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 6
# 流景6
等陆月彻底冷静下来，他起身准备回去，看见一个三级阶梯上还坐了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穿着粗布棉衣，手里还举了一根棍子，上面挂了块布。
他盯着人看了一会，疑惑为什么还会有人在外面。没想到那人竟直直地看了回来，还朝他笑了一下。
尴尬。
“年轻人，运势挺好啊。”
陆月惊了一下，觉得这就是十足的骗子。但他的好奇心被吊起来。我真的会有好运气吗？青汝会快点好起来吗？
后来回想起这句话，他不自觉地抿起了嘴。
陆月回到小院子，大门已经关了，陆月翻了个墙，轻松进去。
他进到房里，看见青汝好好睡着，也没有乱动。他翻出件衣服，伏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医生一大早就来看青汝的伤势，又给他换了药。青汝比陆月醒得早。
陆月醒来：“你怎么回事？”
“哎，怪常见的，”青汝说，“被一群你的本职人员围殴了呗。”
“我才不做这种事。”陆月闷闷地说。
”是，我们月月最乖了。“
“陆月。”
“嗯。”
“你不应该义愤填膺地先咒骂他们，然后问我在哪遇上他们的，在帮我报仇吗，说会把揍到满地找牙吗？”
“再不济，你也应该安慰我一下，然后说以后我做什么，你都会陪我一起吗？我们月月大侠不会想保护我吗？”
“屁，我才不会......”
“不会什么？”
“知道了，我会保护你的。”陆月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会保护我的陆月先生，可不可以先过来扶我一把。”
这在陆月这实在算得上是一场表白。他不清楚，青汝是否只把这当作一场玩笑。
陆月发现床上连一只枕头都没有，想着还是买一只回来，让青汝有个靠的东西。
他掂量着手里还有多少钱。出门发现，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饭，易哥说了句正要去叫你们呢。
谭嫂也招呼他快去吃。她自己却在洗蒸笼，陆月问她要帮忙吗？谭嫂连说不要不要。
陆月端着面站在她身边，问：“这是要干什么呀？”
“好东西！从储物间翻出来的，这样就可以买面粉回来。自己做包子了，还可以出去卖。”
“我做的包子可好吃了，我们家佳佳最喜欢了。”
“自从我们出了家门，就再也没做给她吃了。”
“明天就可以做给你们吃了，等着啊，保证好吃的。”
陆月一句句应着，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好有机会，那结局便算是好。
晚饭时候，陆月见医生愁眉不展的，在心里纠结一番，还是问了他怎么了。
“我们院子不是住了个老人吗？我怎么都看不出她得了什么病，吃什么药都没用。就是不见好。明天我打算，带她去医馆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好。”
两人吃过早饭，带上老人一起去医馆。
“你们要的药，虽然很基础，但是消耗大，现在根本就没有人能买，上面都是要批条子的。”医馆的掌柜始终打马虎眼，像一块牛皮糖一样任你拉扯，就是不肯做出妥协。
“老板，这药我们今天必须要了。无论是这个，还是那个。”陆月掏出一把枪来，在木柜台上敲了敲，十分轻巧。
老板这才慌了神，“这这...年轻人别冲动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这种年轻人最容易冲动了，一激动，控制不好，就擦枪走火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你快收起来，小兄弟，快收起来，”掌柜接着说，“我年纪大了，可真见不得这些。我们都是救人的嘛，既然是救人，那我们就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掌柜要走动，陆月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说：“我去拿药，小兄弟别担心，别担心啊。”
陆月二人拿到药要走，对方还说了句：“慢走慢走，哈哈哈哈......”
