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唤她阿姐

  “呵!好家伙!好家伙!”

  天际忽传剑鸣之音,众人抬眸望去,只见一柄巨剑遮天蔽日横于日前,整个水芸台都暗了一瞬,紧接着那巨剑便直直朝千灯山那边砸落而去,众人多闭目翕肩等待巨剑落地之巨响,然,想象中的声音并未来袭,巨剑在坠入地面之前即刻消散,化为了一道威仪身影。

  “这便是人剑合一了吧……”

  “没错,宗主他归来了。”

  席上之人纷纷起立,恭而拜之,就连雅座之上的那八位亦是起身相迎。

  “恭迎宗主归宗!”

  苏江沅抱拳与诸位师门兄弟姊妹隔空见礼后,方才挥手压下四方声音,“吾久未归宗,一朝归来,恰逢玉墨七年之盛事,云集我玉墨半数子弟于水芸台。”

  声音悠扬,传至四方。

  “方才吾立于云上,但见此处灵光无限,四方辐辏、群贤毕集,甚感欣慰。尔等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人间翘楚,然切莫忘记,能力所及之高处亦承责任所负之重量。”

  苏江沅的声音如钟鼓齐鸣,震颤人心,使无数弟子心中激荡起自豪与责任的浪花。

  “行差踏错,迟滞悔半。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玉墨弟子行事都要切记我玉墨立宗之旨——污秽遍布,而明月高悬,不负皎皎,不负灼灼。”

  水芸台上的茫茫月白与寥寥他色闻言皆齐声颂咏道:“污秽遍布,而明月高悬,不负皎皎,不负灼灼!”

  声音悠远绵长,几经回荡之下,震撼人心。

  “都坐下吧。”

  傅攸宁早早便侯在了千灯山席下,待宗主言毕,方才上前行礼道:“宗主,今年我师父应该也不会出席了。”

  苏江沅拍了拍他的肩,叫他不必多礼:“无妨,回去坐吧。”

  伏魔一道最讲求天赋,每届三考过上品之人都寥寥无几,前面有几届更是一人未有。砌玉殿殿主潜渊醉心悟道,早年便已收了关门弟子,是以,这大选于他来说已非必要出席的场合。

  傅攸宁点头应是,目光却转向了正坐于高座下首的清冷美人。

  美人目不斜视地静坐于席上,腰背挺直,气质绝尘。他刚想过去,却见她旁边来了两人,是方舟和一个面生的女弟子。

  “师姐,这是溅玉阁的一位师侄。”

  方舟引见的这女子额头高挺,眼尾上吊,光瞧面相便觉此人是个好胜心强的。她身上衣裙乃为月白之色,单看服色,便知是个晚辈。

  “苏师叔毋恙,晚辈是溅玉阁第二百六十八代弟子尤芷音,舒窈正是晚辈小师叔。晚辈斗胆来此,是有事相求,今日我阁原本是有位女弟子要上去奏演箜篌的,只是她前日突发急症,今恐不能演奏了”,说至此处,苏挽意便已知晓她的来意,果然尤芷音接着便说道:“晚辈从小师叔那里听闻,苏师叔亦是素善箜篌,便斗胆相邀,望您能……帮溅玉阁救个场。”

  她的箜篌传自仙域之音,是阿娘亲授,唯恐父亲听了伤神,苏挽意于是婉拒道:“我久不弹箜篌,只怕已经生疏了,若是出错,便只能是给你们砸场了。”

  尤芷音自然也听出了她话里的婉拒,叹了口气。小师叔说的果然没错,她果真不会答应。可她不是不听劝说,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才报以侥幸之心过来试上一试的。

  四考漫长,中间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一场休整,休整约有一刻钟的时间,而这期间通常会有舞乐表演,如此既可使参考弟子趁机恢复体力,也可让坐席上的诸位看客免得烦心倦目,亦可借此宣扬各道文化以招揽那些没有明确目标的优秀弟子。

