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在等你
苏挽意的面只吃了不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只是她不想剩下。对于经历过饥荒的人来说，粮食是极其珍贵的，即便现在并不稀缺，可是过去饥荒的阴影给人们带来的创伤，哪怕过了许久，也是难以抚慰的。
出于对阿婆的尊重，苏挽意并未放下筷子，只是吃面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分我一些吧。”
苏挽意抬眼看过去，郎君碗里的面已经空了，仅余清寡的汤水盛在碗底三分之一处。
“不够阿婆再给你们下，就当阿婆送你们，不另收钱的！”
“阿婆不必麻烦，我娘子饭量小，她只是不想在您面前剩下罢了。”
阿婆看也是，这小娘子身形窈窕，确实像个不能多食的，她这里的面量实惠，成年男子一顿都管饱，更何况这小娘子呢！
“小娘子有心了，不过也不必强吃，我老人家理解的，不会觉得如何！”
“粮食珍贵，若随意浪费，挽意内心也会不安”，苏挽意垂眼，道：“那就有劳夫君了。”
郎君嘴角微微上扬，伸出一只手将女子身前的整张碗都端了过来。
他神情坦然，动作毫不滞涩地将面都吃了，连汤都没放过，简直比他自己的碗都要干净。
他的吃相并不粗鄙，甚至谈得上是优雅，可难免还是会发出轻微的响动。
苏挽意听着，感觉他吃的仿佛不是面，而是她。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烫，忐忑、局促与缭乱的心跳相互交织着，她连忙分散注意力，同阿婆闲聊了起来。
“阿婆，那场饥荒死了很多人么？”
“……太多了，数不清啊，说是有救济粮，可是很多人到死都没见过一眼。”
若真有这回事，赈灾的救济粮从朝廷上层层下来，恐怕也早就被贪污得一干二净了。
“阿婆记不记得，四十年前的长泽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过？”
阿婆目光浑浊，遥望着神龛前燃了过半的三炷安息香，似乎在追忆着往昔，可是最后只是叹道：“太久了，每天都在死人，记不得了。老了啊……老了……”
******
“阿姐对此有何看法？”
颀长挺拔的少年与纤细高挑的女子并肩走于蜿蜒曲折的蛇尾巷中。
巷路微窄，两侧是高耸的院墙，身边是高瘦的少年郎，她是这一方天地里最渺小的存在。身边之人的存在感与压迫感是那么的强烈，让她身心都备受着煎熬，却不是痛苦的，而是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一种煎熬……
“不如同傅师弟汇合后再细说吧。”
苏挽意加快了步伐，可是少年却忽然停下了脚步：“阿姐为何没有跟他走？”
“嗯？”
苏挽意闻言疑惑转身，好半晌才明白他说的“他”是指谁。
都过了多少天了，他竟然还对傅攸宁与她独行一事耿耿于怀。
“自然是不放心你…们三个。这邪祟暴虐凶残，非筑基修士可轻易降服，我自然是不会放心留你们于此不顾的。”
顿了顿，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道：“而且只有尽早除了这邪祟，才不会再有无辜性命牵扯进来，我也应该留下才是。”
郎君垂下眼眸，眼尾如狐，轻扬上挑：“我再问阿姐一次，就一次。若阿姐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便不会再问了。”
苏挽意攥紧了身侧的衣裙，心里一紧。
“昔日阿姐久不归山，我唯恐阿姐因我贸然求爱而心生抵触，也怕你…真会厌恶于我，口中说着希望你将一切都忘掉，其实不然。”
“阿姐，我说谎了。我从不后悔踏出那一步，也从未错认过自己的本心，更从未说过要罢休。”
郎君喉结轻滚，道：“羽之心，从未更改。”
“我在等你，阿姐。”
他并未靠近，只是抬眼，直直望进她的双眼：“今日我想再问一次，阿姐心里，如今我于何位？”
苏挽意的呼吸紧了又紧。
他于她，心中何位？
她不知道，也不想思考。
此刻，她甚至就想顺从内心、屈服本能，直直扑进他怀里。
可现实里，她只是望着他，不敢动。
少年灼灼其华、花开正艳，而她却生命至迟暮，不知何时魂赴冥界。