走出门，医生就说：“可真有你的，我也被吓一跳。”
“没事吧。”陆月有点尴尬。
“没事没事。”医生虽然嘴里说着没事，但还是被陆月刚刚所表现出来的疯劲给吓了一跳。
陆月是不怎么说话的，但他表现得腼腆十足。刚刚的他确实是陌生的，是偏执的，是阴暗的。
医生这么多年看生老病死，他心态年轻，但总能知道人们面对死亡和病痛的无奈，不负责任，一些人的流氓行径.....但他摸不透，陆月刚刚是不是真的会开枪。老板也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去验证。
这个问题的答在陆月本人心里面倒是十分明确的。是不会的，青汝还需要他，他不能再先失去保护他的权利。
过了几天，青汝的伤势好转，但是那个老人的病却没有一点儿转变。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却也没有人想到，那老人竟去得那样早。
老人死前，陆月见过她几次，医生常常在她那，陆月去叫医生吃饭。老人的脸像一块平滑的木板，不是物理层面的，僵硬又没有感情。像死尸，像干了的草，干瘪瘪的，没有一点生命痕迹的留存。
那时候陆月精神过敏，生怕青汝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只好时时守着他，生怕他一不看着，青汝就趁着那点儿缝隙给他来了个尸变。
老人的丧事十分简朴。尸体是被烧了的。
陆月想，如果我死了，也想是被这样的。这世间不该留下我一点儿痕迹，除非青汝还活着。
青汝的伤口渐渐愈合，确是因为愈加严寒的天气，又感冒了一场。陆月生怕他好不了，除了盖被子，还给青汝多盖了几件衣服。
天天有包子吃，有饭吃，没事就是小打小闹，吵吵嘴，这日子过得也不算差劲。
于医生开始摆起了摊子给人看病。谭嫂的包子也卖的不错，古怪的老家伙，每天依然嘟嘟囔囔他的宝贝。有人叫他吃饭呢，他就吃一点，没有人叫他，他也就自己忘记了一样，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那边的医馆都关门了！”
“这可怎么办？”
“我还要给我妈买药呢！”
“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仗越打越近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啊？”
“你不要命，人家还要命呢！”
“你们听说了吗？前先日子出了怪病，没人查得出是什么病，说不定是疫病。”
“不可能，真是疫病我们不也染上了吗？”
“那他们是怎么回事？”
“你们瞎琢磨什么，让医生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是是是是。”
“于医生，听了你的话买药，我妈的腿好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以前一到湿雨天就痛，现在都能起来走路了。太谢谢你了。”
于医生却始终愁眉不展，年轻人又说:“您这是怎么了，是累了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看不出他们生了什么病。”
“是您肯定可以看出来的。您这人是越来越多了。不过，您知道吗，那个医馆关门了。”
“还有人半夜去敲门，就是见不着人影。真是奇了怪了。”
“是吗？”于医生抬起来头来看了他一眼，他急忙又说，“我去看看。”
“那这人怎么办？”年轻人喊道。
“我马上就回来。”说着，急匆匆地就要走。
陆月看到也急忙跟上去。
“你也来啊。”
“嗯，青汝还有点感冒。”
“伤都好了吗？”
“反反复复的，容易发炎。”
“说不定用点中药会好一点，我去找找看。”
“谢谢您。”
两人到了医馆，发现果然关门了。外面还有一个人在叫唤。
陆月知道是不会有人开门的，他太清楚这样的事情如何运作。
他上前踹门，门不久就开了。
门一开，老板出现在视野。老板本来是打算破口大骂的。一看到陆月和于医生，立刻想起他们是谁，老板降了降火气，“你们怎么又来了？”
“过来看看，”于医生先开口说话，“听说你们关门了。”
“过来看看就直接踹门，”老板根本不信，但还是和他们说话:“这仗迟早要打过来，现在不关以后也会关。”
即使知道对方在胡诌，于医生还是接了下去:“我们就过来买药而已。”但其实他的眼睛已经在那些柜子上扫过两遍了。
“注意一下你的眼神好吗？”老板看自己都是要走的人了，语气变得满不在乎，颇有一种这些事情已经和我无关的摆烂。
“你也知道我们打的什么主意，那我们就直接说开了，真诚一点。”
你爷爷的，谁要和你们真诚相对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我们都是老熟人了，真诚是应该的。只要你说，我肯定什么都好说。”
“这就太好办了。您看，您都要走了，这里的东西带着也不大方便，不如这个数让给我们。”
老板气哆嗦了：“这肯定不行，这也太过分了。”也太不要脸了，竟然开的了口。
