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宗门大选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横行人间，以人之精气、血肉以及邪念为食。
人之贪、嗔、欲、恶皆是其大补之物。
新生初诞、无穷不竭，轮回往生、周而复始。源源不断的人，自然产生无穷无尽的念，人间在妖魔鬼怪眼中就好比一个取之不竭的丹炉，是他们提升修为的宝库。
这样一来，修仙的兴起与蓬勃发展似乎也就不难解释了。所谓修仙，真正要修成仙的人少之又少，斩妖除魔的倒是一大堆，再不济的也是想在这敌强我弱的世界里图个自保而已。
玉墨流光，孤灯一寺。
任凭凡间朝代更迭不休、修界仙门兴亡盛衰，玉墨宗、流光仙府与孤灯寺仿若中天炙阳、星河皓月，万年间始终在修界屹立不倒、长春不老。
七月上旬，早秋的寒凉还未驱散暮夏的余热，连日的阴雨也未冲刷掉蒸腾的热气。月下香已经挤满了乘凉避暑的修士与凡人，有的甚至半月前就已经等在了这里。
玉墨宗每隔七年招收一次弟子，这一年距离上次宗门大选刚好隔了七年。
宗前约莫十里处有个蜿蜒曲折的长亭，长约三里三，名唤月下香，庭上萄藤攀援，星编珠聚地结满了紫色的圆润葡萄，而庭外两侧则种植着忘不到边际的晚香玉，每逢夜至便会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长亭内聚满了人，但却没有一人摘取藤上的葡萄。
只因这葡萄处处设有阵法，每每触及，宗前阵法便会产生变化。
刚刚便有一小童玩闹，摘了一粒，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山前景色由一幽深曲径变幻成一片江河。有人泛舟赏景，有人江心洲边垂钓……唤了几声皆无回应，一时之间，叫人不知此景是虚还是实。
不到时间，宗前的幻阵是不会消散的，贸然踏入只会迷失于其中。是故，前来拜师的，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只能等在这月下香之中。
破晓过，旭日升，月下香前方的幻阵才逐渐消失，露出玉墨宗的庐山真面目来。
晴空如洗。
不勾山脉，云萦缥缈，乱峰飞落。
从远处看去，峦峰披着五光薄雾隐入云中，除了山巅皆在云里，仿若云上仙境。宗门前的那十里不是幽径、也非江河，而是绵延了十里的杏花林，杏花逆着季节生长绽放，非人间常态、却是此间平常。
一白衣少年从杏树林立中翩然走来，他皮肤莹白细腻，嘴唇不点而朱，马尾半束，眼下的月牙疤若不仔细端看，初见还以为是一颗浅红小痣。
“爷爷，那是神仙么？”
小童手中握着葡萄扯了扯老者的袖子，老者忙捂住小孙子的嘴巴，生怕惊扰到那仙宗神人。
“敢问道友可是玉墨宗弟子？我们这是要开始考核了么？”
“是啊，是啊，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入宗呢？烦请道友指点一二！”
月下香等候的众人中有几个胆大的围拢过来，探问不停。
少年神色淡淡，摇了摇头，“我与诸位一样，同是今日参加玉墨宗考核之人。”
“那你怎么是从里面出来的呢？”
少年静立不语，只是将头转向了天际。
山中飞来三只轻癯鹤，鹤上各乘着一个人。为首的是位白须老者，随后并行的则是一男一女。
鹤停杏林，三人从上齐齐飘下。
那老者拱手行了一礼，道：“诸位久候，玉墨宗今日开宗解阵设下五道关卡，若能一一通过便可入我宗修习。”
声音传至三里三外的长亭末端，落到每个人的耳中都是同样的音量，声音不轻不重、语气谦恭有礼。
“玉墨宗收徒有三不收：不孝悖徳者不收、目无法纪者不收、滥杀无辜者不收！”
“除此之外，还另有三不要：过五年而未引气入体者不要，过十五而未达练气中后期者不要，灵根三以上者不要！”
“我这里便是这第一道关卡。”
老者言罢，一挥宽袖，面前便出现了一张长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离得最近的小童鼻子动了动，好像闻到了墨香隐隐。
“桌上的墨俗名真言墨，顾名思义，此墨只可写真言。烦请诸位一一上前，将我们所问的答案写于纸上，若皆是真言，便可过我这第一关。”
“诸位可听明白？”
“这位仙人，我家小孙子才六岁，还不会写字，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位老伯不必着急”，老者身后的姑娘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各位道友也不必担心，若是无法写字，只管口答问题便是，我们自有方法评判真假。”
