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初现端倪

  薄暮冥冥,星疏月淡,整个菡萏阁都笼罩在暗淡的光影之中。

  少年借助着周遭传来的植物信息,轻而易举地就判断出迷幻阵的出口位置。迷幻阵淹没在他身后的晚间薄雾中,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紧挨在一起的阁楼。

  她的气息萦绕在其中一栋阁楼里。

  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不在这里。

  那会在上面吗?

  他上了阁楼,也不在这里。

  窗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晚风拂过,夹杂着熟悉的兰香,少年走近,向外看去……

  芙蕖池位于天井之下,从池内向上观之,是一片圆形穹苍,白日碧空云淡,晚间星月交辉。

  天井周间围有厢房客室,构成四水归堂的布局。

  四水归堂,晴雨两宜,四时皆景。

  天井四周的厢房屋顶呈斜坡状,坡面斜向院内。落雨时节,雨水自屋檐滴落,在地面形成汇流环绕的格局。四方之财如同天上之水,源源不断地流入院墙府内,既是藏蓄之所,也是财禄象征,因此被称为“四水归堂”,此“堂”亦通“塘”,即指这芙蕖池塘。

  池塘旁有一颗百年藤萝树,一条条淡紫色的总状花序时常垂于池面,从侧面观之,其间仿若隔着一个淡紫色的屏风。

  少年隔着那道道花序的间隙隐隐约约看到池内有道身影。

  是她么?

  晚风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亲自为他解了迷惑。淡紫色的花序屏风被风吹得荡起,其中光景猝不及防地便闯入了他的视线。

  天井之内,灯火通明,视线里是一片醉人的桃花色。

  芙蕖池边整整齐齐叠放着女子的衣衫,点星玉符正安然地躺在上面,少年目光微移,只见池内,白莲盛放,无数泛着金光的灵丝从莲花花蕊中延展而出,触入美人的裸背,照亮了她周围的一片方寸之地。

  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她背对着他,头却偏着,似在观察背上动静。

  打湿的发尾紧贴她莹白的皮肤,顺着肩臂没入水中,修长的脖颈上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溅上她肩头锁骨的水滴似落不落。

  金光朦胧中,她眉间轻蹙、双眼紧闭,贝齿咬红了唇,平滑的脊背不时轻颤着。一滴滴水珠从她背上的灵丝中倾泻而出,顺着她狭长而深秀的脊柱沟、划过其间小痣,最后落于水中……

  她似莲,如兰,一贯清冷的气质,此刻竟氤氲掺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娇嗔。

  也就是片刻的时间,淡紫色的花序便再次垂落挡住了池中光景,可池羽却感觉仿佛过了良久,久到画面刻入魂灵,存于亘古。

  少年忽觉鼻间一热,一股热流缓缓流淌而出,他用手一擦,红色的,是血。

  真是,要命!

  他只知她每日都要外出疗伤,可他并未想到竟会是如此方式。

  苏挽意此次入菡萏阁,原本是不打算带池羽的。毕竟她每日都要泡大半天的药浴,鲜少得空照料他,而且他尚不是宗内正式弟子,没有身份玉牌,出入这禁制本就颇多的菡萏阁自然免不了诸多限制,可以说,来此就等同于失去了大半自由,除非有她带着,否则他便只能在客院中关着。

  可她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心一软就应下了。他同她说,只是想见识一下菡萏阁的精妙阵法,殊不知少年的心思却远非如此……

  少年匆匆用衣袖整理了一下仪容,悄悄退出楼阁,顺着原路折返,可出了迷幻阵后,却被一人拦下了。

  新月高悬。

  一灵秀男子面露不悦地盯着他,“你怎会在此处?”

  “前辈。”池羽微微俯首简单打过招呼。

  眷溢一张脸神情严肃,追问道:“怎么不回答我的话?为何出现在这里?”

  少年垂眸,谎言信口拈来,“今日初入贵阁,我见阿姐许久未归,心中甚是担忧,便寻着气息找了过来,没想到却被困在这阵里良久,再出来也就见到了前辈你,不过幸好遇到了熟人,不知前辈能否告知在下,阿姐可在里面?”

  眷溢眉头攒起,他菡萏阁阵法密布、固若金汤,挽意师姐又是客人,他们自会好好安置招待,难道还能怠慢了不成?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担忧的?

  倒是他,十分可疑!

  客院离芙蕖池之间禁制暗布,他究竟是如何穿过层层阵法寻到这里的?若说是巧合,他是半分也不会相信!

  “谁跟你是熟人,莫要胡乱攀扯!至于师姐在不在里面,既然连师姐都未曾告知你,想必是不想让你知道,我就更没有理由告诉你她的行踪了。”

  这番话敌意十足,不过少年却根本不恼,“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他话里听不出情绪,抱拳欲要离开,不过眷溢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行,“挽意师姐可告知你菡萏阁禁止夜行的规定?你如今犯了禁,就想这么离开?”

  池羽却不答反问:“那眷溢师兄何故出现于此?莫非也是来寻阿姐的?”

  眷溢一愣,他原本也是趁着巡逻之便等在此处,想见一见挽意师姐,送她几颗人间买来的糖果,不成想却被少年一语道破来意,一时之间心虚渐生,“自然是、巡逻!”

  “这样啊……”

  “你小子!念你是挽意师姐带进来的人,我便不追究了,仅此一次,不可再犯!不然就给我哪儿来回哪儿去,莫要给师姐惹什么麻烦!”