“至少也要这个数。”
“其实不是我们不愿意，我们来之前都合计好了，就这么多钱。如果你要价太高，有些药品我们就只能放弃。”
这是赌我肯定带不走，这些东西带在身上真的就是麻烦。
“哎呦，那也不能这么过分，要是答应了，我可就亏大发了。”老板来回走走停停，过了好几分钟。才张口说话：“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以前订的货，过大概半个月才会到，你们一起买了，我就给你们换个价。”
“这我们要考虑一下。”
“没问题。”
“老板很会做生意吗？”于医生笑道。
“生意不好做不好做。”老板摆摆手，避重就轻。
“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走好走。”
“月月，你觉得怎么样。”
“我其实不太懂，不过听着还挺好的？”
“是啊，我也知道你不太懂还在这里问。”于医生的纠结来纠结去，两人一路无言。
“我觉得还是要做啊，月月。”
“其实还是钱的问题，我去找那个老哥说说去。”于医生自己一锤定音。迷茫的氛围一下散去不少，人也轻快了不少。
回到院子，院子前聚集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见状，于医生的脸又皱了起来。
“其实你没有打算把那家伙的药全部买下来吧 。”陆月说道。
“是啊，谁有那么多钱呀。”
“现在是真没什么办法了。”说完，于医生又进入人群。
为了不让人群聚在一起，他们把地方挪到院子里面，人在外面排队。
到了黄昏，人才渐渐散去。
一时冷清，还怪不习惯的。
陆月去看青汝，发现他已经没事人一样，开始帮忙洗菜做饭了。陆月回味了一下青汝做的饭菜，顿时脸下一黑，咽了咽口水，有点话想说又不知道该说吗？
算了，随他去吧。大男人，就要有随时赴死的决心。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陆月看见于医生从那个古怪的家伙的房门出来。“吃早饭啦？”
“嗯。”
“吃完早饭再陪我走一趟？”
“好。”
“青汝，我答应了于医生陪王镜，就是那个古怪的老头子去取点东西回来。”
“去哪？”
“苏州。”
青汝抿了抿嘴唇，说：“去了就别回来了。”
“那怎么行呢？”
他们两并没有踏上返航的列车，他们找了送货的车，顺道去苏州。
王镜的眼神不再浑浊，变得清明起来。
“陆月，你还不懂跟着我的危险。”
“好吧，王大叔，其实我也不算安全。”
“随便你吧。”
陆月走的第二天，院子有又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身书卷气，脸上却异常活泼开朗，买了谭嫂的包子就直接蹲在地上吃。
他说是一个大叔介绍他过来的，他还交了钱。没有想到这里这么热闹。
可是没有房间了，只剩一间房，还刚刚死过人。
“听我姥姥说，人死了灵魂可能会被困在原地变成鬼。”他放下身上的包，“我们去看一下吗？”
“要去吗？”
“去啊。我刚刚说的你信吗？”
“啊，信。”
说着两人往房间走去。
推开门，青汝好像能感受到微湿的空气，此前他一直在生病。他转头看向吕仁，只见他一动不动。
“她马上就走了。你感受到了吗？”
“谁？”
“就是这位老婆婆啊。”
“她说她以前不住在这里，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那她怎么回去呢？”
“她，当然是去她想去的地方啊。我问她还有没有心愿，她说没有了，所以她不需要呆在这里了啊。”
“这么简单吗？”
“当然啦，人不都是这样吗？想来的就来，想走的就走。想走的人，即使别人再想她留下，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是了。”青汝好像听明白了，点点头。
“现在就可以好好睡觉。”
“快过年了，小青和小吕，虽然大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还是一起过个年吧。你们两个和我去买东西吗？”
“好啊，我最喜欢凑热闹了。”吕仁马上就答应了，“小青，你听到了吗？我叫小绿诶。”
“···”没毛病吧这人，“好，我们一起去。”
他们走在街上，吕仁似乎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他说他是从北方来的，来了南方觉得好不一样的。
“诶，请给我来一张报纸。谢谢。”
“你知道新闻里的这个地方在哪吗？”
“知道呀，大家都知道吧。离着近得很，你顺着这条路，转几个弯就到了。容易找得很。”
“行，谢谢啊。”
报纸上埋葬的小孩的地方是公共场所的一棵大树。从远处看，吕仁就觉得那树像一颗巨大的西兰花，又肥又矮。
那里有了围栏，吕仁靠得近了，他似乎能感受到那孩子的存在。
他默默地说了一句，要是换一对双亲就好了。
毕竟没有不该出生的孩子。
