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悦于他
遥遥的星辰是夜里可见的晶亮尘埃，繁密的、轻盈的，漂浮着、滚动着。潺潺流动的静谧水声中，蓦地传来“哗啦”一声，划破了夜的沉寂。
皎皎的温柔月色中，有人从水下破水而出。
少年浮出水面，仰起头颅，迎上月光。他闭着眼，唇微张，任凭水珠划过莹白光洁的肌肤，沿着脸上的线条簌簌地落。他缓缓垂首，残留的水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而下……汇集在鼻尖，一滴一滴坠入水中。
他睁开双眼，细密的长睫霎时便在眼下映出交错的暗影，仿若男鲛出水一般，流水从他身体上淌过、落下……而他则从清清泉水里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她背对着月光，而他则迎着。是以，便能清晰的看到，这具成年男人的躯体上分布着零散的水珠，月光下就像在身上镶嵌了无数金色的宝石，连月色都温柔地为他描绘上一层金边。
少年高大挺拔，牵过她的手，骤然将她拽进自己怀里。他弯下背脊朝她压了过来，眼下的月牙疤娇艳欲滴，幽幽木香瞬间便盈满了她的肺腑。
她红了脸扭头躲避，忽然就瞧见旁边围了一群人。
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彷佛在耻笑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瞧，那个师姐的道侣不过才十九岁，可她已经一百多岁了，都能当他太奶奶不止了，当真是老牛吃嫩草，也不躁得慌！”
呼！
四水归堂布成的天井厢房内，风铃摇啊摇，叮当作响。苏挽意从窗前的榻上惊醒，才发觉是个梦。
也许是一整天都在外目光不错地盯着人，绷紧的神经蓦地放松下来，便感到了疲惫，一回到菡萏阁她便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春梦，和他在一起的春梦……
菡萏阁外通宵达旦地进行着第三轮考核。
苏挽意翻了个身，有些不安。白日里走得太早忘了嘱咐，如今已经来不及，也不知星染会不会对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她心中甚是担忧。
******
七月初三，大选三日前。
星染过来时，苏挽意正坐在芙蕖池旁的紫藤树下，左手提着书，右手转着玉，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知究竟在捣鼓些什么。
“挽挽，这可不像你啊……搁在往日，你连泡药浴的功夫都怕你那小弟子穿得少了、吃不饱了的，恨不能天天回千灯一趟，如今大选之期将近，怎么却在我这里躲起了清闲？”
苏挽意走神得太厉害，乍闻星染问话，猛地便将手里的古书按压向胸口，薄薄的纸张因倏尔涌动的气流而掀动着，发出宛若风吹树叶般的沙沙声，最后砸在她胸前发出“啪”地一声闷响。
星染未曾看到，她生怕别人窥见的那一页，是由两张残页缝合在一起的，上面画着的那棵大树栩栩如生，书页边角已被她摩挲得微卷。
也许是动作太大，平白令人生疑，苏挽意掩饰一般清清嗓子，才道：“我怕留在他身边，反而惹得他更紧张。”
星染瞧出几分不对劲来，怎么感觉这紧张的人反而是她才对呢？相交近百年，她最是了解她不过，她恐是心中藏了事，于是便猜测着想要替她纾解几分：“如今他已经是宗内公认的天赋卓绝，入宗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苏挽意点了点头，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星染便知自己猜错了。七年前她与曹轩宁那女人立下的赌约连她这个消息闭塞的人也有过耳闻，莫非是因这事？
“池羽的不凡天赋早在六妄山那日便由潜渊殿主亲自验证过了，你与曹轩宁的那个赌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彼时星染与她皆是将曹轩宁的无耻想得太过轻浅，殊不知曹轩宁正暗自酝酿着想将她再次罚上一罚，若不是被池羽提前识破，只怕届时她只会被罚得措手不及，可是少年为她暗自做下的这一切，那时的她都不知道。
“她总是找你麻烦，不过就是因为嫉妒挽挽你！”
苏挽意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一直不清楚，我这副随时都会…她到底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的令人望尘莫及，恐怕也就只有你自己不清楚了。挽挽你不知道，初见你时，就连我一个女人都被你惊艳了良久，那时你不过是个双十不到的少女，便已经出落得……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不过你是真的很漂亮。”星染眸中飘忽，追忆起过往：“犹记得那年也是在菡萏阁，水芸台上你挽着剑花，阳光也不及你耀眼。我活了这么久，后来也见过不少像样的美人，可既见过了你，便觉得她们都黯淡了、也再惊艳不起来。能将你比下去的美人便只有随着岁月沉淀而韵味更浓的你自己。”
