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碎心决裂
四考结束那日夜里，傅攸宁本说要同她谈一谈，可最后结束时他却没有，而是目光颇为复杂地告辞离开了。
是以，她很早便回了。
她在等着他，盛着满心的欢喜。
决定解开全部沉重枷锁后，余下的便是释然，如今她终于能鼓起勇气告诉他的小郎君：她也心悦于他。
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一时感动，只是纯粹的…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同他一样。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微妙。
不知何时起，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令她心跳加速，心情激荡，甚至连呼吸都会被她刻意收敛、放缓。
她过分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有关他的事情，事无巨细她都想知道。她开心他所开心，会比他还要愉悦；她也伤心他所伤心，会比他还要难过。
若是同他有了肢体碰触，她那一整天都会变得很不自然，会娇羞、会慌乱，她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描绘起他的容颜、身姿……发觉自己在做什么时，又会感到羞惭，于是便会刻意躲避。
他就像一束阳光，照进她封闭幽暗的世界；也像盛夏的暖风，送入她晚秋的落寞里。
千灯山是她的家，可山上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却没有一个在等她；父兄常年在外，独留她一人在这偌大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她留的。
他的存在，让她体会到久违的家的感觉。无论她在哪里都会记得，千灯山上有人在等她归，无数的灯火中有一盏独独为她而燃。
如果他告诉她，他会申时来，她想她未时就已经喜不自胜了。
月色朦朦胧胧，将柔和的光洒向大地。世间，一片安静与祥和。月影斜逸，一轮弯月勾起弯弯的折角，弧度很是唯美。
千灯山上的雅居。
院中的秋千上坐着个如画的女子，秋千摇啊摇，轻轻缓缓荡向中空的弯月。层层月华晕染在月影四周，垂落中庭，犹可见美人手里拿了支木簪。
那是少年曾托方舟带给她的木簪，被她冷漠拒收的那一根。
当时她曾告诉方舟，若他不收便拿去膳堂烧了。那般冷硬伤人的话其实是想让方舟将话原封不动地传回去，以绝了池羽的心思。
她知晓方舟的心性，她这个师弟心肠最是柔软，是断然不会如她所愿将这簪子烧了的。
方才，她去寻他要回了簪子。
从方舟那里她得知，当日少年听了他传回的话，久久不语，最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叫他尽管拿去烧了。
美人的心就像被谁用力捏了一把，狠狠地疼了。
她不知那时他该有多难受，一定很难受……
美人抚上心口，隔着木簪。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痛他之痛的。尤其是，她知道自己是害他伤心的罪魁祸首，心疼之余，负罪感也像密密麻麻的虫蚁一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美人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这些日子他受的苦楚，她今后一定要好好弥补回来，用更多的爱。
她不知待会儿要如何跟他说明心意。她可不可以直接抱上去？
不行不行，那样实在太不矜持了！
或许说上一句：千灯淡淡雨潇潇，与君暮暮与朝朝？
他会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吧？
脚步声渐近，苏挽意拽停了秋千，心跳在胸腔里跳得猛烈。
少年并未御剑而归，而是迈着沉重的步伐推开了院门。
“吱呀……”
陈旧的木门开了。
烛火闪烁，灯色撩撩。
二人相视，片刻后不约而同出声道：
“阿姐，我……”
“我有话……”
苏挽意不由紧张地攥上胸口衣襟，颊上被羞涩逼出一抹绯红，连耳朵都在发着烫。毕竟这话说出来，就好似女求于男，实在羞于启齿。
终年横亘于美人眉宇间的淡淡冷清仿若春日里的冰消雪融，瓦解飘散，苏挽意羞涩地笑了笑，道：“你先说吧。”
只是这一切，少年都没有看到。
他早早就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落在庭院里被风吹得晃晃荡荡、吱吖作响的秋千之上。
“阿姐不要误会了。这场赌约我替阿姐赢下，权当作是还了阿姐的传道之恩。”
“还恩？”苏挽意的笑堪堪凝在脸上：“何以说得如此…生分？”
“大选之后阿姐还是回来住吧，千灯山是你的家，因为我一人而舍了一座山，实在太不值得。与其那样，倒不如让我这个外人离开。阿姐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你不想留在千灯了么？”拜师在即，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是。”
少年转回视线，直视她的双眼，眼中是令她感到陌生的疏离和冷淡：“千灯七载传道之恩，羽铭感五内，只是砌玉殿，才是羽道之所在。阿姐放心，潜渊殿主说过会破例收我为徒，不会委屈我的。”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于他，也于她。
