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说清道明
杳霭结界消融处。
山坳间雾霭弥漫，动荡的雾霭，沉重地随风漫卷，一忽移动，一忽停滞，一忽凝聚，一忽散开……清晨到午时，雾渐渐融化，渐渐稀淡，清风卷起雾纱的一角，露出了湛蓝的天。
直到此刻大雾变得稀薄，众人才清楚地看见，天空原本渐变过渡的青蓝色在某一处忽然出现了色彩断层，天仿佛成了一条块状的怪异色带，半是宁静的湛蓝，半是狂野的灼红。
这便是人间与妖域的一处交汇之地。
人间界域处，周围的土地由阵法层叠铺就而成，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踩在上面，仿若落入了金光宝地一般。若以灵力视之，远处破损的域壁就宛若密密实实的针脚一线一线被缝补勾勒而出，又像密密麻麻的小虫互相咬合着缓慢爬行而过。
结界的修复需要修士不断注入灵力，再通过阵法的转化，一层一层叠加上去。这是一个持久战，为了塑造出更加稳固的界域，这一处只限金丹以上的修士注入灵力，以维持阵法日夜运行不休。
于是池羽、傅雅醇、柳知栀以及鹿青柠等四人便无法踏足此处，只能任由管事僧人分配，前去围剿越域的妖兽。这样一来，苏挽意便要好久都见不到他了。
临行前，美人还是叫住了郎君：“……别受伤。”
“每日酉时，向阿姐报平安。”郎君指了指胸口，衣服之下那里悬挂着玉符，温热有感，“尽我所能，不受伤。”
“嗯。”
……
傅攸宁走到苏挽意身旁，往她此刻正负责的阵法里输送起了灵力。
“他连金丹都未曾达到，怎么护得住你？”
苏挽意动作未变，直接回了他的质疑：“傅师兄想的或许错了，我其实从来都不需要由谁来护着。你且看世间灵物，诸多皆是天孕地养、孑然一身，它们不曾被呵护着成长，却也依旧能恣意存世。既生于世，便应各自探索各自的活法，自灵智初开起，所有加于我身的牺牲、护佑与偏爱都是偶然的，得之我幸，无论来自于谁，都不应视其为理所应当。”
“是以，挽意心中所求，从不是谁能护我。”
“攸宁师兄，你受着众人的仰望、敬佩与爱慕，而这些人里，多我一人不会多几分，少我一人亦不会少几许。”
傅攸宁凤眼微红，手中灵力颤抖，差点就忍不住攥上她的手腕质问她：“可挽挽，即便真有那么多人爱我、敬我，我就不需要被人心疼了么？”
“傅师兄何苦…执念于我这么一个心意不能相通之人？或许傅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你执念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未曾得到过的不甘心？”
他深深凝望着她，眼底掠过一抹刻骨铭心的疼痛之色，眼里不复往日的清傲与冷静，想不到素来淡泊从容的菊中君子有朝一日也会失去理智，抓着人的肩膀对人低吼：“我与你心意不能相通，可那小子又如何能够与你心意相通？”
不远处，林澹雅望见失控的傅攸宁，欲要上前，却被苏牧荑拦住了，“让他们说清楚吧。”
肩膀上的双手锢得她发疼，美人蹙眉，深深呼吸，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一味避讳了：“与傅师兄在一处，总是会有诸多诋毁、陷害与妄议加于我身，玉墨宗几十载里你可曾为我正名证心？傅师兄你是对我极好，可你同时也在默许着，别人用你对我的好来逼迫我，好多时候，我会生出一种感觉，是不是我不嫁给你，就是对不起你……我好像被架在了德行的制高点上炙烤，身体受着你的好，心里却在希望着你不要再这样对我好了。”
“你的爱，令我只想退避三舍，恨不得凭空生出一个坚硬的蚌壳也要把自己牢牢缩在里面，而他的爱…却让我，哪怕说明日便会天塌地陷，我今日也想同他天荒地老。”
往日，只要不曾听到她亲口承认，他心中就还存着一丝侥幸，他心中不是没有做过准备，可当她真的承认她对他的男女之情时，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了绝望。
“他痛我所痛，思我所思，甚至比我还要在意…那些连我自己都快要不在意了的东西。”
多年以后，水芸台上的那一幕幕仍旧历历在目。连傅攸宁都不曾忘记，那少年一身白衣血色为她争夺七道第一，只是为了一句别人欠她的道歉。
“所以挽挽，你说你终身不嫁，真就只是拒绝我的一个借口么？”
傅攸宁收了灵力，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在她面前落泪。原来这么多年，他在她眼里竟是那么不堪。可她说的也没有错，他不是不曾察觉到那些明枪暗箭，可他却有心纵容，甚至以那些言论为助力，妄图将她推到风口浪尖，逼她乖乖就范。
“我知道，傅师兄待我极好极好，称得上…恩重如山。我不会违背自己立下的誓约，可我却再也无法控制得住…自己的心了。”
