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绝境相依

  他们失败了。

  生门入,休门出,再从开门进入。他们没有回到地面上,仍是被困在地下无法逃离。这里像是一间封闭的墓室,在他们来此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墓室被洗劫一空。除了墓室中心的一口棺材和墙壁上的图文无法带走,这里可以说是被人搜刮得干干净净。

  墓室中央的棺材似乎是用来合葬的夫妻同心棺,里面的尸骨已经不见了……所以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才能将墓主人的尸骨都能一并带走?

  墙壁上的文字似乎是几个纪元之前的古老文字,对于探究墓主来历或者是找寻脱困之法他们根本就无从下手。这墙上唯一可以看得懂的便是那几幅图画。那是六朵莲花,每朵长得都不一样,她从未见过,似乎并非人间之物。

  她和池羽进入“开门”后,来时的入口便与墙体融合了,这里成了一间密室……唯一可以出去的方法,已经被之前进来的人用过了,无法重复。

  是以,这里不再是生路,而是一条死路。

  他们现在不过是寻常的凡人之躯,至少需要空气和水,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存活下去。更糟糕的是,在踏入八卦阵以后,芥子袋也被封闭了,他们连里面的丹药也取不出来。

  封闭的墓室里空气稀薄,没有光源,亦没有水源。这样看来,如今这间地下密室的存在纯粹只是为了将来人生生耗死于此而已。

  苏挽意很内疚,这是她做出的选择。

  如果之前听阿羽的,“开门进,休门出,最后再进入生门”,这样反而走之的话,或许就能脱困也说不定。

  可他并不怪她,反而安慰道:“那道声音属实怪异,当时不辨敌友,阿姐的选择无可厚非。”

  ……

  幽暗的地底密室,辨不清时辰。初时二人还不甘心地四处探索,除了贴墙而靠的几具白骨……皆是一无所获。为了尽量减少空气的消耗,他们也减少了活动。两人坐在承载棺材的圆台上,背靠棺壁,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你觉得冷吗?”美人环抱着手臂,把自己缩成一团,这地下阴暗潮湿,她实在冷极了。

  “我身上很温暖,如果阿姐不介意,可以过来我怀里。”郎君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来日生死不可知,苏挽意不再守礼,也不再矜持。她只想靠近眼前唯一的热源,抓住现下触手可及的幸福。她轻挪身体,挨紧他。郎君于是伸展手臂将她搂紧在身旁,他温暖的手掌隔着她的衣衫熨贴着她手臂上的肌肤,的确暖和了不少。

  “还冷吗?”郎君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密室里,驱赶了幽暗里的几分可怖。

  “嗯,好一些了。”

  她明明都说了“好一些”,可郎君还是探手过来触试了一下她手上的温度。

  他就知道,她惯会逞强,她的手分明就凉透了!

  郎君将微蜷的长腿伸直,一只手始终揽着她肩没放,另一只手则越过她的腿弯一把将她抱坐在了自己腿上。她就像一个由人摆布的人形傀儡一般,被他从身侧的台阶上轻而易举地抬起、挪动又放下,不过转瞬就改换了阵地。

  他将美人侧抱在怀,以双腿为板床,以双臂作锦被,牢牢将她护在怀里。

  “唐突阿姐了,不过这样会暖得快些。” 

  美人心脏蹦蹦乱跳,手臂却诚实地环上了郎君的脖子:“……嗯。”

  如春日暖阳,夏日微风……真的很温暖。

  她似乎在这样的温暖里安稳地睡着了,还梦到了千灯山……阳光和煦,照耀着玉池里不断滚动的绣球花,她在秋千上,而他则在石亭旁练剑。那是她在千灯山上最安稳的一段时光,院里有了他,她的心也跟着有了着落。

  美人从郎君怀里醒来时身上依旧很暖,他用衣摆将她的脚裹得严严实实,是以,她浑身上下,连脚尖都是温暖的。

  他还没睡醒,浅蓝的夜明珠被他们置于棺材之上,整个墓室都似沉浸于湛蓝而柔和的海洋里。郎君睡颜沉静,温如美玉,呼吸不经意吹拂过她的脸颊……

  怎么会这么烫?
  不好,他发烧了!

  定然是他的伤口处理不当引发的,她是有多粗心,才会轻信他说的无碍!
  芥子袋打不开,她没有可用的药……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苏挽意急急叫醒池羽:“清醒一些,你发烧了。”

  感染风寒的人体温通常都会很高,因为身体温度远高于外界温度,时常会不由自主地畏寒发抖,可她问他冷不冷时,他却只说自己身体很温暖……他当时分明也是觉得冷的……

  苏挽意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从郎君身上下来,用力推开了棺材盖子,“我们进去棺材里。”

  郎君什么也没有问,他只是听话地从地上撑起身,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好半晌他也没能往前迈动一步,苏挽意赶紧过去搀扶他,却见郎君唇色苍白,虚弱一笑:“阿姐别动,让我缓缓,腿麻了。”

  是她压的……苏挽意心头一跳,顿感羞愧不已。

  不过片刻,她赶紧正色朝棺材与四方拜了几拜:“墓主勿怪,不得已借宝地一用,叨扰了。”

  这棺材大概因为是用于合葬的同心棺,里面的空间并不狭窄。郎君进来以后,苏挽意也轻身翻了进来。

  “你…把上衣脱了。”美人垂眼,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就像要做什么虚心之事一样。

  郎君原本没有想歪,可她那副清纯又羞涩的模样由不得他想得正经,他轻咳一声,眼神亦是飘忽不定:“阿姐我现在…可能有些体力不支。”

  美人乍听此言,惊诧抬眼,反应了半天,脸上一点点染了红:“胡说什么呢!我就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郎君“啊”了一声,懊恼地别开脸,片刻不安地拒绝道:“还是别了吧,那里的血污怕会脏了阿姐的眼。”

  “你要我自己动手?”

  池羽无奈低叹,他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郎君心思复杂地解开衣襟,脱了上衣。

  明明看着挺清瘦,可除去衣服看过去,却一点也不瘦的,肩宽腰窄,线条硬朗……苏挽意视线躲闪,避开他紧致藏力的胸腹肌肉,让他趴在棺材里面,而她自己则跪坐在了他身边。

  他后腰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那是一道深深的划痕,渗着鲜血尚未愈合。

  她缓缓俯身,用舌尖舔上那里。

  据说口水有疗伤奇效,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从尾椎窜上一股酥麻酥麻的颤栗,郎君惊颤回头,欲要转身,却被美人用力按着尾骨和后颈硬压了回去。

  “阿姐…脏……”男人手上青筋暴起,紧扣身下的楠木棺材,在背上的湿滑碰触里喑哑了嗓音。

  美人沉默不语,趴伏在他背上专心舔舐着男人的伤口。淡淡的血气混合着郎君身上的清雅木香,就像嗅着一坛醉人的酒酿。

  他身上好烫,她的脸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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