陆月不在的这几天里，吕仁每天都出去溜达，昨天还带了点轻伤回来。有人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笑笑，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过了三四天，陆月和王镜一起回来了。过年的时间终于到了。
大家聚集在一起，吃了团圆饭。然后打算去街上的年会。
到处都是红色，红色的帘子，对联，灯笼。
走到一半，吕仁遇到以前的朋友，于是和青汝陆月二人走开了。
望着吕仁和朋友聊天的模样，陆月觉得好像看到了之后的自己。
人，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走散了。说不定那也会是他和青汝的结局。其实这个结局的到来早有预兆，只不过是因为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战争所以延缓了。
如果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去做，那么分别似乎显得不可避免。
没有谁比自己更重要。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别人。
等结束之后，其实大家伙都表面上都挺幸福知足的，但是每个人都有不可诉说的烦恼在此之后。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你要吃什么果子的？”
“草莓的。”
“好嘞，给您。”
“我其实没遇上什么事，所有的事都让老王一个人扛了。我在那真属于没有半点用处。”
“我没问你。”
“不是吧，才几天就没爱了，没想到我们之间的情谊如此地经不起考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没有停下来，但是就是会觉得很温暖。
过年的时候，陆月，青汝和吕仁都收到了红包。
他们坐在篝火边上，陆月去拿棉花糖，吕仁和青汝说，他明天就要走了。
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嗯，我好像还有很多没有做的事情呢。已经停留了这么久了，再留下来时间就晚了。
不过我给你们都写了诗。我很少写这个的，看到这个题材觉得很适合你们哦。
现在就可以看吗？
那多不好意思啊。
那你走了我再看吧。
也行。
第二天，吕仁就没了影子，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就像无根浮萍，但是，如果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没有人能够做到不迷惘。吕仁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的步伐，他是个坚决的人。
他在脑子为吕仁想了好几种职业，最后觉得记者是最符合他的。他说得对，也许他不够浪漫，但是却一直在追求一种真实。他走的方向，青汝看到了，是战争爆发的地方啊。
这就是现代的人吗，挎着破布袋子，却往那个方向，义无反顾。
他们都在为不同的理由逆行。
开春，似乎能感受到阳光了，虽然气温没有跟上来，但元宵节紧跟着春节。早早地准备好汤圆，一伙人端着个碗错落在院子各个角落。
陆月跑起来，他跑到青汝前面，隔着老远问他，你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青汝回过头去，又不是粽子，怎么还有甜的和咸的。
他默默放下了，没有告别的离开，想过没有去看的戏，没有出演的歌。
等陆月彻底冷静下来，他起身准备回去，看见一个三级阶梯上还坐了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穿着粗布棉衣，手里还举了一根棍子，上面挂了块布。
他盯着人看了一会，疑惑为什么还会有人在外面。没想到那人竟直直地看了回来，还朝他笑了一下。
尴尬。
“年轻人，运势挺好啊。”
陆月惊了一下，觉得这就是十足的骗子。但他的好奇心被吊起来。我真的会有好运气吗？青汝会快点好起来吗？
后来回想起这句话，他不自觉地抿起了嘴。
陆月回到小院子，大门已经关了，陆月翻了个墙，轻松进去。
他进到房里，看见青汝好好睡着，也没有乱动。他翻出件衣服，伏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医生一大早就来看青汝的伤势，又给他换了药。青汝比陆月醒得早。
陆月醒来：“你怎么回事？”
“哎，怪常见的，”青汝说，“被一群你的本职人员围殴了呗。”
“我才不做这种事。”陆月闷闷地说。
”是，我们月月最乖了。“
“陆月。”
“嗯。”
“你不应该义愤填膺地先咒骂他们，然后问我在哪遇上他们的，在帮我报仇吗，说会把揍到满地找牙吗？”
“再不济，你也应该安慰我一下，然后说以后我做什么，你都会陪我一起吗？我们月月大侠不会想保护我吗？”
“屁，我才不会......”