傅攸宁眼底掠过一抹隐隐的执着，似乎蕴含着倾尽一生的等待和无望的期许。他甚至狠毒地想着，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就算他自己得不到她，她守着对他的承诺，也不会让那人如愿。如此一来，谁也不会遂愿，都陪他一起在这苦海里挣扎……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不够磊落，也不够坦荡，就好比如今，他还是学不会放手。
“攸宁师兄，挽意最后再劝你一次。世间万物，善恶有道，不能轻易定性，也绝非一概而论。妖与魔，皆有善者。”
“莫要因我再伤神了。”
******
数月之后，杳霭西北的某处城镇内。
后街窄巷里，人迹罕至。一道猩红的身影迎面扑来，来人闪身一躲，那猩红身影霎时便掉入了一个无形无色的“陷阱”里，“陷阱”渐渐凝聚成形，化为一个水滴形态的玉瓶，赫然便是四海聚气瓶。
身姿挺拔的男人身上挂着一只毛色油亮的红毛狐狸，这小狐狸黑爪子轻轻一抬，四海聚气瓶便乖乖飘了过来。
“这是第十二只了。”小狐狸口吐人言，语气难得凝重，“不过这一次竟是只鼠妖。”
妖总是比人更容易找到同类，数月以来，池羽带着襄柳单独行动，已经陆续捕获了十几只妖，皆被收存于四海聚气瓶内。若被人类修士发现，妖是难逃一死的，本来他们只是想比人类修士更早一步找到妖，放回妖域而已，可在过程中，他们却发现了异常之处。
这些越域之妖，以狼族居多，而且往往异常狂躁，意识不清。它们与先前被襄柳放回妖域的那只妖一样，皆会在狂躁之下修为大涨，当神志回笼时又会恢复如初。刚刚开始这种情况还只是发生在狼族身上，可是近日，他们发现其他族群也受到了影响。
“它们似乎被群体施加了某种秘术，这种可以短暂提升修为的秘术往往以燃烧自身生命力为代价，除了魔域，三界里的任何一域都会将此列为禁术。可魔域的秘术何以出现在妖域？这么大的动静，妖域里的上位者不会没发现……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杳霭界域的那一端是何处？”
扶桑君觉得，所有人都还是小瞧了这场祸事，结界相融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某种图谋已久的计划……
“那般荒芜寸草不生之地，应是燎原岭，映安君管辖的地界。”
“映安君么？”郎君拧眉，心里模模糊糊想起来一桩陈年旧事，“不好，我们得速速回去！”
作者有话说：
山坳间雾霭弥漫，动荡的雾霭，沉重地随风漫卷，一忽移动，一忽停滞，一忽凝聚，一忽散开……清晨到午时，雾渐渐融化，渐渐稀淡，清风卷起雾纱的一角，露出了湛蓝的天。
直到此刻大雾变得稀薄，众人才清楚地看见，天空原本渐变过渡的青蓝色在某一处忽然出现了色彩断层，天仿佛成了一条块状的怪异色带，半是宁静的湛蓝，半是狂野的灼红。
这便是人间与妖域的一处交汇之地。
人间界域处，周围的土地由阵法层叠铺就而成，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踩在上面，仿若落入了金光宝地一般。若以灵力视之，远处破损的域壁就宛若密密实实的针脚一线一线被缝补勾勒而出，又像密密麻麻的小虫互相咬合着缓慢爬行而过。
结界的修复需要修士不断注入灵力，再通过阵法的转化，一层一层叠加上去。这是一个持久战，为了塑造出更加稳固的界域，这一处只限金丹以上的修士注入灵力，以维持阵法日夜运行不休。
于是池羽、傅雅醇、柳知栀以及鹿青柠等四人便无法踏足此处，只能任由管事僧人分配，前去围剿越域的妖兽。这样一来，苏挽意便要好久都见不到他了。
临行前，美人还是叫住了郎君：“……别受伤。”
“每日酉时，向阿姐报平安。”郎君指了指胸口，衣服之下那里悬挂着玉符，温热有感，“尽我所能，不受伤。”
“嗯。”
……
傅攸宁走到苏挽意身旁，往她此刻正负责的阵法里输送起了灵力。
“他连金丹都未曾达到，怎么护得住你？”
苏挽意动作未变，直接回了他的质疑：“傅师兄想的或许错了，我其实从来都不需要由谁来护着。你且看世间灵物，诸多皆是天孕地养、孑然一身，它们不曾被呵护着成长，却也依旧能恣意存世。既生于世，便应各自探索各自的活法，自灵智初开起，所有加于我身的牺牲、护佑与偏爱都是偶然的，得之我幸，无论来自于谁，都不应视其为理所应当。”
“是以，挽意心中所求，从不是谁能护我。”
“攸宁师兄，你受着众人的仰望、敬佩与爱慕，而这些人里，多我一人不会多几分，少我一人亦不会少几许。”
傅攸宁凤眼微红，手中灵力颤抖，差点就忍不住攥上她的手腕质问她：“可挽挽，即便真有那么多人爱我、敬我，我就不需要被人心疼了么？”
“傅师兄何苦…执念于我这么一个心意不能相通之人？或许傅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你执念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未曾得到过的不甘心？”