  偏偏溅玉阁这次负责奏演的弟子出了差错!若是再早上一个月她可能还会有机会换个人来,可眼下早已没了练习时间,是以阁中弟子亦不愿去冒这出丑的风险,能顶大梁的那几位不是请不动,便是出宗历练而未归。哎……若非弗有堪挑重担的弟子,她也无非厚着脸皮来别处借人。看来溅玉阁这次又会在这场暗地里的较量中落得下风了,着实让人难以甘心。

  尤芷音却也只能拱了拱手,道:“苏师叔既如此说,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再做强求,叨扰了。”

  这女弟子走后,傅攸宁才堪堪走近:“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得挽挽相助,溅玉阁只怕会是不战…而胜。”

  苏挽意如坐针毡,只觉得场上大半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

  瞧,前面坐着的那个弟子半个身子都要侧过来了,不过又碍于离得太近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要转不转的模样,苏挽意都替他难受。

  方舟却是不察此间细微,亦是跟着傅攸宁附和道:“谁说不是,也忒不要脸了!就连我们千灯山自己也未曾请得师姐出过山呢!要是知道她是这个目的,我早就打发她走了!”

  女子闻言,淡笑着对方舟摇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我对这些可不感兴趣。”她这个师弟一向也是费尽心思欲为千灯山招揽优秀弟子,他如此这般说,不无敲打之嫌,可她从来不觉得单靠这片面的一刻钟便能招揽到贤才:“若是犹豫不决便还是道心不稳,旁物所惑亦能长久焉?我千灯要的人绝不将就,而是从一开始就要目标明确才是。这一点我一向讲求随缘,低而诱之、弯而求之,我道才是落了下乘。”

  糟了,被师姐教育了!

  方舟摸了摸鼻子,走了,独留苏挽意与傅攸宁在一处度日如年。

  “挽挽最近可安好?”男人目光缱绻,一刻也不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然而苏挽意只是礼貌而生疏地点了点头:“多谢傅师兄记挂,最近并无大碍。”

  傅攸宁的眸光顿时黯淡下来:“你可还是在怨我?”

  苏挽意只是轻笑道:“师兄之大道向来磊落分明,你不曾做错过什么,又何来挽意之埋怨?”

  男人垂眸握拳,心中凉了七分,呢喃道:“你果真,还是在怨我的。”

  莲席与静客蒲台之间有一片相隔的空地,所有待选弟子此刻都侯在这一圈空地之中。

  “池兄在看什么呢?”

  顺着池羽的目光,傅雅醇一眼便看到了千灯山席上那对视闲谈的一对金童玉女。

  “天乎!天乎!那美人不会就是我未来的叔曾祖母吧!好大的辈分……唉,天不眷小爷我哟!”

  凤眼小郎君狂摇折扇呼天唤地,一脸悲伤,冷不丁被身旁的少年狠狠一盯,他手上动作霎时一顿:“池兄,你这样看我做甚?”

  傅雅醇被他盯得拿扇遮了脸:“……我有点害怕。”

  “你叔曾祖,是傅攸宁?”

  “是,是啊,池兄可千万莫要误会,我这叔曾祖为人最是刚正不阿,绝不会徇私,我这绝不是走后门才进来的,我这第三考是在碎星谷才得的上品!不瞒你说,我出生时百鸟朝凤、七日才散,所以,这灵兽缘嘛……可能比寻常人是要好上一些,嘿嘿嘿……嘿嘿嘿。”

  池羽扭头不再理他,视线再次投向那个方向时,傅攸宁的身影已经不见,倒是正好撞入一双秋水剪眸中。

  像是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苏挽意立刻移开了视线,隔了一会再望向他时,他还在看她。

  美人俏颜不由染了一层薄红,终于下定决心直视他。

  不过这回倒是池羽先一步移走了视线。

  “池兄,你们认识?”看到这二人刚刚旁若无人的遥遥对望,傅雅醇心中微动:“莫非池兄你……”

  “……我唤她,阿姐。”少年陌然垂眸,缓缓说道。

  傅雅醇“哦”了一声,恍然地点点头,可根据他多年栖身女人堆里摸出的经验来看,这二人眼神里涌动着的感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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