言罢，她朝身后一只仙鹤招了招手，可却未见那鹤过来，倒是从鹤背上悠哉悠哉跳下一小东西。
它身形如兔，却非兔，仪态优美，举手投足间灵气四散，一蹦就轻巧地跳到了桌上。
小童见它可爱伸手想摸，却见它高傲地缓缓睨向桌子下面还没它高的小童，那姑娘手上动作一慢，未来得及阻拦，倒叫它先开了口道：“莫挨老子！”
众人皆是一惊。
姑娘脸上的端庄仪态差一点没绷住，咬着后槽牙干笑了两声道：“诸位见笑，此乃神兽谛听的后代，可辨人言真假。”
众人恍然，神兽的后代，有点脾气也很正常。
这时有人在后面小声嘀咕道：“既然如此那还写什么字，干脆全部口答不就好了，还分什么会写字不会写字的，这分明是歧视诸位不会写字的道友！”
姑娘眉间一蹙，刚要作答，便已有人抢先一步替她回答。
只听一声嗤笑，众人不由都回身望去，那是一十七八岁的小公子。
他用折扇挡住嘴巴，露出一双带着促狭的妩媚凤眼来，“这位道友莫不是不会写字？巧了，我也是！”
他折扇一合，一张秀气的脸便露了出来。
“不过我并不介意让人知道我的情况，便是叫人知道我是个废灵根也无关紧要……若是诸位同在下一样不甚在意泄漏自己的信息，一律要求口答便是了！这真言墨价格昂贵，少用一些还能给人家省上一省呢！”
众人顿时明白，人家玉墨宗用真言墨实则是考虑到了大家的隐私，有些人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个青年男人上前，抱了抱拳，道：“这位道友，我还有一问。”
“请讲。”
“我不知自己灵根情况如何，无法给出答案，这又该如何？”
这回是白须老者身后的青年来作答的。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玉简，向上一抛，那玉简便置于空中，“这位道友不必担心，我们已经为诸位备好了测试灵根的法器。”
“此乃灵根玉谱，手指一触，相应的灵根颜色便会亮起。”
那青年为做示范，手指轻点空中玉谱，玉谱上霎时亮起一白一蓝两道光芒。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青年赫然是冰水双灵根，而且属性趋近，放在整个修界都是罕见。
“若诸位没有疑问，我们便开始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踌躇不前。
风眠，也就是白须老者身边的姑娘见状，眼波流转，瞧了向人群中那个显眼的白衣少年，“不如池羽你先来给大家做个示范？”
白须老者乍听这名字，也是不由抬眼一瞧，引得额上皱纹都深了几许，而他另一侧的青年则一个眼刀飞向那白衣少年，看得池羽微微一愣。
这青年他有些眼熟，池羽好半天才忆起，好像是之前同他对战的那条白蛇的主人，名字叫做…鲁天星。
池羽还尚未点头同意，人群中便开始有人不乐意了。
“我们都在这等了许多天了，凡事总得讲求个先来后到吧！”
风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谁叫刚刚都没人过来……”
“这位前辈，我还是到后面排着好了。”池羽对她微微点头，默默走向队伍最后面。
一只小灵雀一直在盯着这边动静，见到那白衣少年，它小眼睛顿亮，扑棱着翅膀悄悄飞到了月下香的葡萄藤上。
少年在藤下穿行，小雀在藤上小碎步地跟着，直到他走到人群的最后。
没有人注意到，从枝藤缝隙中掉下来一个小小果粒。少年伸手精准地接住，悄悄攥于掌心，有什么在其中缓缓化开，池羽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晕染着两个小篆：襄柳。
那两个小篆见光即消，慢慢化成一滩粉末，池羽不动声色地将粉末藏于指甲中，用灵力包裹住以免被汗水浸湿。
他抬头看了眼小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小雀叽叽喳喳欢快地叫了两声，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见那少年受了埋怨，风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恨恨地瞪了一眼那几个始作俑者，冷声道：“那就按顺序排队，若再有争吵影响进程，就都给我到后面重新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