“不会什么？”
“知道了，我会保护你的。”陆月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会保护我的陆月先生，可不可以先过来扶我一把。”
这在陆月这实在算得上是一场表白。他不清楚，青汝是否只把这当作一场玩笑。
陆月发现床上连一只枕头都没有，想着还是买一只回来，让青汝有个靠的东西。
他掂量着手里还有多少钱。出门发现，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饭，易哥说了句正要去叫你们呢。
谭嫂也招呼他快去吃。她自己却在洗蒸笼，陆月问她要帮忙吗？谭嫂连说不要不要。
陆月端着面站在她身边，问：“这是要干什么呀？”
“好东西！从储物间翻出来的，这样就可以买面粉回来。自己做包子了，还可以出去卖。”
“我做的包子可好吃了，我们家佳佳最喜欢了。”
“自从我们出了家门，就再也没做给她吃了。”
“明天就可以做给你们吃了，等着啊，保证好吃的。”
陆月一句句应着，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好有机会，那结局便算是好。
晚饭时候，陆月见医生愁眉不展的，在心里纠结一番，还是问了他怎么了。
“我们院子不是住了个老人吗？我怎么都看不出她得了什么病，吃什么药都没用。就是不见好。明天我打算，带她去医馆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好。”
两人吃过早饭，带上老人一起去医馆。
“你们要的药，虽然很基础，但是消耗大，现在根本就没有人能买，上面都是要批条子的。”医馆的掌柜始终打马虎眼，像一块牛皮糖一样任你拉扯，就是不肯做出妥协。
“老板，这药我们今天必须要了。无论是这个，还是那个。”陆月掏出一把枪来，在木柜台上敲了敲，十分轻巧。
老板这才慌了神，“这这...年轻人别冲动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这种年轻人最容易冲动了，一激动，控制不好，就擦枪走火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你快收起来，小兄弟，快收起来，”掌柜接着说，“我年纪大了，可真见不得这些。我们都是救人的嘛，既然是救人，那我们就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掌柜要走动，陆月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说：“我去拿药，小兄弟别担心，别担心啊。”
陆月二人拿到药要走，对方还说了句：“慢走慢走，哈哈哈哈......”
走出门，医生就说：“可真有你的，我也被吓一跳。”
“没事吧。”陆月有点尴尬。
“没事没事。”医生虽然嘴里说着没事，但还是被陆月刚刚所表现出来的疯劲给吓了一跳。
陆月是不怎么说话的，但他表现得腼腆十足。刚刚的他确实是陌生的，是偏执的，是阴暗的。
医生这么多年看生老病死，他心态年轻，但总能知道人们面对死亡和病痛的无奈，不负责任，一些人的流氓行径.....但他摸不透，陆月刚刚是不是真的会开枪。老板也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去验证。
这个问题的答在陆月本人心里面倒是十分明确的。是不会的，青汝还需要他，他不能再先失去保护他的权利。
过了几天，青汝的伤势好转，但是那个老人的病却没有一点儿转变。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却也没有人想到，那老人竟去得那样早。
老人死前，陆月见过她几次，医生常常在她那，陆月去叫医生吃饭。老人的脸像一块平滑的木板，不是物理层面的，僵硬又没有感情。像死尸，像干了的草，干瘪瘪的，没有一点生命痕迹的留存。
那时候陆月精神过敏，生怕青汝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只好时时守着他，生怕他一不看着，青汝就趁着那点儿缝隙给他来了个尸变。
老人的丧事十分简朴。尸体是被烧了的。
陆月想，如果我死了，也想是被这样的。这世间不该留下我一点儿痕迹，除非青汝还活着。
青汝的伤口渐渐愈合，确是因为愈加严寒的天气，又感冒了一场。陆月生怕他好不了，除了盖被子，还给青汝多盖了几件衣服。
天天有包子吃，有饭吃，没事就是小打小闹，吵吵嘴，这日子过得也不算差劲。
于医生开始摆起了摊子给人看病。谭嫂的包子也卖的不错，古怪的老家伙，每天依然嘟嘟囔囔他的宝贝。有人叫他吃饭呢，他就吃一点，没有人叫他，他也就自己忘记了一样，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那边的医馆都关门了！”
“这可怎么办？”
“我还要给我妈买药呢！”
“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仗越打越近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啊？”
“你不要命，人家还要命呢！”
“你们听说了吗？前先日子出了怪病，没人查得出是什么病，说不定是疫病。”
“不可能，真是疫病我们不也染上了吗？”
“那他们是怎么回事？”
“你们瞎琢磨什么，让医生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是是是是。”