他素来对她热烈似火，是以，当这猝不及防的冷漠与背叛悄无声息地砸落过来时，便一下子让人懵在了原地。
苏挽意静默好一阵子，才扯动了一下唇角：“你是不是从一开始……”，美人顿住，片刻才吐出一口浊气，道：“无妨了，砌玉殿也挺好的。”
她本想告知他她的心意，可是好像没什么用了。他不愿对她吐露的秘密，或许同砌玉殿有关。这一刻苏挽意才发觉，他似乎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即便她说了，也只会令他为难。
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一点点消弭了。
好像还是有些不甘心，她问他：“可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该如何算？”
他却以为她说的只是那个冲动之吻。
“是我的错，那番冲动之举每每忆起都会使我夜不能寐，心中后悔不已。阿姐说的没错，是我见识短浅，误会了本心。不过好在…无人得见、无人所知，阿姐的清誉便还能在。”
郎君淡漠垂眼：“那些事情便请阿姐都忘记吧。”
他说他后悔了，他说他误会了。
苏挽意心中翻涌的滚烫岩息逐渐平息，复覆于一片沉寂的深蓝。她原决定同他说：阿羽，我并非不悦你，只是我命不久矣，如果你不嫌弃……
只是如今，你选了砌玉殿也好。
每个人一生之中都要做很多取舍，取舍之间，总会选择你认为对你更重要的东西。既然砌玉殿对你而言更加重要，舍了千灯山也没什么了不得，舍了她…也没什么不好。
“阿羽，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
苏挽意走了，又留他一个人于院中，独自心痛悲咽。
漫长的夜，他睡不着，便于千灯山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千灯后山放于道心石之处。道心石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是以便未设什么结界，也未差人看守。
郎君缓缓走近，毫无阻碍地便拿到了道心石。然后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上面。
黑石闪动着天虹的七色，最终却变成了毫无杂质的金色。
郎君嘴角上扬：“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尔之道，便是吾之道。
说好了此道我陪你同修，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本心，阿姐。
理智驱使意志为他坚定不移地择了砌玉，可他的本心却永远都在千灯，在她在的地方。
是以，她很早便回了。
她在等着他，盛着满心的欢喜。
决定解开全部沉重枷锁后，余下的便是释然，如今她终于能鼓起勇气告诉他的小郎君：她也心悦于他。
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一时感动，只是纯粹的…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同他一样。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微妙。
不知何时起，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令她心跳加速，心情激荡，甚至连呼吸都会被她刻意收敛、放缓。
她过分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有关他的事情，事无巨细她都想知道。她开心他所开心，会比他还要愉悦；她也伤心他所伤心，会比他还要难过。
若是同他有了肢体碰触，她那一整天都会变得很不自然，会娇羞、会慌乱，她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描绘起他的容颜、身姿……发觉自己在做什么时，又会感到羞惭，于是便会刻意躲避。
他就像一束阳光，照进她封闭幽暗的世界；也像盛夏的暖风，送入她晚秋的落寞里。
千灯山是她的家，可山上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却没有一个在等她；父兄常年在外，独留她一人在这偌大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她留的。
他的存在，让她体会到久违的家的感觉。无论她在哪里都会记得，千灯山上有人在等她归，无数的灯火中有一盏独独为她而燃。
如果他告诉她，他会申时来，她想她未时就已经喜不自胜了。
月色朦朦胧胧，将柔和的光洒向大地。世间，一片安静与祥和。月影斜逸，一轮弯月勾起弯弯的折角，弧度很是唯美。
千灯山上的雅居。
院中的秋千上坐着个如画的女子，秋千摇啊摇，轻轻缓缓荡向中空的弯月。层层月华晕染在月影四周，垂落中庭，犹可见美人手里拿了支木簪。
那是少年曾托方舟带给她的木簪，被她冷漠拒收的那一根。
当时她曾告诉方舟，若他不收便拿去膳堂烧了。那般冷硬伤人的话其实是想让方舟将话原封不动地传回去，以绝了池羽的心思。
她知晓方舟的心性，她这个师弟心肠最是柔软，是断然不会如她所愿将这簪子烧了的。
方才，她去寻他要回了簪子。
从方舟那里她得知，当日少年听了他传回的话，久久不语，最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叫他尽管拿去烧了。