他深深凝望着她，眼底掠过一抹刻骨铭心的疼痛之色，眼里不复往日的清傲与冷静，想不到素来淡泊从容的菊中君子有朝一日也会失去理智，抓着人的肩膀对人低吼：“我与你心意不能相通，可那小子又如何能够与你心意相通？”
不远处，林澹雅望见失控的傅攸宁，欲要上前，却被苏牧荑拦住了，“让他们说清楚吧。”
肩膀上的双手锢得她发疼，美人蹙眉，深深呼吸，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一味避讳了：“与傅师兄在一处，总是会有诸多诋毁、陷害与妄议加于我身，玉墨宗几十载里你可曾为我正名证心？傅师兄你是对我极好，可你同时也在默许着，别人用你对我的好来逼迫我，好多时候，我会生出一种感觉，是不是我不嫁给你，就是对不起你……我好像被架在了德行的制高点上炙烤，身体受着你的好，心里却在希望着你不要再这样对我好了。”
“你的爱，令我只想退避三舍，恨不得凭空生出一个坚硬的蚌壳也要把自己牢牢缩在里面，而他的爱…却让我，哪怕说明日便会天塌地陷，我今日也想同他天荒地老。”
往日，只要不曾听到她亲口承认，他心中就还存着一丝侥幸，他心中不是没有做过准备，可当她真的承认她对他的男女之情时，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了绝望。
“他痛我所痛，思我所思，甚至比我还要在意…那些连我自己都快要不在意了的东西。”
多年以后，水芸台上的那一幕幕仍旧历历在目。连傅攸宁都不曾忘记，那少年一身白衣血色为她争夺七道第一，只是为了一句别人欠她的道歉。
“所以挽挽，你说你终身不嫁，真就只是拒绝我的一个借口么？”
傅攸宁收了灵力，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在她面前落泪。原来这么多年，他在她眼里竟是那么不堪。可她说的也没有错，他不是不曾察觉到那些明枪暗箭，可他却有心纵容，甚至以那些言论为助力，妄图将她推到风口浪尖，逼她乖乖就范。
“我知道，傅师兄待我极好极好，称得上…恩重如山。我不会违背自己立下的誓约，可我却再也无法控制得住…自己的心了。”
傅攸宁眼底掠过一抹隐隐的执着，似乎蕴含着倾尽一生的等待和无望的期许。他甚至狠毒地想着，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就算他自己得不到她，她守着对他的承诺，也不会让那人如愿。如此一来，谁也不会遂愿，都陪他一起在这苦海里挣扎……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不够磊落，也不够坦荡，就好比如今，他还是学不会放手。
“攸宁师兄，挽意最后再劝你一次。世间万物，善恶有道，不能轻易定性，也绝非一概而论。妖与魔，皆有善者。”
“莫要因我再伤神了。”
******
数月之后，杳霭西北的某处城镇内。
后街窄巷里，人迹罕至。一道猩红的身影迎面扑来，来人闪身一躲，那猩红身影霎时便掉入了一个无形无色的“陷阱”里，“陷阱”渐渐凝聚成形，化为一个水滴形态的玉瓶，赫然便是四海聚气瓶。
身姿挺拔的男人身上挂着一只毛色油亮的红毛狐狸，这小狐狸黑爪子轻轻一抬，四海聚气瓶便乖乖飘了过来。
“这是第十二只了。”小狐狸口吐人言，语气难得凝重，“不过这一次竟是只鼠妖。”
妖总是比人更容易找到同类，数月以来，池羽带着襄柳单独行动，已经陆续捕获了十几只妖，皆被收存于四海聚气瓶内。若被人类修士发现，妖是难逃一死的，本来他们只是想比人类修士更早一步找到妖，放回妖域而已，可在过程中，他们却发现了异常之处。
这些越域之妖，以狼族居多，而且往往异常狂躁，意识不清。它们与先前被襄柳放回妖域的那只妖一样，皆会在狂躁之下修为大涨，当神志回笼时又会恢复如初。刚刚开始这种情况还只是发生在狼族身上，可是近日，他们发现其他族群也受到了影响。
“它们似乎被群体施加了某种秘术，这种可以短暂提升修为的秘术往往以燃烧自身生命力为代价，除了魔域，三界里的任何一域都会将此列为禁术。可魔域的秘术何以出现在妖域？这么大的动静，妖域里的上位者不会没发现……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杳霭界域的那一端是何处？”
扶桑君觉得，所有人都还是小瞧了这场祸事，结界相融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某种图谋已久的计划……
“那般荒芜寸草不生之地，应是燎原岭，映安君管辖的地界。”
“映安君么？”郎君拧眉，心里模模糊糊想起来一桩陈年旧事，“不好，我们得速速回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