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砌玉攸宁
半开的窗被人从外面轻轻拉开，少年翻窗而入。
丁香色的绣花纱帐中，雕花滴水床之上，女子薄衫轻解，露出一抹木槿色小衣，她枕着散了满枕的墨发，睡得沉沉。
少年脱下黑靴，轻巧地翻身上了她的床。木香沉沉，浮动漫帐。他侧躺到她身边，支起半个身子，缱绻目光缓缓抚摸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窗口吹进来阵阵夜风，撩动着淡紫色的纱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她高低起伏的胸口上方几寸，攥紧又展开，展开又攥紧，最后也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人若与妖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便会流失元气。
这回，他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引得她妖毒频发了。
窗外皎月高升，欺入一室幽暗。
微弱的光透过丁香紫的纱帐一闪而过，只听里面少年一声压抑的痛哼，他将心头血含在口中，用灵力包裹着喂入她口中，以免她清醒时发现嘴上血迹。
喂完还不甘心撤离，少年细密的睫毛轻颤着，嘴唇轻轻印上她的唇，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人，这感觉太让人上瘾。他在她唇上反复磨蹭着，不敢肆意深入，手掌也不由自主地撩开她的小衣，在他朝思暮想的细腰上轻轻摩挲起来。她的皮肤就像一块精致的羊脂玉，光滑而细腻，她的腰也果然如目测一般纤细，细得他一只胳膊便能完全揽住。
他轻吻她的脖子、肩头、锁骨……却越过她的胸乳亲吻在被他撩开了衣服的平坦小腹上，接着是她长而细的腿，最后又到脚踝、脚背，几乎所有她裸露于外的地方都被他一一亲吻个遍，而被衣服包裹的部位……他半分没敢动，他怕因过于刺激而唤醒强效安神香下沉睡的美人，更怕控制不住他自己……
浓烈的木香带着丝丝甜味弥漫在她帐里，他的唇就像愉悦的热砂逐渐将她的全身吞没、熔化。苏挽意睡梦中只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春天的日光下，一片片柳絮轻蹭过她的全身，最后粘黏在她的唇上……四肢好沉，她张口狠狠咬了一下嘴上那烦人的柳絮以止痒，迷糊中却又听到一声闷哼。
“小骗子，怎么还咬人呢？”
嗯？男人的声音……是谁？为什么要叫她“小骗子”？
美人意识再次模糊了起来……
******
翌日，苏挽意醒来时，只觉身子异常的舒爽，心情也不由得很是畅快。她翻了一个身，还想再赖一会儿床，呼吸轻嗅间好像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异香，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她不记得了。
她抱起自己的枕头仔细闻了闻，是花草树木的清香……她房里什么时候熏了这种香吗？
院里传来长剑破空之音，苏挽意不再细想，她用木簪挽上发便开门走了出去。
果然是那孩子在练剑。
听到动静，池羽收剑转身，“阿姐可想吃桃花蜜羹？”
他竟半分不提昨夜之事，她虽然好奇，却也不好意思再问，毕竟昨夜她失信于他，先走了一步。没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失信于人，竟是在那种情形下……她微叹之际，少年又问了她一遍。
“阿姐在想什么，可要吃桃花蜜羹？”
修士非普通凡体，如若灵力充沛，几日不进食一般也不会感到饥饿，偶尔的进食大多都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她在口腹之欲上的执念便是这甜食了。那孩子已经从膳堂取来了应季的桃花羹放着，只等她醒来了。
“你也过来歇歇吧。”苏挽意在院中风亭落座，朝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闻言当真乖巧地小跑过来，放着众多空位不坐，专挑她旁边的石凳坐了下来。
肤色如白玉，细腻若凝脂，便是一丝一毫的瑕疵放他在这张脸上也足够明显。盯着少年唇上的痕迹，苏挽意猜测，昨日夜里她先走之后，他和那个裘新儿不会又发生了什么吧？
“你的唇，怎么破了？”
少年垂眸，眼下的月牙疤似颗嫣红小痣，生得娇艳欲滴，“今晨吃饭时太用力，不小心咬破的。”
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昨夜紧随她而归，这么短的时间还能做什么呢？苏挽意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他的眉心，“你呀，以后小心些！”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唇，盯着她笑了：“会小心的，阿姐。”
