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接近真相

  下雨了。

  梅雨季节,天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
  早上看着天还晴朗,午时却大雨骤降,连街角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与池羽皆未带伞。街上摊位已收,剩下的都是撑伞匆匆而行的寻常凡人,若用灵力隔绝,实在太过招摇。她便同他一起躲在了屋檐之下。

  许是屋檐有些窄,又许是斜雨太大,她的白衣被雨淋湿了大半,湿答答地裹在了纤长凹凸的女体上。几个打着伞的过路人不时往她身上投来异样的目光,看得她极不自在。

  男装的美人蹙眉垂眸,尽量用双臂护住前胸。在期盼着雨停之际,倏尔…面前的光线都被密密实实地遮挡住了。
  苏挽意抬头,一双秋水美目正对上郎君沉静自持的目光。郎君的身体挡在她身前,牢牢挡住了外面的窥探与急雨。

  “阿姐衣服湿了。”

  “……你这样会被淋湿的,还是躲进来吧”,苏挽意的心脏扑通扑通开始急跳起来。

  “我是男人,淋些雨也无妨,可阿姐却不一样。”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被她牢牢遮住的胸口,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这世上有一种人,她谁也不必看,谁也不必管,哪怕安安静静立在那里,也能自成一道风景。这种令人呼吸一滞的吸引力,无数次惊艳过他漫长而枯燥的生命,也无数次惊扰过他清净而平稳的心跳。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停下之意。
  他的背好像都被雨打透了……

  美人手指微颤,终究有些舍不得。郎君只觉得自己的衣带被什么勾住了,低头一看,竟是她的手指。他顺着她手指拉扯的方向,往前踏了一步。
  木香混杂着雨天特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苏挽意感觉一道灼热的呼吸隔着头上的纱罗软巾喷洒在了自己额上。

  “阿姐这样我会误会。”他的声音低沉微哑,从上方传来,“阿姐如今把我当成男人看了么?”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这等孟浪之词!

  美人眼眸微抬,盯着郎君颈上凸起的喉结,双颊绯红,嘴硬道:“没有。”

  “诶?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对儿断袖?!”
  远处传来窃窃私语之声,二人皆是耳聪目明,自然也都听到了。
  “什么断袖啊!那郎君抱着的明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人家那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你懂不懂?”

  胡、胡说什么,她哪里被他抱着了,明明是他们的视角不对!
  郎君却在她头顶低低笑了:“阿姐你听,别人也觉得我们很是般配呢……”

  ******

  线索一一串联,他们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

  郡守府佛堂前泛黑的破损符箓,回廊边池水上红雾的偏执赴死,以及从案宗中窥见的凶残杀人方式,无不昭示着邪祟的疯狂与嗜杀。

  卷宗室内长达七年的空白记录,翻扯出几十年前发生过的一场饥荒事件,而这则刚好与邪祟记录在册的“首次作案”先后发生,若说二者之间只是巧合,似乎不太可能,这里面也许就蕴藏着邪祟喜好残忍虐杀的动机。

  到此,也仅能初步推断出邪祟开始作案的大致时间而已——长泽饥荒的那七年内。

  也许真的是忌惮苏挽意,邪祟近几天内再未犯案,而是乖乖地匿了起来。

  是以,它究竟是谁?他的执念到底为何?尸骨又藏于何处?

  ……这些都尚还不能确定。

  线索似乎断了,他们只能从别处下手。

  根据傅雅醇探问到的,最近一年里连发的三起案件中有两家都兴求神、喜拜佛,他们因此怀疑过长泽的地方灵,不过长泽地方灵的力量已经衰弱,泽中也不见血气,是以,暂时便被他们排除了。与从面馆阿婆那里获悉的信息相吻合,地方灵的信仰之力果然在大幅下降,苏挽意因此还曾推测过,或许是长泽内兴起了某种邪神分走了地方灵的信徒……但是亲自去长泽的发源地探看了却觉得,又好像不是那样。
  怎么看都像是火山爆发这等自然之力的干涉才使得长泽干涸,从而削弱了蛇灵的力量,而不是因为某种邪神的挤兑……

  如果不是她不放心,还想再来问问这第三位死者的遗孤,他们可能就要放弃走这一条线了。

  “也许蛇灵不仅仅是被纯粹的自然之力干涉到了力量,这位近二十年间才走入长泽百姓视线里的袁孝子,兴许才是串联起这些案件的关键。”

  “可是苏师姐,这邪祟犯案也不是仅有这二十年,若真与这孝子有关,又怎么解释再之前的那些死亡案件呢?”傅雅醇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孝子”怎么也应该是个好人才是,怎么会在死后化鬼去杀人呢?

  “孝子成为‘孝子’之前并不一定就是人。”苏挽意说得言简意赅。

  傅雅醇却是更疑惑了:“啊?这是何意?”

  九夏再看不下去傅雅醇的“天真烂漫”,帮忙解释道:“您怕是陷入误区里去了!苏师叔祖的意思是,那位孝子可能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而且那村长不还说孝子的称号是追称的嘛!所以,‘孝子’在成为‘孝子’前可能就已经开始杀人了。”

  “正是如此,还记得卷宗上记载作案时间么?”池羽以指关节敲击着面前的石桌,提示傅雅醇道。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以邪祟记录在册的作案时间来看,它最初是在天佑四十年杀了人,然后是天佑四十二年、天佑四十四年……间隔的时间从最开始的两年一次,到二十年前的一年一次,再到今年的一年三次……”
  “天乎!这些规律绝非偶然!”

  九夏却在这里迷惑了起来:“这邪祟怎么作案作得越来越频繁呢?如果真是那袁孝子,按理说享受了那么多信仰之力,力量应该得到了增强才对吧?为何还要更频繁地作案呢?”

  “或许,它所求并非力量。邪祟靠吃人补充能量,刚刚开始也许的确是为了维持灵魂不散才杀人;然而被奉成‘神灵’后,一年一次的杀人,比起单纯地补充能量,更像是……”
  苏挽意一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去解释,话不由顿在了那里。

  “筛选。”
  郎君指关节微微泛红,直到此时才停止动作。他望向她的一双清澈如鹿的眸子里面,是洞悉一切的明朗和毫不掩饰的赞赏。

  苏挽意瞄了一眼身旁的郎君,心上“咚”地一跳,恍惚间竟有种……当初练剑时被苏江沅表扬了的感觉。
  “没错,就是筛选。就像是程廿七那样,不知是哪里触发了他的怨气,从而引发了杀人事件。”

  郎君见她不再说话,才又补充说道:“而且,作案次数的转变也并非无迹可寻。如果说,孝子庙的建立让它得以一年选出一个人来杀,那么今年一年便杀了三个人……原本的规律忽然被打破,也应该是有什么契机才合理。”

  “那契机又是什么呢?”九夏追问道。

  池羽又开始敲击起桌沿来,一边敲着,一边回道:“尚还不能确定。”

  “我们要不要去那袁孝子庙探一探?”

  傅雅醇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过却瞬间被苏挽意泼了一盆冷水:“去是一定要去的,只不过不宜打草惊蛇。天黑之前我会去探一探,你们便留在府里随机应变罢。”

  池羽薄唇轻抿,幽潭般深邃而寂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姐,我同你一起。”

  “不必。人多了,它便会警觉起来,我一人足矣。”
  若连她都出现意外,他们三人便更是不敌。不过,她早已为他们留了后招。是故,独自赴庙,心中亦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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