苏挽意红唇震惊地微张，脸上染了一层薄红：“我…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
“单单不过一个我，便已是如此，放到其他人眼里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不仅长得美，又有用剑的天赋，而且品行也是令人敬服的高洁，就连砌玉殿与流光仙府那两位眼高于顶的骄子也甘愿为你牛马，你说你何不招他人妒呢？”
“我知道我大概是有些好看的”，苏挽意微微垂首，“可我从来不知，在别人眼里我竟是…那样的么？”
苏挽意原以为自己一直不招人亲近，就像曹轩宁说的那样，是因为她体内负载妖毒命不久矣，就连父兄也不愿长久留在她身边以免同她生出什么浓厚的、难以割舍的情感。
“你一直困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可你最在意的妖毒，放在别人眼里真的会是阻碍么？”
苏挽意有些动容，星染说的不错，她以为的阻碍，只是她单方面自我建立的屏障。她一直以为远离他、拒绝他是为他好，可他反而更不好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脑子里翻涌着、叫嚣着，直想要突破自己设下的重重枷锁……
“挽挽啊，你是不是担心他不会选你做师父啊？”这边星染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导她，却听美人迟疑地说了一句让她久久不能回神的话。
她说：“小染，我不想做他师父了，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苏挽意忐忑地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了好友，良久才听她惊疑不定地吐出个语气词：“……啊？”
“这些日子我倍受煎熬，始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所以你才一直躲在我这里？等等，我得缓缓！”星染深呼出一口气，理清头绪：“你们这是挑明了？是他先？”
美人颔首，眼眶晕染上触目惊心的薄红：“小染，我觉得我有些配不上他。”
“你胡说！”星染吓了一跳，那少年确实不错，可任凭是谁对自己感到自卑，也不该是她苏挽意：“你当配得世间最好的！”
美人垂眸，眨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我身上就像被套上了厚重的绳索，一条又一条，好沉好沉……他是初升的朝阳，而我却是即将落幕的夕晖，好不容易也想自私一回，却又困在自己昔日设置的牢笼里出不来，可他、他居然跟我说…便是见不得光的也好。小染…我的心好疼，我好像快要被海水溺毙了，被自责、愧疚压着浮不上来。”紫藤树下，女子抱腿蜷缩，似被无形的压力挤压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腿间传来：“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坏的人，用一个决绝的誓言将所有人都隔绝于外，到如今又自私地想要背弃誓约，不仅对不起喜欢我的人，更对不起我喜欢的人。我真的太坏了。”
星染蹲下身子，将她轻轻抱入怀里：“你其实啊，不是太坏，而是太善良了。”
她一向都是一个严厉的自我惩罚者，包括对她母亲的死，她也将之全部归责于自己。她过度反思自己、给予自己极其严重的谴责、有时甚至会自我攻击，让自己陷入自责与愧疚的巨大漩涡中。如果没有人递给她一块浮木，光靠她自己是浮不上岸的。
“ 既然你都觉得已经尽数对不起了，何不让人数能少一个便是一个，少一个你喜欢的人。爱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绝对公平，岁月蹉跎，莫要再相负了！”
美人抬起头来，眼中的云迷雾锁渐渐消散、忽而晴朗：“少一个…我喜欢的。”
菡萏阁的考核是破阵，少年在幻阵与迷阵之间，选了后者来破。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多难，只要周围有植物，哪怕一草一木，任凭再繁复的迷阵也困不住他。
也许是他破得过于轻松，眷溢没忍住心生疑惑：那日芙蕖池外，他说自己被幻阵困住，当真是真的么？
临走时，星染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悄声同他说了一句掐头断尾的话：“莫要辜负她！”
可少年只以为她说的是七年前那个赌约：“我定会全力以赴。”
他心中蔓延开一股酸楚的疼，那是他离开千灯山前送她的最后一个礼物，他势必会为她赢下第一，保她无恙亦无忧。
少年耳后红痣不由一热。
世事变迁，本于他无异；人之七情六欲，亦本于他无扰。
自灵智初开，不测渊底数万年的孤寂岁月中，他不曾见过日光、月色和其他活物，也不知何为日升月沉、四季交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只是在拼尽全力与命运相争，不论是幻形入妖，还是化丹成人，都是他逼不得已的选择。
他本可以忍受漫无边际的渊底至暗，亦可以忍受空寂无声的满眼荒芜，如果不曾见过阳光，那些原本也许都称不上是忍受。