苏挽意舀了一勺桃花蜜羹，放进嘴里，一双黑亮如含泪的杏眼享受地微微眯起。
“有那么好吃吗？”
苏挽意刚又舀了一勺还未吃，便听旁边的少年问了一句，她偏头一看，就见少年惹眼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她愣了愣，不由问道：“要不要尝尝？”
可是他好像就只拿了一个汤匙……苏挽意正犹豫要不要叫他再跑一趟膳堂，少年忽然倾身过来，就着她的手，将那勺桃花蜜羹一口含入嘴中。
苏挽意霎时心上狠狠一跳，整个手臂都有些僵硬，可那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品评道：“似乎有些太甜了……再酸一点也许味道会好很多。”
她胸前小小起伏了一下，轻微的吐气，缓了缓才回应道：“那就成了青梅羹了，再过一个多月大概就能吃到了。”
少年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嗯”，便没再说话。
她手中提着汤匙，小小的汤匙里面还盛着他残留的点点桃羹，她是继续舀也不是，放下不用也不是，真真是为难至极。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
“挽意师姐！”
救星来了！苏挽意第一次觉得方舟的声音竟然也能这么动听，她不动声色地将汤匙放回碗里，见方舟满脸的兴奋之色，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平静问道：“何事这般高兴？”
“攸宁师兄来了！”
“你说谁？”
“砌玉殿，傅攸宁！”
乍闻此名，池羽只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他想起来了，不就是方大哥口中提到过的那个人么？那个曾经求娶过阿姐的男人！
少年的舌尖下意识用力抵住上颚，本就清晰的下颌线崩得更加紧致了。
苏挽意微微蹙眉，心中有些烦乱，“他来这里做什么？”
方舟挠了挠头，“我也不知，只是师父让我喊你过去一趟。”
池羽眸色晦暗不明，在她离开之前，拽住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阿姐，我也想去，行么？”
苏挽意的心霎时就软了软，也顺带着忘了刚刚的尴尬，经他一说才觉，也是时候让他见见阿爹了，于是点头同意道：“想来便跟着来吧。”
千灯山茱萸苑是苏江沅的住所。
院中金灿灿的小花缀满枝头，在风中微微摆动着，像是在欢迎远山来客。
树下站着位秀颀的翩翩公子，相貌秀达，英风朗烈，这便是砌玉殿首席大弟子傅攸宁。君子攸宁，为人可谓渊清玉絜、有礼有法，上得长辈看重，下受晚辈敬仰，不仅是砌玉殿、说是玉墨宗的谢庭兰玉也不为过。
“十年相别，挽挽别来无恙。”
一双含情凤目压着别去经年的思念，隔着满园的枝桠绿树，凝望着院外纤纤佳人。
苏挽意心中微叹，“傅师兄，好久不见。”
“阿姐不介绍一下么？”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在他们之间，傅攸宁这才注意到她旁边的少年。
少年同她靠得极近，近乎并肩，他手扯着她的袖子，将她的视线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举止颇为亲密。
傅攸宁眼神黯了黯，“想必这位便是挽挽新收的小徒弟池羽了吧，昨日千灯山一战我亦有所耳闻，只是奈何今早才归宗，生生错过了昨日挽挽出剑的风采，实在是好生可惜。”
不等苏挽意作答，少年便抢先开了口，他眉间染霜，朗目沾雪，音色也比平常冷了两分：“傅前辈斩妖伏魔、久未归宗，兴许是误会了，我同阿姐并不是什么师徒，阿姐……就是阿姐。”
男人凤眼微挑，道：“噢？虽无名分，但挽挽所行之事怕是亦与收徒无异了。”
这，她还有介绍的必要了么？
他们一个伏魔八百、久负盛名，一个半年成才、举世震惊，都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这两人的大名不说是在玉墨宗，就是放在如今的修界，也都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而且从这二人的对话中其实也不难发现，难道他们不是早就听说过彼此了么？
苏挽意苦笑道：“傅师兄又不是不知我的状况，真要收徒也只能是误人子弟了……何况阿羽天赋本就在我之上，如今更是令我败北，哪有让手下败将去做自己师父的道理？”
这话听着像是自嘲，可傅攸宁却感受到了她话中隐含的几分骄傲意味，就如同自己亲手栽培的小树苗，忽而长成一棵比自己还要高的大树，成就感自不必说。
可是那少年闻言却急了，只以为她误会自己刚刚那话是觉得她不配做他师父，急忙低声辩解道：“阿姐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你这小子倒是有点狂傲了！”