美人的心就像被谁用力捏了一把，狠狠地疼了。
她不知那时他该有多难受，一定很难受……
美人抚上心口，隔着木簪。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痛他之痛的。尤其是，她知道自己是害他伤心的罪魁祸首，心疼之余，负罪感也像密密麻麻的虫蚁一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美人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这些日子他受的苦楚，她今后一定要好好弥补回来，用更多的爱。
她不知待会儿要如何跟他说明心意。她可不可以直接抱上去？
不行不行，那样实在太不矜持了！
或许说上一句：千灯淡淡雨潇潇，与君暮暮与朝朝？
他会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吧？
脚步声渐近，苏挽意拽停了秋千，心跳在胸腔里跳得猛烈。
少年并未御剑而归，而是迈着沉重的步伐推开了院门。
“吱呀……”
陈旧的木门开了。
烛火闪烁，灯色撩撩。
二人相视，片刻后不约而同出声道：
“阿姐，我……”
“我有话……”
苏挽意不由紧张地攥上胸口衣襟，颊上被羞涩逼出一抹绯红，连耳朵都在发着烫。毕竟这话说出来，就好似女求于男，实在羞于启齿。
终年横亘于美人眉宇间的淡淡冷清仿若春日里的冰消雪融，瓦解飘散，苏挽意羞涩地笑了笑，道：“你先说吧。”
只是这一切，少年都没有看到。
他早早就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落在庭院里被风吹得晃晃荡荡、吱吖作响的秋千之上。
“阿姐不要误会了。这场赌约我替阿姐赢下，权当作是还了阿姐的传道之恩。”
“还恩？”苏挽意的笑堪堪凝在脸上：“何以说得如此…生分？”
“大选之后阿姐还是回来住吧，千灯山是你的家，因为我一人而舍了一座山，实在太不值得。与其那样，倒不如让我这个外人离开。阿姐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你不想留在千灯了么？”拜师在即，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是。”
少年转回视线，直视她的双眼，眼中是令她感到陌生的疏离和冷淡：“千灯七载传道之恩，羽铭感五内，只是砌玉殿，才是羽道之所在。阿姐放心，潜渊殿主说过会破例收我为徒，不会委屈我的。”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于他，也于她。
他素来对她热烈似火，是以，当这猝不及防的冷漠与背叛悄无声息地砸落过来时，便一下子让人懵在了原地。
苏挽意静默好一阵子，才扯动了一下唇角：“你是不是从一开始……”，美人顿住，片刻才吐出一口浊气，道：“无妨了，砌玉殿也挺好的。”
她本想告知他她的心意，可是好像没什么用了。他不愿对她吐露的秘密，或许同砌玉殿有关。这一刻苏挽意才发觉，他似乎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即便她说了，也只会令他为难。
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一点点消弭了。
好像还是有些不甘心，她问他：“可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该如何算？”
他却以为她说的只是那个冲动之吻。
“是我的错，那番冲动之举每每忆起都会使我夜不能寐，心中后悔不已。阿姐说的没错，是我见识短浅，误会了本心。不过好在…无人得见、无人所知，阿姐的清誉便还能在。”
郎君淡漠垂眼：“那些事情便请阿姐都忘记吧。”
他说他后悔了，他说他误会了。
苏挽意心中翻涌的滚烫岩息逐渐平息，复覆于一片沉寂的深蓝。她原决定同他说：阿羽，我并非不悦你，只是我命不久矣，如果你不嫌弃……
只是如今，你选了砌玉殿也好。
每个人一生之中都要做很多取舍，取舍之间，总会选择你认为对你更重要的东西。既然砌玉殿对你而言更加重要，舍了千灯山也没什么了不得，舍了她…也没什么不好。
“阿羽，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
苏挽意走了，又留他一个人于院中，独自心痛悲咽。
漫长的夜，他睡不着，便于千灯山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千灯后山放于道心石之处。道心石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是以便未设什么结界，也未差人看守。
郎君缓缓走近，毫无阻碍地便拿到了道心石。然后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上面。
黑石闪动着天虹的七色，最终却变成了毫无杂质的金色。
郎君嘴角上扬：“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尔之道，便是吾之道。
说好了此道我陪你同修，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本心，阿姐。
理智驱使意志为他坚定不移地择了砌玉，可他的本心却永远都在千灯，在她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