“于医生，听了你的话买药，我妈的腿好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以前一到湿雨天就痛，现在都能起来走路了。太谢谢你了。”
于医生却始终愁眉不展，年轻人又说:“您这是怎么了，是累了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看不出他们生了什么病。”
“是您肯定可以看出来的。您这人是越来越多了。不过，您知道吗，那个医馆关门了。”
“还有人半夜去敲门，就是见不着人影。真是奇了怪了。”
“是吗？”于医生抬起来头来看了他一眼，他急忙又说，“我去看看。”
“那这人怎么办？”年轻人喊道。
“我马上就回来。”说着，急匆匆地就要走。
陆月看到也急忙跟上去。
“你也来啊。”
“嗯，青汝还有点感冒。”
“伤都好了吗？”
“反反复复的，容易发炎。”
“说不定用点中药会好一点，我去找找看。”
“谢谢您。”
两人到了医馆，发现果然关门了。外面还有一个人在叫唤。
陆月知道是不会有人开门的，他太清楚这样的事情如何运作。
他上前踹门，门不久就开了。
门一开，老板出现在视野。老板本来是打算破口大骂的。一看到陆月和于医生，立刻想起他们是谁，老板降了降火气，“你们怎么又来了？”
“过来看看，”于医生先开口说话，“听说你们关门了。”
“过来看看就直接踹门，”老板根本不信，但还是和他们说话:“这仗迟早要打过来，现在不关以后也会关。”
即使知道对方在胡诌，于医生还是接了下去:“我们就过来买药而已。”但其实他的眼睛已经在那些柜子上扫过两遍了。
“注意一下你的眼神好吗？”老板看自己都是要走的人了，语气变得满不在乎，颇有一种这些事情已经和我无关的摆烂。
“你也知道我们打的什么主意，那我们就直接说开了，真诚一点。”
你爷爷的，谁要和你们真诚相对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我们都是老熟人了，真诚是应该的。只要你说，我肯定什么都好说。”
“这就太好办了。您看，您都要走了，这里的东西带着也不大方便，不如这个数让给我们。”
老板气哆嗦了：“这肯定不行，这也太过分了。”也太不要脸了，竟然开的了口。
“至少也要这个数。”
“其实不是我们不愿意，我们来之前都合计好了，就这么多钱。如果你要价太高，有些药品我们就只能放弃。”
这是赌我肯定带不走，这些东西带在身上真的就是麻烦。
“哎呦，那也不能这么过分，要是答应了，我可就亏大发了。”老板来回走走停停，过了好几分钟。才张口说话：“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以前订的货，过大概半个月才会到，你们一起买了，我就给你们换个价。”
“这我们要考虑一下。”
“没问题。”
“老板很会做生意吗？”于医生笑道。
“生意不好做不好做。”老板摆摆手，避重就轻。
“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走好走。”
“月月，你觉得怎么样。”
“我其实不太懂，不过听着还挺好的？”
“是啊，我也知道你不太懂还在这里问。”于医生的纠结来纠结去，两人一路无言。
“我觉得还是要做啊，月月。”
“其实还是钱的问题，我去找那个老哥说说去。”于医生自己一锤定音。迷茫的氛围一下散去不少，人也轻快了不少。
回到院子，院子前聚集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见状，于医生的脸又皱了起来。
“其实你没有打算把那家伙的药全部买下来吧 。”陆月说道。
“是啊，谁有那么多钱呀。”
“现在是真没什么办法了。”说完，于医生又进入人群。
为了不让人群聚在一起，他们把地方挪到院子里面，人在外面排队。
到了黄昏，人才渐渐散去。
一时冷清，还怪不习惯的。
陆月去看青汝，发现他已经没事人一样，开始帮忙洗菜做饭了。陆月回味了一下青汝做的饭菜，顿时脸下一黑，咽了咽口水，有点话想说又不知道该说吗？
算了，随他去吧。大男人，就要有随时赴死的决心。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陆月看见于医生从那个古怪的家伙的房门出来。“吃早饭啦？”
“嗯。”
“吃完早饭再陪我走一趟？”
“好。”
“青汝，我答应了于医生陪王镜，就是那个古怪的老头子去取点东西回来。”
“去哪？”
“苏州。”
青汝抿了抿嘴唇，说：“去了就别回来了。”
“那怎么行呢？”
他们两并没有踏上返航的列车，他们找了送货的车，顺道去苏州。
王镜的眼神不再浑浊，变得清明起来。
“陆月，你还不懂跟着我的危险。”
“好吧，王大叔，其实我也不算安全。”
“随便你吧。”
陆月走的第二天，院子有又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身书卷气，脸上却异常活泼开朗，买了谭嫂的包子就直接蹲在地上吃。
他说是一个大叔介绍他过来的，他还交了钱。没有想到这里这么热闹。
可是没有房间了，只剩一间房，还刚刚死过人。
“听我姥姥说，人死了灵魂可能会被困在原地变成鬼。”他放下身上的包，“我们去看一下吗？”
“要去吗？”
“去啊。我刚刚说的你信吗？”
“啊，信。”
说着两人往房间走去。
推开门，青汝好像能感受到微湿的空气，此前他一直在生病。他转头看向吕仁，只见他一动不动。
“她马上就走了。你感受到了吗？”
“谁？”