苏江沅从房内走出，一步十米，眨眼间就到了众人旁边。
“宗主。”几人相继行了一礼。
苏江沅摆了摆手，抬眼看向幺女身侧的白衣少年：“昨日回山时正巧观你与挽挽对决，你最后用的那剑阵可是受了挽挽芙蓉剑阵的启发？”
“正是。”
苏江沅若有所思，道：“你现下所学皆源自挽挽，为何却不愿认她作师父？当真是因吾儿刚刚所说，是嫌她不配？”
美人微蹙眉，阿爹怎么还认真上了？
她正要开口为他解围，不想少年却抢先一步，他展臂归心、微微俯首，郑重而恭顺地再次行了一礼，神色肃然、不矜不伐道：“这世间只有配不上我阿姐的人，若无阿姐，晚辈此刻不知还能否有命活着，之所以不愿认阿姐作师父，是晚辈心里不甘只做阿姐的晚辈罢了。”
听到此处，傅攸宁抬眸看向少年，只见少年直直盯着他，示威一般舔了舔嘴上的伤痕。傅攸宁眼神一黯，似觉察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看向苏挽意的唇。
还好……也许是他想多了。
可苏江沅领会的却是另一层意思：“你小子倒是有些野心，不做挽挽的晚辈……是想拜我为师？”
见少年不语，苏江沅只当他是默认了，“池羽小子你确实有些天赋，不过若想入我门下，明年的宗门大选可得好好表现，切莫到时叫别人说你走了后门，平白抹黑了我千灯山！”
苏挽意心中一惊，阿爹他，这是同意了？
她的确想过，池羽最好的归宿就是拜入阿爹门下，相信阿爹看到他出招的路数也会察觉到她的用意吧，她想留给他一个…小徒弟。
然而，她本以为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竟这般容易，在过往，只要是她所愿所求，阿爹不出所料定会以各种理由加以阻拦，偏偏在池羽入宗、拜师一事上，他没有过多地为难。
是因为，阿爹也产生了惜才之心么？
也是，谁不想收这般优秀的徒弟呢？
他天赋异禀，又勤勉刻苦，且不会随时殒命，是有朝一日必要登顶的人，比起她，阿爹应该会更喜欢他那样的孩子吧……
二月山风未暖，阵阵微凉，苏挽意本就冰凉的指尖又凉了几分。苏江沅瞥了一眼苏挽意单薄的衣衫，道：“都别外面站着了，进来说吧！”
客室幽静，雅致清新。
“挽挽，你攸宁师兄潜伏魔域近十年，为你寻来了一副良药，此药名为九华仙莲，极为难得，生长在魔气浓厚之地，非成熟之期不可摘之，再加上此等天材地宝出世必引凶兽相争……阿宁待你之心，足够赤诚。”
说到这里，苏挽意便已知他的下文，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劝她嫁人。可阿爹之所以想让她与人结成道侣，无非是想她以双修之法结成元婴，这婚姻于她来说从来就不是一桩简单的婚姻，是利用，不过只是利用……这于那个人来说何谈公平？
不论那人是谁，她都不会愿意。
她再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负累。
“阿宁，俗世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修界却不兴此番，结成道侣素来凭缘而定，虽是如此，可苏伯伯今日也能给你一个准话，如若挽挽同意，我和牧荑自然毫无意见……不过我这女儿最是倔强，要她同意嫁你，还要看你自己。”
一双凤目不假思索地朝她看来，苏挽意眼观鼻鼻观心，不作回应。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少年背过手去，平整的指甲生生在掌心留下见血的痕迹。
“挽挽，如今你意下如何？”
苏江沅特意唤她，叫她不得不作出回应：“我同傅师兄很多年前便已经说清楚了，我们之间只是同门之谊，挽意感谢傅师兄抬爱，也感激傅师兄寻药之恩，不过这仙莲请恕挽意不能收。”
“挽挽不可任性！”
这仙莲可助她一举冲婴，苏江沅自然不愿她放过这个机会。
“挽挽身体不适，先告辞了。”苏挽意转身便走，走了几步见池羽愣在那里未跟上来，她又停下，可那少年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拨，仍是一动未动，她只好转身回去，拽住他道：“不走么？”
少年回过神来，由她拽着跟了出去。
自始至终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傅攸宁心中只余一片酸涩。
“阿宁，挽意的心思我多少明白一些，她朝不保夕的，也是怕连累了你，既然她不肯用这药，你便拿回去吧！”
“还请苏伯伯务必收下，这本就是为挽挽而采，不论她接与不接，我既然送了出去，就断然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亦如他的心。
枝桠缀红楹，美人亭中坐。
初见卿时，心魂即失，便是如何也再收不回来了。
******
行至一片桃林时，原本不发一言的少年终究还是开了口，“阿姐是真心的？”
“什么？”
“阿姐是真不喜欢傅攸宁么？”
“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身体上她也许当他是个大人了，可心里还在当他是个孩子，他要如何才能纠正她这固执的思想？