然而阳光总会使他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皎皎的温柔月色中，有人从水下破水而出。
少年浮出水面，仰起头颅，迎上月光。他闭着眼，唇微张，任凭水珠划过莹白光洁的肌肤，沿着脸上的线条簌簌地落。他缓缓垂首，残留的水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而下……汇集在鼻尖，一滴一滴坠入水中。
他睁开双眼，细密的长睫霎时便在眼下映出交错的暗影，仿若男鲛出水一般，流水从他身体上淌过、落下……而他则从清清泉水里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她背对着月光，而他则迎着。是以，便能清晰的看到，这具成年男人的躯体上分布着零散的水珠，月光下就像在身上镶嵌了无数金色的宝石，连月色都温柔地为他描绘上一层金边。
少年高大挺拔，牵过她的手，骤然将她拽进自己怀里。他弯下背脊朝她压了过来，眼下的月牙疤娇艳欲滴，幽幽木香瞬间便盈满了她的肺腑。
她红了脸扭头躲避，忽然就瞧见旁边围了一群人。
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彷佛在耻笑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瞧，那个师姐的道侣不过才十九岁，可她已经一百多岁了，都能当他太奶奶不止了，当真是老牛吃嫩草，也不躁得慌！”
呼！
四水归堂布成的天井厢房内，风铃摇啊摇，叮当作响。苏挽意从窗前的榻上惊醒，才发觉是个梦。
也许是一整天都在外目光不错地盯着人，绷紧的神经蓦地放松下来，便感到了疲惫，一回到菡萏阁她便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春梦，和他在一起的春梦……
菡萏阁外通宵达旦地进行着第三轮考核。
苏挽意翻了个身，有些不安。白日里走得太早忘了嘱咐，如今已经来不及，也不知星染会不会对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她心中甚是担忧。
******
七月初三，大选三日前。
星染过来时，苏挽意正坐在芙蕖池旁的紫藤树下，左手提着书，右手转着玉，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知究竟在捣鼓些什么。
“挽挽，这可不像你啊……搁在往日，你连泡药浴的功夫都怕你那小弟子穿得少了、吃不饱了的，恨不能天天回千灯一趟，如今大选之期将近，怎么却在我这里躲起了清闲？”
苏挽意走神得太厉害，乍闻星染问话，猛地便将手里的古书按压向胸口，薄薄的纸张因倏尔涌动的气流而掀动着，发出宛若风吹树叶般的沙沙声，最后砸在她胸前发出“啪”地一声闷响。
星染未曾看到，她生怕别人窥见的那一页，是由两张残页缝合在一起的，上面画着的那棵大树栩栩如生，书页边角已被她摩挲得微卷。
也许是动作太大，平白令人生疑，苏挽意掩饰一般清清嗓子，才道：“我怕留在他身边，反而惹得他更紧张。”
星染瞧出几分不对劲来，怎么感觉这紧张的人反而是她才对呢？相交近百年，她最是了解她不过，她恐是心中藏了事，于是便猜测着想要替她纾解几分：“如今他已经是宗内公认的天赋卓绝，入宗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苏挽意点了点头，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星染便知自己猜错了。七年前她与曹轩宁那女人立下的赌约连她这个消息闭塞的人也有过耳闻，莫非是因这事？
“池羽的不凡天赋早在六妄山那日便由潜渊殿主亲自验证过了，你与曹轩宁的那个赌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彼时星染与她皆是将曹轩宁的无耻想得太过轻浅，殊不知曹轩宁正暗自酝酿着想将她再次罚上一罚，若不是被池羽提前识破，只怕届时她只会被罚得措手不及，可是少年为她暗自做下的这一切，那时的她都不知道。
“她总是找你麻烦，不过就是因为嫉妒挽挽你！”
苏挽意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一直不清楚，我这副随时都会…她到底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的令人望尘莫及，恐怕也就只有你自己不清楚了。挽挽你不知道，初见你时，就连我一个女人都被你惊艳了良久，那时你不过是个双十不到的少女，便已经出落得……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不过你是真的很漂亮。”星染眸中飘忽，追忆起过往：“犹记得那年也是在菡萏阁，水芸台上你挽着剑花，阳光也不及你耀眼。我活了这么久，后来也见过不少像样的美人，可既见过了你，便觉得她们都黯淡了、也再惊艳不起来。能将你比下去的美人便只有随着岁月沉淀而韵味更浓的你自己。”
苏挽意红唇震惊地微张，脸上染了一层薄红：“我…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