理智与感情在她脑海里撕扯、挣扎，她叹了口气，终归是没有那夜的勇气了。
“一如既往。”她回答他。
一如既往，望而不前，爱而不敢。
郎君勾了勾嘴角，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口道了一句：“是么？”
苏挽意见了，心里一痛，却还是冷了脸说道：“你前途大好，何苦同我纠缠不休？”
郎君却道：“阿姐可曾见过朽壤蒸芝，腐草化萤？我只知，生命不易且无常，当及时行乐，然后才死而无憾。”
“走吧，阿姐。”
******
郡守府内的一处别院里。
四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池羽先开了口，道：“三十年前长泽发生了一场饥荒，与邪祟出现的时间大致吻合，据此可以推测，那邪祟极有可能死于这场饥荒之中。”
“怪不得吃人吃得这般凶残……饿惨了吧。”傅雅醇想到仵作记录簿上的那些描述，不由感到作呕。
苏挽意转向九夏问道：“郡守府内有何异常否？”
九夏摇了摇头，道：“府内一切正常。我猜这邪祟之前碰到苏师叔祖，知道不敌，近日里都不敢再现身了。”
“邪祟在此做了标记，他还会再出现的，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切不可大意！”
九夏颔首：“苏师叔祖放心，我会守好此处的！”
“傅师弟这边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傅雅醇一听，挠了挠头，“我也不好说有用没用，只是打探到，今年死了人的那三家，有两家都是信神拜佛的。而郡守府内又有佛堂……邪祟的执念会不会与此有关？”
苏挽意看向池羽，池羽也朝她点了点头，两人再次不约而同说道：“……蛇灵。”
“啊？这怎么说？”另外两个一脸疑惑。
苏挽意解释道：“长泽这一带有一‘地方神’，其实也就是我们修士常说的‘地方灵’。面馆里的阿婆说，近来很少有人拜这蛇灵了……按理说一个地区的地方灵应该会被广泛供奉，如今这样，不是因其自身发生了什么变故，便是被其他什么外来的或是新兴的‘神’取而代之了。”
“究竟如何，还要亲自去看看才是。”
出于对阿婆的尊重，苏挽意并未放下筷子，只是吃面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分我一些吧。”
苏挽意抬眼看过去，郎君碗里的面已经空了，仅余清寡的汤水盛在碗底三分之一处。
“不够阿婆再给你们下，就当阿婆送你们，不另收钱的！”
“阿婆不必麻烦，我娘子饭量小，她只是不想在您面前剩下罢了。”
阿婆看也是，这小娘子身形窈窕，确实像个不能多食的，她这里的面量实惠，成年男子一顿都管饱，更何况这小娘子呢！
“小娘子有心了，不过也不必强吃，我老人家理解的，不会觉得如何！”
“粮食珍贵，若随意浪费，挽意内心也会不安”，苏挽意垂眼，道：“那就有劳夫君了。”
郎君嘴角微微上扬，伸出一只手将女子身前的整张碗都端了过来。
他神情坦然，动作毫不滞涩地将面都吃了，连汤都没放过，简直比他自己的碗都要干净。
他的吃相并不粗鄙，甚至谈得上是优雅，可难免还是会发出轻微的响动。
苏挽意听着，感觉他吃的仿佛不是面，而是她。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烫，忐忑、局促与缭乱的心跳相互交织着，她连忙分散注意力，同阿婆闲聊了起来。
“阿婆，那场饥荒死了很多人么？”
“……太多了，数不清啊，说是有救济粮，可是很多人到死都没见过一眼。”
若真有这回事，赈灾的救济粮从朝廷上层层下来，恐怕也早就被贪污得一干二净了。
“阿婆记不记得，四十年前的长泽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过？”
阿婆目光浑浊，遥望着神龛前燃了过半的三炷安息香，似乎在追忆着往昔，可是最后只是叹道：“太久了，每天都在死人，记不得了。老了啊……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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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对此有何看法？”