“……不是小孩子了。”
苏挽意本是拽着他走，不成想再拽竟没拽动。
她忽然就气笑了，一把甩掉他手臂，回身凶他道：“怎么，连你也不顾我的意愿，仗着自己能打得过我了，就也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是么？”
少年惊了一下，这是他头回见苏挽意发脾气，活像是一只气急了咬人的小兔子，他下意识地就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苏挽意身子一僵。
连池羽自己都被自己方才的莽撞吓了一跳，心脏在胸腔里凶猛跳动，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下巴也枕上她的头顶，放松了身体，然后才低低解释道：“不是的，阿姐……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生气了。”
苏挽意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什么，半晌才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他从来就没问过我的意愿，从来就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到底愿不愿意要……你也会这样对我么？”
她也是个有灵魂的人啊，可为何阿爹从来就不顾及她想要什么？她甘心受他摆布不过是因为心中藏着的愧，父母生养之恩，她无以为报……可是阿爹他为何，总是不愿意多给她一些宠爱呢？
她是他布下的弃子，可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阿姐，我不会。”少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手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
他怀里的温度包裹着她微凉的身躯，此刻就好似天地间她唯一的避风港，美人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方才失控时对他说了些什么，“对不起阿羽，阿姐刚刚没控制住自己，对你发泄了情绪。”
“我可以给阿姐当出气筒……不光这次，以后也是。”
在他的安抚下，苏挽意渐渐没那么气了，不过才五年不见，这从前沉默寡言的孩子，现在居然也这么会哄人了么？还有之前那些种种让她感到不安的举动……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表情严肃：“阿羽，你这些好听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有跟谁学……”，他目露不解。
想到昨夜情形，苏挽意有些不信，她双手捧过他的小脸，迫他低头，然后仔细观察了一番：“你跟阿姐说实话，你是不是拿着这张脸同其他女弟子也这么说过？”
兰香袭近，少年耳根泛红，闻言却惊得睁大了双眼。
他猛然想到多年前那个“以色侍人”的传闻，她心里是不是一直都把他当作是那种轻浮浪荡之人了？所以那种话便也能脱口而出……
少年气得一笑，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黑臭黑臭：“阿姐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苏挽意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愧疚。
自己好像错怪他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大型误会和吃醋现场。
1.苏挽意怀疑池羽嘴唇上的伤是裘新儿所致（其实是她自己梦中咬上去的）
2.傅攸宁怀疑池羽嘴上的伤是池羽与苏挽意接吻所致（男人之间的暗流汹涌，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
3.苏江沅老岳父觉得池羽说不想当女儿的晚辈，是想做自己徒弟（中年男人根本没察觉到小辈之间的微妙氛围）
4.苏挽意吃了池羽的醋，觉得阿爹更喜欢池羽那样优秀的孩子，不喜欢自己（阿爹有时候其实就是嘴硬，爱孩子的方式不是孩子能接受的方式）
5.池羽吃醋老岳父要将自己女儿嫁给傅攸宁
6.苏挽意觉得池羽这么会哄人，是她不在的这五年“练”出来的经验（从来就没有什么直男，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便什么都会了）
这些小细节，大家都发现了嘛？
丁香色的绣花纱帐中，雕花滴水床之上，女子薄衫轻解，露出一抹木槿色小衣，她枕着散了满枕的墨发，睡得沉沉。