“就是这位老婆婆啊。”
“她说她以前不住在这里，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那她怎么回去呢？”
“她，当然是去她想去的地方啊。我问她还有没有心愿，她说没有了，所以她不需要呆在这里了啊。”
“这么简单吗？”
“当然啦，人不都是这样吗？想来的就来，想走的就走。想走的人，即使别人再想她留下，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是了。”青汝好像听明白了，点点头。
“现在就可以好好睡觉。”
“快过年了，小青和小吕，虽然大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还是一起过个年吧。你们两个和我去买东西吗？”
“好啊，我最喜欢凑热闹了。”吕仁马上就答应了，“小青，你听到了吗？我叫小绿诶。”
“···”没毛病吧这人，“好，我们一起去。”
他们走在街上，吕仁似乎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他说他是从北方来的，来了南方觉得好不一样的。
“诶，请给我来一张报纸。谢谢。”
“你知道新闻里的这个地方在哪吗？”
“知道呀，大家都知道吧。离着近得很，你顺着这条路，转几个弯就到了。容易找得很。”
“行，谢谢啊。”
报纸上埋葬的小孩的地方是公共场所的一棵大树。从远处看，吕仁就觉得那树像一颗巨大的西兰花，又肥又矮。
那里有了围栏，吕仁靠得近了，他似乎能感受到那孩子的存在。
他默默地说了一句，要是换一对双亲就好了。
毕竟没有不该出生的孩子。
陆月不在的这几天里，吕仁每天都出去溜达，昨天还带了点轻伤回来。有人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笑笑，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过了三四天，陆月和王镜一起回来了。过年的时间终于到了。
大家聚集在一起，吃了团圆饭。然后打算去街上的年会。
到处都是红色，红色的帘子，对联，灯笼。
走到一半，吕仁遇到以前的朋友，于是和青汝陆月二人走开了。
望着吕仁和朋友聊天的模样，陆月觉得好像看到了之后的自己。
人，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走散了。说不定那也会是他和青汝的结局。其实这个结局的到来早有预兆，只不过是因为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战争所以延缓了。
如果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去做，那么分别似乎显得不可避免。
没有谁比自己更重要。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别人。
等结束之后，其实大家伙都表面上都挺幸福知足的，但是每个人都有不可诉说的烦恼在此之后。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你要吃什么果子的？”
“草莓的。”
“好嘞，给您。”
“我其实没遇上什么事，所有的事都让老王一个人扛了。我在那真属于没有半点用处。”
“我没问你。”
“不是吧，才几天就没爱了，没想到我们之间的情谊如此地经不起考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没有停下来，但是就是会觉得很温暖。
过年的时候，陆月，青汝和吕仁都收到了红包。
他们坐在篝火边上，陆月去拿棉花糖，吕仁和青汝说，他明天就要走了。
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嗯，我好像还有很多没有做的事情呢。已经停留了这么久了，再留下来时间就晚了。
不过我给你们都写了诗。我很少写这个的，看到这个题材觉得很适合你们哦。
现在就可以看吗？
那多不好意思啊。
那你走了我再看吧。
也行。
第二天，吕仁就没了影子，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就像无根浮萍，但是，如果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没有人能够做到不迷惘。吕仁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的步伐，他是个坚决的人。
他在脑子为吕仁想了好几种职业，最后觉得记者是最符合他的。他说得对，也许他不够浪漫，但是却一直在追求一种真实。他走的方向，青汝看到了，是战争爆发的地方啊。
这就是现代的人吗，挎着破布袋子，却往那个方向，义无反顾。
他们都在为不同的理由逆行。
开春，似乎能感受到阳光了，虽然气温没有跟上来，但元宵节紧跟着春节。早早地准备好汤圆，一伙人端着个碗错落在院子各个角落。
陆月跑起来，他跑到青汝前面，隔着老远问他，你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青汝回过头去，又不是粽子，怎么还有甜的和咸的。
他默默放下了，没有告别的离开，想过没有去看的戏，没有出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