。
他把瓶子递过来，安慰我说道：“至少你拍蚊子挺准的。”
我抱着瓶子跟父母回家，晚上放在床头，看着里面六七只小东西发光散热，无比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枕头边是六七只小东西的尸体。
我哭着把瓶子埋了，哭着刷牙吃饭，哭着写完作业，午睡的时候还在偷偷抹眼泪。
下午查作业对答案的时候怎么跟顾辰交代啊，他大概以后再也不会给我抓萤火虫了。
我做了个白日梦，梦里我变成了一只蚊子，被顾辰一巴掌拍死。
母亲极力安慰我，尽管我看得出她真的很想笑。
父亲从上午笑到下午，笑着给我背上小书包，笑着送我出门儿，笑着嘱咐我早点回家。
顾辰没把这件事当成事，他说萤火虫虽不至于朝生暮灭，但生命周期不长，也就几天时间，抓起来圈养是肯定会养死的，他只抓这一次，以后看着就好了。
我犹犹豫豫问他，“那个，那个……我要是还想要呢？”
顾辰随口道：“那就再给你抓一次呗。”
酷啊！
我知道他只是觉得无所谓，区区小事而已，但我还是特开心，讨论错题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围观下象棋的老大爷。
大爷们瞧不起初中生，说我们小屁孩瞎捣乱。
我觉得他们下棋还叽叽喳喳，那才是真的捣乱，哼唧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声音很小，还是被人听到了，于是我俩被赶出棋牌室。
顾辰朝我竖起拇指，重申一遍：“你在找茬儿这方面，真的无人能敌。”
我背起母亲买的粉色小书包出门，父亲从厨房探出头来问我去往何方，我告诉他作业里古文题翻译不出来，去对门儿陈阿姨家取经。
父亲才哼一句“女大不中留”，脑袋就被人摁了回去，母亲笑眯眯道：“记得中午回家吃饭，不要给陈阿姨添麻烦！”
我拍拍胸脯向她保证，绝不蹭吃蹭喝，结局却是连晚饭都蹭到了，咳，此话容后详述。
我蹦跶着穿过街道，拍了拍沉重的铁门，开门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鉴于上次经历，这次我学乖了，问道：“您是谁呀？”
这位叔叔看起来和父亲年纪差不多，竟然比父亲的个头还要高，两只眼睛看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我平时特害怕父亲生气，尽管他从不信奉棍棒教育，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抓我就像抓小鸡一样容易。
拿父亲做参考，眼前的叔叔就站在这里，一只手把我重新扔回家门口，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叔叔很和善，对我这种敲门不认人的小屁孩儿耐心问道：“小同志，你是顾辰的朋友吗？”
小同志？他说话有点奇怪。
“爸。那是我同学。”顾辰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条件反射弯腰九十度鞠躬，结巴一声：“顾……顾叔叔好……”
一米九的大汉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到往后挪了一步。
顾辰表现得十分淡定，“免礼吧。”
陈阿姨笑着走过来，把身上的围裙摘给顾叔叔，问我想不想吃葡萄，院子里植了葡萄藤架，还说今天恰好是七夕节，传说可以在葡萄藤下听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农村小院前后的白地都归自家管，常常会种些蔬菜水果，顾辰家不仅有葡萄，后院还种了几株梨树，农谚说桃三杏四梨五年，但他家的树六年了还不能开花结果。
我随口问道：“什么品种的梨树啊？”
“呃……品种……”顾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喊我名字。
“我在啊，干嘛呢？”
“不是叫你。”
他跳起来够着头顶的树枝，绿叶哗啦啦地颤抖，光斑在身上跳动。
少年眼中明暗交叠，“这个，砀山酥梨。我小时候吃的梨核扔这儿长出来的苗子，姥爷说一棵树不成活，就多栽了几株，今年没结果，也许在明年。”
“酥梨啊，酥梨很甜，但我喜欢苹果，没那么多汁儿，不用担心弄湿衣服……小时候西瓜吃得胸前一片红，爸爸老是说我……”
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顾辰也似自言自语，“从前都是姥爷姥姥打理院子，去年他们都不在了，我妈常常在外面忙，周末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原来这片儿是菜圃，还种了好些花花草草，都被我养死了，家里的猫也跑丢了，再没回来过。”
陈阿姨来后院叫我们，葡萄洗干净放在透明的玻璃碗里，碗口是一圈金色镶边，水珠顺着碗沿滴答砸向青石桌面，洇出朵朵清爽的水花。
葡萄藤架紧靠东墙而植，墙上悬挂着废旧轮胎改做的盆栽，葡萄藤下有张躺椅，椅子前面是大石头，天然一张石桌。
房子坐北朝南，白色窗框前盛开着成簇的蔷薇花。
顾辰一家人很会生活，整个院子布置得清爽干净，甚至有些浪漫。
当然，最震撼我的还是客厅里的落地书柜，别人家装电视柜的地方，整整一面墙，都被改造成了嵌入式书架。
我终于明白顾辰语文和历史次次年级第一的成绩是怎么回事了。
不得不提一嘴，顾辰偏科有点严重，数学和英语成绩是中下游，我俩功课从来是互相补习。
顾辰在我身边站着，动作甚少，说道：“蚊子喜欢汗腺发达和呼吸重的人，你不是甜，大概是咸。”
“你瞎说。”
“好吧。”
顾辰改口，“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站的不是地方，周围草丛灌木太多。”
我赞同道：“就是，这才是道理。”
“不过这里除了蚊子，还有萤火虫。”
我也注意到了，黑黢黢的角落里，微弱的荧光时隐时现，明明灭灭。