少年脱下黑靴，轻巧地翻身上了她的床。木香沉沉，浮动漫帐。他侧躺到她身边，支起半个身子，缱绻目光缓缓抚摸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窗口吹进来阵阵夜风，撩动着淡紫色的纱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她高低起伏的胸口上方几寸，攥紧又展开，展开又攥紧，最后也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人若与妖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便会流失元气。
这回，他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引得她妖毒频发了。
窗外皎月高升，欺入一室幽暗。
微弱的光透过丁香紫的纱帐一闪而过，只听里面少年一声压抑的痛哼，他将心头血含在口中，用灵力包裹着喂入她口中，以免她清醒时发现嘴上血迹。
喂完还不甘心撤离，少年细密的睫毛轻颤着，嘴唇轻轻印上她的唇，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人，这感觉太让人上瘾。他在她唇上反复磨蹭着，不敢肆意深入，手掌也不由自主地撩开她的小衣，在他朝思暮想的细腰上轻轻摩挲起来。她的皮肤就像一块精致的羊脂玉，光滑而细腻，她的腰也果然如目测一般纤细，细得他一只胳膊便能完全揽住。
他轻吻她的脖子、肩头、锁骨……却越过她的胸乳亲吻在被他撩开了衣服的平坦小腹上，接着是她长而细的腿，最后又到脚踝、脚背，几乎所有她裸露于外的地方都被他一一亲吻个遍，而被衣服包裹的部位……他半分没敢动，他怕因过于刺激而唤醒强效安神香下沉睡的美人，更怕控制不住他自己……
浓烈的木香带着丝丝甜味弥漫在她帐里，他的唇就像愉悦的热砂逐渐将她的全身吞没、熔化。苏挽意睡梦中只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春天的日光下，一片片柳絮轻蹭过她的全身，最后粘黏在她的唇上……四肢好沉，她张口狠狠咬了一下嘴上那烦人的柳絮以止痒，迷糊中却又听到一声闷哼。
“小骗子，怎么还咬人呢？”
嗯？男人的声音……是谁？为什么要叫她“小骗子”？
美人意识再次模糊了起来……
******
翌日，苏挽意醒来时，只觉身子异常的舒爽，心情也不由得很是畅快。她翻了一个身，还想再赖一会儿床，呼吸轻嗅间好像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异香，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她不记得了。
她抱起自己的枕头仔细闻了闻，是花草树木的清香……她房里什么时候熏了这种香吗？
院里传来长剑破空之音，苏挽意不再细想，她用木簪挽上发便开门走了出去。
果然是那孩子在练剑。
听到动静，池羽收剑转身，“阿姐可想吃桃花蜜羹？”
他竟半分不提昨夜之事，她虽然好奇，却也不好意思再问，毕竟昨夜她失信于他，先走了一步。没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失信于人，竟是在那种情形下……她微叹之际，少年又问了她一遍。
“阿姐在想什么，可要吃桃花蜜羹？”
修士非普通凡体，如若灵力充沛，几日不进食一般也不会感到饥饿，偶尔的进食大多都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她在口腹之欲上的执念便是这甜食了。那孩子已经从膳堂取来了应季的桃花羹放着，只等她醒来了。
“你也过来歇歇吧。”苏挽意在院中风亭落座，朝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闻言当真乖巧地小跑过来，放着众多空位不坐，专挑她旁边的石凳坐了下来。
肤色如白玉，细腻若凝脂，便是一丝一毫的瑕疵放他在这张脸上也足够明显。盯着少年唇上的痕迹，苏挽意猜测，昨日夜里她先走之后，他和那个裘新儿不会又发生了什么吧？
“你的唇，怎么破了？”
少年垂眸，眼下的月牙疤似颗嫣红小痣，生得娇艳欲滴，“今晨吃饭时太用力，不小心咬破的。”
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昨夜紧随她而归，这么短的时间还能做什么呢？苏挽意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他的眉心，“你呀，以后小心些！”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唇，盯着她笑了：“会小心的，阿姐。”
苏挽意舀了一勺桃花蜜羹，放进嘴里，一双黑亮如含泪的杏眼享受地微微眯起。
“有那么好吃吗？”