颀长挺拔的少年与纤细高挑的女子并肩走于蜿蜒曲折的蛇尾巷中。
巷路微窄，两侧是高耸的院墙，身边是高瘦的少年郎，她是这一方天地里最渺小的存在。身边之人的存在感与压迫感是那么的强烈，让她身心都备受着煎熬，却不是痛苦的，而是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一种煎熬……
“不如同傅师弟汇合后再细说吧。”
苏挽意加快了步伐，可是少年却忽然停下了脚步：“阿姐为何没有跟他走？”
“嗯？”
苏挽意闻言疑惑转身，好半晌才明白他说的“他”是指谁。
都过了多少天了，他竟然还对傅攸宁与她独行一事耿耿于怀。
“自然是不放心你…们三个。这邪祟暴虐凶残，非筑基修士可轻易降服，我自然是不会放心留你们于此不顾的。”
顿了顿，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道：“而且只有尽早除了这邪祟，才不会再有无辜性命牵扯进来，我也应该留下才是。”
郎君垂下眼眸，眼尾如狐，轻扬上挑：“我再问阿姐一次，就一次。若阿姐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便不会再问了。”
苏挽意攥紧了身侧的衣裙，心里一紧。
“昔日阿姐久不归山，我唯恐阿姐因我贸然求爱而心生抵触，也怕你…真会厌恶于我，口中说着希望你将一切都忘掉，其实不然。”
“阿姐，我说谎了。我从不后悔踏出那一步，也从未错认过自己的本心，更从未说过要罢休。”
郎君喉结轻滚，道：“羽之心，从未更改。”
“我在等你，阿姐。”
他并未靠近，只是抬眼，直直望进她的双眼：“今日我想再问一次，阿姐心里，如今我于何位？”
苏挽意的呼吸紧了又紧。
他于她，心中何位？
她不知道，也不想思考。
此刻，她甚至就想顺从内心、屈服本能，直直扑进他怀里。
可现实里，她只是望着他，不敢动。
少年灼灼其华、花开正艳，而她却生命至迟暮，不知何时魂赴冥界。
理智与感情在她脑海里撕扯、挣扎，她叹了口气，终归是没有那夜的勇气了。
“一如既往。”她回答他。
一如既往，望而不前，爱而不敢。
郎君勾了勾嘴角，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口道了一句：“是么？”
苏挽意见了，心里一痛，却还是冷了脸说道：“你前途大好，何苦同我纠缠不休？”
郎君却道：“阿姐可曾见过朽壤蒸芝，腐草化萤？我只知，生命不易且无常，当及时行乐，然后才死而无憾。”
“走吧，阿姐。”
******
郡守府内的一处别院里。
四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池羽先开了口，道：“三十年前长泽发生了一场饥荒，与邪祟出现的时间大致吻合，据此可以推测，那邪祟极有可能死于这场饥荒之中。”
“怪不得吃人吃得这般凶残……饿惨了吧。”傅雅醇想到仵作记录簿上的那些描述，不由感到作呕。
苏挽意转向九夏问道：“郡守府内有何异常否？”
九夏摇了摇头，道：“府内一切正常。我猜这邪祟之前碰到苏师叔祖，知道不敌，近日里都不敢再现身了。”
“邪祟在此做了标记，他还会再出现的，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切不可大意！”
九夏颔首：“苏师叔祖放心，我会守好此处的！”
“傅师弟这边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傅雅醇一听，挠了挠头，“我也不好说有用没用，只是打探到，今年死了人的那三家，有两家都是信神拜佛的。而郡守府内又有佛堂……邪祟的执念会不会与此有关？”
苏挽意看向池羽，池羽也朝她点了点头，两人再次不约而同说道：“……蛇灵。”
“啊？这怎么说？”另外两个一脸疑惑。
苏挽意解释道：“长泽这一带有一‘地方神’，其实也就是我们修士常说的‘地方灵’。面馆里的阿婆说，近来很少有人拜这蛇灵了……按理说一个地区的地方灵应该会被广泛供奉，如今这样，不是因其自身发生了什么变故，便是被其他什么外来的或是新兴的‘神’取而代之了。”
“究竟如何，还要亲自去看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