“单单不过一个我，便已是如此，放到其他人眼里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不仅长得美，又有用剑的天赋，而且品行也是令人敬服的高洁，就连砌玉殿与流光仙府那两位眼高于顶的骄子也甘愿为你牛马，你说你何不招他人妒呢？”
“我知道我大概是有些好看的”，苏挽意微微垂首，“可我从来不知，在别人眼里我竟是…那样的么？”
苏挽意原以为自己一直不招人亲近，就像曹轩宁说的那样，是因为她体内负载妖毒命不久矣，就连父兄也不愿长久留在她身边以免同她生出什么浓厚的、难以割舍的情感。
“你一直困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可你最在意的妖毒，放在别人眼里真的会是阻碍么？”
苏挽意有些动容，星染说的不错，她以为的阻碍，只是她单方面自我建立的屏障。她一直以为远离他、拒绝他是为他好，可他反而更不好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脑子里翻涌着、叫嚣着，直想要突破自己设下的重重枷锁……
“挽挽啊，你是不是担心他不会选你做师父啊？”这边星染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导她，却听美人迟疑地说了一句让她久久不能回神的话。
她说：“小染，我不想做他师父了，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苏挽意忐忑地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了好友，良久才听她惊疑不定地吐出个语气词：“……啊？”
“这些日子我倍受煎熬，始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所以你才一直躲在我这里？等等，我得缓缓！”星染深呼出一口气，理清头绪：“你们这是挑明了？是他先？”
美人颔首，眼眶晕染上触目惊心的薄红：“小染，我觉得我有些配不上他。”
“你胡说！”星染吓了一跳，那少年确实不错，可任凭是谁对自己感到自卑，也不该是她苏挽意：“你当配得世间最好的！”
美人垂眸，眨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我身上就像被套上了厚重的绳索，一条又一条，好沉好沉……他是初升的朝阳，而我却是即将落幕的夕晖，好不容易也想自私一回，却又困在自己昔日设置的牢笼里出不来，可他、他居然跟我说…便是见不得光的也好。小染…我的心好疼，我好像快要被海水溺毙了，被自责、愧疚压着浮不上来。”紫藤树下，女子抱腿蜷缩，似被无形的压力挤压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腿间传来：“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坏的人，用一个决绝的誓言将所有人都隔绝于外，到如今又自私地想要背弃誓约，不仅对不起喜欢我的人，更对不起我喜欢的人。我真的太坏了。”
星染蹲下身子，将她轻轻抱入怀里：“你其实啊，不是太坏，而是太善良了。”
她一向都是一个严厉的自我惩罚者，包括对她母亲的死，她也将之全部归责于自己。她过度反思自己、给予自己极其严重的谴责、有时甚至会自我攻击，让自己陷入自责与愧疚的巨大漩涡中。如果没有人递给她一块浮木，光靠她自己是浮不上岸的。
“ 既然你都觉得已经尽数对不起了，何不让人数能少一个便是一个，少一个你喜欢的人。爱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绝对公平，岁月蹉跎，莫要再相负了！”
美人抬起头来，眼中的云迷雾锁渐渐消散、忽而晴朗：“少一个…我喜欢的。”
菡萏阁的考核是破阵，少年在幻阵与迷阵之间，选了后者来破。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多难，只要周围有植物，哪怕一草一木，任凭再繁复的迷阵也困不住他。
也许是他破得过于轻松，眷溢没忍住心生疑惑：那日芙蕖池外，他说自己被幻阵困住，当真是真的么？
临走时，星染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悄声同他说了一句掐头断尾的话：“莫要辜负她！”
可少年只以为她说的是七年前那个赌约：“我定会全力以赴。”
他心中蔓延开一股酸楚的疼，那是他离开千灯山前送她的最后一个礼物，他势必会为她赢下第一，保她无恙亦无忧。
少年耳后红痣不由一热。
世事变迁，本于他无异；人之七情六欲，亦本于他无扰。
自灵智初开，不测渊底数万年的孤寂岁月中，他不曾见过日光、月色和其他活物，也不知何为日升月沉、四季交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只是在拼尽全力与命运相争，不论是幻形入妖，还是化丹成人，都是他逼不得已的选择。
他本可以忍受漫无边际的渊底至暗，亦可以忍受空寂无声的满眼荒芜，如果不曾见过阳光，那些原本也许都称不上是忍受。
然而阳光总会使他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