苏挽意刚又舀了一勺还未吃，便听旁边的少年问了一句，她偏头一看，就见少年惹眼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她愣了愣，不由问道：“要不要尝尝？”
可是他好像就只拿了一个汤匙……苏挽意正犹豫要不要叫他再跑一趟膳堂，少年忽然倾身过来，就着她的手，将那勺桃花蜜羹一口含入嘴中。
苏挽意霎时心上狠狠一跳，整个手臂都有些僵硬，可那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品评道：“似乎有些太甜了……再酸一点也许味道会好很多。”
她胸前小小起伏了一下，轻微的吐气，缓了缓才回应道：“那就成了青梅羹了，再过一个多月大概就能吃到了。”
少年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嗯”，便没再说话。
她手中提着汤匙，小小的汤匙里面还盛着他残留的点点桃羹，她是继续舀也不是，放下不用也不是，真真是为难至极。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
“挽意师姐！”
救星来了！苏挽意第一次觉得方舟的声音竟然也能这么动听，她不动声色地将汤匙放回碗里，见方舟满脸的兴奋之色，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平静问道：“何事这般高兴？”
“攸宁师兄来了！”
“你说谁？”
“砌玉殿，傅攸宁！”
乍闻此名，池羽只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他想起来了，不就是方大哥口中提到过的那个人么？那个曾经求娶过阿姐的男人！
少年的舌尖下意识用力抵住上颚，本就清晰的下颌线崩得更加紧致了。
苏挽意微微蹙眉，心中有些烦乱，“他来这里做什么？”
方舟挠了挠头，“我也不知，只是师父让我喊你过去一趟。”
池羽眸色晦暗不明，在她离开之前，拽住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阿姐，我也想去，行么？”
苏挽意的心霎时就软了软，也顺带着忘了刚刚的尴尬，经他一说才觉，也是时候让他见见阿爹了，于是点头同意道：“想来便跟着来吧。”
千灯山茱萸苑是苏江沅的住所。
院中金灿灿的小花缀满枝头，在风中微微摆动着，像是在欢迎远山来客。
树下站着位秀颀的翩翩公子，相貌秀达，英风朗烈，这便是砌玉殿首席大弟子傅攸宁。君子攸宁，为人可谓渊清玉絜、有礼有法，上得长辈看重，下受晚辈敬仰，不仅是砌玉殿、说是玉墨宗的谢庭兰玉也不为过。
“十年相别，挽挽别来无恙。”
一双含情凤目压着别去经年的思念，隔着满园的枝桠绿树，凝望着院外纤纤佳人。
苏挽意心中微叹，“傅师兄，好久不见。”
“阿姐不介绍一下么？”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在他们之间，傅攸宁这才注意到她旁边的少年。
少年同她靠得极近，近乎并肩，他手扯着她的袖子，将她的视线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举止颇为亲密。
傅攸宁眼神黯了黯，“想必这位便是挽挽新收的小徒弟池羽了吧，昨日千灯山一战我亦有所耳闻，只是奈何今早才归宗，生生错过了昨日挽挽出剑的风采，实在是好生可惜。”
不等苏挽意作答，少年便抢先开了口，他眉间染霜，朗目沾雪，音色也比平常冷了两分：“傅前辈斩妖伏魔、久未归宗，兴许是误会了，我同阿姐并不是什么师徒，阿姐……就是阿姐。”
男人凤眼微挑，道：“噢？虽无名分，但挽挽所行之事怕是亦与收徒无异了。”
这，她还有介绍的必要了么？
他们一个伏魔八百、久负盛名，一个半年成才、举世震惊，都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这两人的大名不说是在玉墨宗，就是放在如今的修界，也都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而且从这二人的对话中其实也不难发现，难道他们不是早就听说过彼此了么？
苏挽意苦笑道：“傅师兄又不是不知我的状况，真要收徒也只能是误人子弟了……何况阿羽天赋本就在我之上，如今更是令我败北，哪有让手下败将去做自己师父的道理？”
这话听着像是自嘲，可傅攸宁却感受到了她话中隐含的几分骄傲意味，就如同自己亲手栽培的小树苗，忽而长成一棵比自己还要高的大树，成就感自不必说。
可是那少年闻言却急了，只以为她误会自己刚刚那话是觉得她不配做他师父，急忙低声辩解道：“阿姐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你这小子倒是有点狂傲了！”
苏江沅从房内走出，一步十米，眨眼间就到了众人旁边。
“宗主。”几人相继行了一礼。
苏江沅摆了摆手，抬眼看向幺女身侧的白衣少年：“昨日回山时正巧观你与挽挽对决，你最后用的那剑阵可是受了挽挽芙蓉剑阵的启发？”
“正是。”