  若因此发难于他,难保他会以此反咬一口,眷溢本想放他一马,不料却听到少年的惊人言语。

  “前辈喜欢阿姐?”

  眷溢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会被人当面问到这话,“你胡说什么?我同挽意师姐清清白白!”

  “可是前辈平日里看阿姐的眼神,可不像前辈所说的那样清白呢……”

  竟连他也看出来了?完了完了!

  要否认么?可他这人一向不屑于撒谎……好半晌眷溢才深呼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吧,我承认!”

  “不过,应该很难有人不喜欢挽意师姐那样的吧……只是我却不奢求能得到她的任何回应,就像喜欢一朵花,喜欢却并不一定非要将它摘到手里,静静的观赏、适当的照料,于花、于人都是最好的处境。”

  顿了顿,他又道:

  “况且,挽意师姐这朵花,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摘得去的?小子,莫要以为如此便抓住了我的把柄,你又何尝不是同我一样?作为前辈,好心提醒你一句,莫要陷得太深,也莫要强求。”

  “别看挽意师姐平时心肠柔软,可有些时候却能如同石头一般坚硬。”

  少年身前犹见朗月入怀,背后却是迷雾重叠,淹没了楼阁亭台,他傲然立于幻阵之前,不为眷溢之言所动,“没有试过,又怎知她不会动心?”

  话里话外皆是令人心惊的势在必得。

  眷溢哑然失笑,感叹他还是年幼:“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少年背后,隔着几步之遥的迷雾幻阵中,美人停下脚步,但见一张清冷似莲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

  好热,少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阿羽,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

  是她……

  他感受到她清凉的掌心拂过他的额头,手腕处的紫纱温柔地摩挲过他的侧脸,不过,仅是片刻她便拿开了,他还没来得及感到失落,便听她轻声呢喃着:“我的手似乎过于凉了呢。”

  紧接着令人胆颤心惊的是,一阵兰香缭乱里,她竟俯身过来,额头贴上他的,竟就这样亲昵地测量起他的温度来。

  四目相对间,他看到她神色亦是流露出几分迷离,他忍不住轻抬起下巴,印上她的唇,一触即分,然后忐忑不安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她没有露出厌恶,亦没有挣扎着离开。

  于是他便更大胆地一只手揽住她的细腰,一只手按在她的脑后,再次将唇印了上去,极尽缠绵。

  她的唇好软好糯,他浅尝辄止不够,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近乎疯狂地啄吻摩擦。

  不知何时隔壁传来推门关门的声音,一下子将他唤醒。

  月落星沉,夜将尽,原来他竟是趴在桌上睡了一夜。感受到身体某处的异样,少年喉结滚了滚,一只手掩住了双眼,叹道:“我早该意识到是梦的……”

  他缓了好半晌才过去隔壁敲门。

  “阿羽?”苏挽意从里面开门,神态略显疲倦。

  “阿姐怎回得如此晚?”

  “无事,我泡在暖池里睡着了一夜,想必夜里有些着凉了”,她面色苍白如宣纸,躲过他伸过来欲探她体温的手,神色恹恹道,“阿姐无事,休息片刻就好。”

  “之前许是忘记跟你说清楚了,阿姐此番赴菡萏阁还需三月药浴,日日三个时辰,能陪你的时间可能不多,是不是有些无聊?”

  “不如,你还是回千灯山吧。”

  少年手指微缩,悻悻收回手,薄唇微抿郑而重之地摇了摇头,“怎会无聊?没什么比每天都能见到阿姐更开心了。”

  美人美目低垂,蹙起了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今日的阿姐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神色落落穆穆,对他好像有些冷淡。

  “既然阿姐身体不适,我就先不打扰了,阿姐你…好好休息。”

  可自打这日起,苏挽意回得便愈发晚了,有时几天也见不到人,后来她干脆就住回芙蕖池旁的阁楼里不再来客院了。不过,她时常派人捎来一些蔬果美食,递话给他要他安心练剑,也算是没有忘记他吧。

  她也许只是觉得回来不方便吧……

  ******

  苏挽意在菡萏阁的第四十四日晚,天气阴沉,山雨欲来。

  她感觉到了这天气的不善,白日里早早就泡够了三个时辰的药浴。

  果不出所料,晚间窗外急风骤起,吹得风铃叮当作响,苏挽意起身关了窗,缩到床上渐渐睡着了。

  夜半,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有人夹带着湿气从外而入。

  少年将沾染了雨水的外衣脱了下来放到一边,又从床上隐蔽处抽出一个香囊揣于怀里,翻身上了床。

  他一身凉意还未全散,躺在床上隔了好一会才转身抱住她,只是隔着衣服,他并未察觉到她手臂上被激起的一层细密的寒栗子。

  他从她身后拥住她,手臂极具侵略性地横亘在她腰腹之间,只要再向上寸许便能压挤到她高耸的胸乳,美人的发散落了满枕,露出秀美纤长的后颈,少年的呼吸吹拂过那里的碎发,微凉的鼻尖沿着美人后脖颈的竖直颈线轻蹭而过,一路向上直到耳际,他的呼吸缓慢而克制,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做得更过分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小睡了一会儿,他才坐起身子用灵力袭向自己胸口,一声痛哼溢出嘴角,他忍住心口的震颤,动作尽量轻柔地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然后捏住她脸颊迫她张开口……之后又轻吻着舔去她嘴角处自己刚刚不小心蹭上的血迹,最后重重在她唇上一啄,低声说了句:

  “其他就算补偿我了,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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