“一星半点的，不好抓啊。”
“看我的。”
抓萤火虫，放现在来看算是一项奢侈项目，反正我再也没见过那样的场景。
少年投石问路，受到惊扰的萤火虫漫天飞舞。
从草丛里钻出来，我脑袋上横七竖八插了一头枯枝烂叶，其余一无所获。
顾辰站在草丛边，捡起一只矿泉水瓶子，倒扣对准拢起的左手，缓缓张开手指，萤火虫拖着会发光的小尾巴飞进了瓶子里。
他把瓶子递过来，安慰我说道：“至少你拍蚊子挺准的。”
我抱着瓶子跟父母回家，晚上放在床头，看着里面六七只小东西发光散热，无比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枕头边是六七只小东西的尸体。
我哭着把瓶子埋了，哭着刷牙吃饭，哭着写完作业，午睡的时候还在偷偷抹眼泪。
下午查作业对答案的时候怎么跟顾辰交代啊，他大概以后再也不会给我抓萤火虫了。
我做了个白日梦，梦里我变成了一只蚊子，被顾辰一巴掌拍死。
母亲极力安慰我，尽管我看得出她真的很想笑。
父亲从上午笑到下午，笑着给我背上小书包，笑着送我出门儿，笑着嘱咐我早点回家。
顾辰没把这件事当成事，他说萤火虫虽不至于朝生暮灭，但生命周期不长，也就几天时间，抓起来圈养是肯定会养死的，他只抓这一次，以后看着就好了。
我犹犹豫豫问他，“那个，那个……我要是还想要呢？”
顾辰随口道：“那就再给你抓一次呗。”
酷啊！
我知道他只是觉得无所谓，区区小事而已，但我还是特开心，讨论错题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围观下象棋的老大爷。
大爷们瞧不起初中生，说我们小屁孩瞎捣乱。
我觉得他们下棋还叽叽喳喳，那才是真的捣乱，哼唧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声音很小，还是被人听到了，于是我俩被赶出棋牌室。
顾辰朝我竖起拇指，重申一遍：“你在找茬儿这方面，真的无人能敌。”
我背起母亲买的粉色小书包出门，父亲从厨房探出头来问我去往何方，我告诉他作业里古文题翻译不出来，去对门儿陈阿姨家取经。
父亲才哼一句“女大不中留”，脑袋就被人摁了回去，母亲笑眯眯道：“记得中午回家吃饭，不要给陈阿姨添麻烦！”
我拍拍胸脯向她保证，绝不蹭吃蹭喝，结局却是连晚饭都蹭到了，咳，此话容后详述。
我蹦跶着穿过街道，拍了拍沉重的铁门，开门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鉴于上次经历，这次我学乖了，问道：“您是谁呀？”
这位叔叔看起来和父亲年纪差不多，竟然比父亲的个头还要高，两只眼睛看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我平时特害怕父亲生气，尽管他从不信奉棍棒教育，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抓我就像抓小鸡一样容易。
拿父亲做参考，眼前的叔叔就站在这里，一只手把我重新扔回家门口，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叔叔很和善，对我这种敲门不认人的小屁孩儿耐心问道：“小同志，你是顾辰的朋友吗？”
小同志？他说话有点奇怪。
“爸。那是我同学。”顾辰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条件反射弯腰九十度鞠躬，结巴一声：“顾……顾叔叔好……”
一米九的大汉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到往后挪了一步。
顾辰表现得十分淡定，“免礼吧。”
陈阿姨笑着走过来，把身上的围裙摘给顾叔叔，问我想不想吃葡萄，院子里植了葡萄藤架，还说今天恰好是七夕节，传说可以在葡萄藤下听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农村小院前后的白地都归自家管，常常会种些蔬菜水果，顾辰家不仅有葡萄，后院还种了几株梨树，农谚说桃三杏四梨五年，但他家的树六年了还不能开花结果。
我随口问道：“什么品种的梨树啊？”
“呃……品种……”顾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喊我名字。
“我在啊，干嘛呢？”
“不是叫你。”
他跳起来够着头顶的树枝，绿叶哗啦啦地颤抖，光斑在身上跳动。
少年眼中明暗交叠，“这个，砀山酥梨。我小时候吃的梨核扔这儿长出来的苗子，姥爷说一棵树不成活，就多栽了几株，今年没结果，也许在明年。”
“酥梨啊，酥梨很甜，但我喜欢苹果，没那么多汁儿，不用担心弄湿衣服……小时候西瓜吃得胸前一片红，爸爸老是说我……”
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顾辰也似自言自语，“从前都是姥爷姥姥打理院子，去年他们都不在了，我妈常常在外面忙，周末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原来这片儿是菜圃，还种了好些花花草草，都被我养死了，家里的猫也跑丢了，再没回来过。”
陈阿姨来后院叫我们，葡萄洗干净放在透明的玻璃碗里，碗口是一圈金色镶边，水珠顺着碗沿滴答砸向青石桌面，洇出朵朵清爽的水花。
葡萄藤架紧靠东墙而植，墙上悬挂着废旧轮胎改做的盆栽，葡萄藤下有张躺椅，椅子前面是大石头，天然一张石桌。
房子坐北朝南，白色窗框前盛开着成簇的蔷薇花。
顾辰一家人很会生活，整个院子布置得清爽干净，甚至有些浪漫。
当然，最震撼我的还是客厅里的落地书柜，别人家装电视柜的地方，整整一面墙，都被改造成了嵌入式书架。
我终于明白顾辰语文和历史次次年级第一的成绩是怎么回事了。
不得不提一嘴，顾辰偏科有点严重，数学和英语成绩是中下游，我俩功课从来是互相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