苏江沅若有所思，道：“你现下所学皆源自挽挽，为何却不愿认她作师父？当真是因吾儿刚刚所说，是嫌她不配？”
美人微蹙眉，阿爹怎么还认真上了？
她正要开口为他解围，不想少年却抢先一步，他展臂归心、微微俯首，郑重而恭顺地再次行了一礼，神色肃然、不矜不伐道：“这世间只有配不上我阿姐的人，若无阿姐，晚辈此刻不知还能否有命活着，之所以不愿认阿姐作师父，是晚辈心里不甘只做阿姐的晚辈罢了。”
听到此处，傅攸宁抬眸看向少年，只见少年直直盯着他，示威一般舔了舔嘴上的伤痕。傅攸宁眼神一黯，似觉察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看向苏挽意的唇。
还好……也许是他想多了。
可苏江沅领会的却是另一层意思：“你小子倒是有些野心，不做挽挽的晚辈……是想拜我为师？”
见少年不语，苏江沅只当他是默认了，“池羽小子你确实有些天赋，不过若想入我门下，明年的宗门大选可得好好表现，切莫到时叫别人说你走了后门，平白抹黑了我千灯山！”
苏挽意心中一惊，阿爹他，这是同意了？
她的确想过，池羽最好的归宿就是拜入阿爹门下，相信阿爹看到他出招的路数也会察觉到她的用意吧，她想留给他一个…小徒弟。
然而，她本以为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竟这般容易，在过往，只要是她所愿所求，阿爹不出所料定会以各种理由加以阻拦，偏偏在池羽入宗、拜师一事上，他没有过多地为难。
是因为，阿爹也产生了惜才之心么？
也是，谁不想收这般优秀的徒弟呢？
他天赋异禀，又勤勉刻苦，且不会随时殒命，是有朝一日必要登顶的人，比起她，阿爹应该会更喜欢他那样的孩子吧……
二月山风未暖，阵阵微凉，苏挽意本就冰凉的指尖又凉了几分。苏江沅瞥了一眼苏挽意单薄的衣衫，道：“都别外面站着了，进来说吧！”
客室幽静，雅致清新。
“挽挽，你攸宁师兄潜伏魔域近十年，为你寻来了一副良药，此药名为九华仙莲，极为难得，生长在魔气浓厚之地，非成熟之期不可摘之，再加上此等天材地宝出世必引凶兽相争……阿宁待你之心，足够赤诚。”
说到这里，苏挽意便已知他的下文，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劝她嫁人。可阿爹之所以想让她与人结成道侣，无非是想她以双修之法结成元婴，这婚姻于她来说从来就不是一桩简单的婚姻，是利用，不过只是利用……这于那个人来说何谈公平？
不论那人是谁，她都不会愿意。
她再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负累。
“阿宁，俗世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修界却不兴此番，结成道侣素来凭缘而定，虽是如此，可苏伯伯今日也能给你一个准话，如若挽挽同意，我和牧荑自然毫无意见……不过我这女儿最是倔强，要她同意嫁你，还要看你自己。”
一双凤目不假思索地朝她看来，苏挽意眼观鼻鼻观心，不作回应。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少年背过手去，平整的指甲生生在掌心留下见血的痕迹。
“挽挽，如今你意下如何？”
苏江沅特意唤她，叫她不得不作出回应：“我同傅师兄很多年前便已经说清楚了，我们之间只是同门之谊，挽意感谢傅师兄抬爱，也感激傅师兄寻药之恩，不过这仙莲请恕挽意不能收。”
“挽挽不可任性！”
这仙莲可助她一举冲婴，苏江沅自然不愿她放过这个机会。
“挽挽身体不适，先告辞了。”苏挽意转身便走，走了几步见池羽愣在那里未跟上来，她又停下，可那少年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拨，仍是一动未动，她只好转身回去，拽住他道：“不走么？”
少年回过神来，由她拽着跟了出去。
自始至终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傅攸宁心中只余一片酸涩。
“阿宁，挽意的心思我多少明白一些，她朝不保夕的，也是怕连累了你，既然她不肯用这药，你便拿回去吧！”
“还请苏伯伯务必收下，这本就是为挽挽而采，不论她接与不接，我既然送了出去，就断然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亦如他的心。
枝桠缀红楹，美人亭中坐。
初见卿时，心魂即失，便是如何也再收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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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一片桃林时，原本不发一言的少年终究还是开了口，“阿姐是真心的？”
“什么？”
“阿姐是真不喜欢傅攸宁么？”
“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身体上她也许当他是个大人了，可心里还在当他是个孩子，他要如何才能纠正她这固执的思想？
“……不是小孩子了。”
苏挽意本是拽着他走，不成想再拽竟没拽动。
她忽然就气笑了，一把甩掉他手臂，回身凶他道：“怎么，连你也不顾我的意愿，仗着自己能打得过我了，就也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是么？”
少年惊了一下，这是他头回见苏挽意发脾气，活像是一只气急了咬人的小兔子，他下意识地就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苏挽意身子一僵。
连池羽自己都被自己方才的莽撞吓了一跳，心脏在胸腔里凶猛跳动，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下巴也枕上她的头顶，放松了身体，然后才低低解释道：“不是的，阿姐……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生气了。”
苏挽意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什么，半晌才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他从来就没问过我的意愿，从来就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到底愿不愿意要……你也会这样对我么？”
她也是个有灵魂的人啊，可为何阿爹从来就不顾及她想要什么？她甘心受他摆布不过是因为心中藏着的愧，父母生养之恩，她无以为报……可是阿爹他为何，总是不愿意多给她一些宠爱呢？
她是他布下的弃子，可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阿姐，我不会。”少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手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
他怀里的温度包裹着她微凉的身躯，此刻就好似天地间她唯一的避风港，美人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方才失控时对他说了些什么，“对不起阿羽，阿姐刚刚没控制住自己，对你发泄了情绪。”
“我可以给阿姐当出气筒……不光这次，以后也是。”
在他的安抚下，苏挽意渐渐没那么气了，不过才五年不见，这从前沉默寡言的孩子，现在居然也这么会哄人了么？还有之前那些种种让她感到不安的举动……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表情严肃：“阿羽，你这些好听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有跟谁学……”，他目露不解。
想到昨夜情形，苏挽意有些不信，她双手捧过他的小脸，迫他低头，然后仔细观察了一番：“你跟阿姐说实话，你是不是拿着这张脸同其他女弟子也这么说过？”
兰香袭近，少年耳根泛红，闻言却惊得睁大了双眼。
他猛然想到多年前那个“以色侍人”的传闻，她心里是不是一直都把他当作是那种轻浮浪荡之人了？所以那种话便也能脱口而出……
少年气得一笑，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黑臭黑臭：“阿姐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苏挽意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愧疚。
自己好像错怪他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大型误会和吃醋现场。
1.苏挽意怀疑池羽嘴唇上的伤是裘新儿所致（其实是她自己梦中咬上去的）
2.傅攸宁怀疑池羽嘴上的伤是池羽与苏挽意接吻所致（男人之间的暗流汹涌，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
3.苏江沅老岳父觉得池羽说不想当女儿的晚辈，是想做自己徒弟（中年男人根本没察觉到小辈之间的微妙氛围）
4.苏挽意吃了池羽的醋，觉得阿爹更喜欢池羽那样优秀的孩子，不喜欢自己（阿爹有时候其实就是嘴硬，爱孩子的方式不是孩子能接受的方式）
5.池羽吃醋老岳父要将自己女儿嫁给傅攸宁
6.苏挽意觉得池羽这么会哄人，是她不在的这五年“练”出来的经验（从来就没有什么直男，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便什么都会了）
这些小细节，大家都发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