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是妖如何
随着睁眼的动作，男人的长睫在来人手心轻轻撩过，而另一侧，他没有被遮住的右眼……墨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镇定自若的美人。
后颈传来一股轻柔却不容忽视的力量，他顺着她的牵引，俯身下去，乖顺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霎时便陷入一片…佩兰混着淡淡处子香的熟悉味道里。
身后的脚步及时刹住，同时即将落在郎君肩膀上的那只手也讪讪撤回。
那郎君宽肩窄腰，身量颇高，原本将美人遮得严严实实，直到此番动作过后，众人才看到郎君怀里那张清冷绝尘的面孔。
雾里，一切都很朦胧。
星玉彼此吸引着，发出湖蓝色的光晕，光晕渐渐向四周扩散，将他们二人笼罩了进去，男人的心跳渐渐趋于平缓、规律……
他听到耳畔她沉缓的声音。
“我的道侣，头疾犯了。”
“呃…抱歉，打扰了。”
几人不好意思再继续探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觉得自己这群人出现在此处，实在太突兀、太碍眼，于是尴尬告辞，相继离去。雾气在他们身后重新聚拢，隐隐还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对话。
“那是玉墨苏挽意么？”
“她说那人是她的谁？”
“说是道侣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人究竟是谁？你们谁看清了么？”
“没……”
声音愈来愈远……
男人背脊僵直，从她身上缓缓直起腰来，抬眸之际，一双异色瞳眸迟缓地锁定住她。郎君左眼盛着的碧色清澈潋滟，妖冶瑰异……那颗如痣赤疤掩映在他簇簇浓密的眼睫之下，异常的艳丽……只稍瞥上那么一眼，便能轻易令人目酣神醉。
他没有刻意隐藏，而是不闪不避迎视上她的眸子：“你知道我是什么，对么？”
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也果然，只见美人轻轻颔首，沉静道出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你是扶桑妖君。”
“过去两百年里，妖域九君中的一位，余如泽曾经的主人。”
男人的眼神里分布着复杂的情绪，一瞬间交织了痛苦、不安与忧虑……郎君眉心蹙了蹙，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不是人类。”
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菡萏阁芙蕖池的阁楼里，她假寐借机验证自己的推测，却被他以灵力裹着血…渡入口中。其实别说是人血，就算是运天地灵气而生的天材地宝也难以对她体内的上古妖毒产生效果，可他喂她喝下的液体却…见效了……
于是，她便生了疑心。仔细翻找着记忆里与他相处的点滴细节，她忽然想起了那本书——《上古奇物集》。这一本舒窈为她搜罗来的孤本，她反复通读了好几十遍，是以清晰地记得上面的每一处细节。犹记得初拾池羽入宗的第二日，好像是在马车里……晨光穿梭，光影横斜，她的书掉在了地上，他为她捡书时曾不小心撕坏了一页，后来又被她用细线缝织而上。
那一页，记载着一种世间奇物——世间极东之地，有一不测深渊，渊底唯有一棵同根偶生的无名巨树。其叶可食，食之可生死人肉白骨。其树体富含乳浆，色红如血，饮之可延年益寿。而其树心最为难得，世间千万奇毒，无不可解。
说到底，世间究竟存有此物与否，无人得知。著此《上古奇物集》者，为佚名。没有人清楚此书作者的来历。不过，里面的奇物大多已被证实存在过，是以，其他几篇便也多了几分可信。
可是，不少修界大能当初也曾亲自到访过那不测之地，那里似乎存有某种特殊的结界，他们无法下去。连凡间至高境界者都无法下访之地，普通凡人又何以见得这无名巨树，且记录得如此清晰？是以，这《上古奇物集》的可信度便不由降低了几分——书中记载的奇物或许只是作者的虚构，而那些被证实存在过的奇物或许也只是巧合……
后来，这本书的热度也就渐渐萎靡了下去了，一度被人们当成了故事话本传看，拓印的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她手里这本也就变成了世间仅存的孤本了。
他唯独撕坏了那一页，本以为会瞒天过海，不料却反而让她在捕风系影、毫无根据之时，陡然锁定了他的身份。
那时她还只是怀疑他不是人类而已，直到他翻身上来，把她压于床上之际……那骤然生出的异色瞳孔更加坚定了她的推测——他不是纯粹的人类。若说魔气入体能让人瞳色短暂转红，可那一抹宛若在沧浪之水中开出欧碧牡丹的颜色，却不是寻常凡人能够拥有的瞳色。树属木，主青碧之色……或许那本《上古奇物集》从来都不是虚构。
他的血可解她的毒，他的瞳色、他的灵根、他的体质……若都是巧合，她断然不会信。这个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同时付诸于一人身上？
他身上没有妖气，为人之血脉无疑。她原以为他是由灵兽直接化成的人，可在那一年的宗门大选上，她问了同样由灵兽化人的如琢夫人——“世间灵物仅有三条路可择，其一便如我碎星谷里的孩儿们，甘做一世的灵兽；其二便是成妖，为世人所不容，当入妖域而居，方可长久存活；最后一条就是像我一样，选择做人。既然选择了做人，便会是纯粹的人，理应再无做灵物时的显著特征。“
看来，他情况之复杂，远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问她何时知晓的话，“……好像有些时日了。看到襄柳君身上的四海聚气瓶，我才能确定你的身份。”
那是妖域九君的身份象征，经她后来打探，那果真是扶桑君原来所持。自其禅位于襄柳君以后，四海聚气瓶也跟着易了主。而这件事就发生在二十多年前，时间过近，还未广为流传，是以她才不知。
瞧，连时间都很吻合……
他曾说留香姑娘是个男人，她原本还以为那是他口不择言的胡诌，原来竟然是真的。
留香这个名字，倒过来…也就成了襄柳。
他何以与妖域妖君如此亲近？思来想去，便只有一种解释，以妖化人……虽然不太可能，但是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不论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湖蓝色的结界在他们周身寂然流动着，空气里涌动着冷冽的雾气的味道。
“映妖镜那一关，我能安然度过，是你做的么？”
苏挽意想了想，竟发觉有些阴差阳错：“是我，可那一次我原本是为了替你遮挡感魔铃的探寻呢……不过还好，顺带解了你的难处。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只是怕那把断剑会对你有所影响。”
“为我作弊，放我入宗，就不怕我会对玉墨宗不利？”
“我知道，你来此必定有所企图。我会时刻盯紧你，不会放任你去做对玉墨不利之事。何况你真的要对玉墨不利么？扶桑君放弃妖域至高的权力，费尽心思化成人身入我宗门，自己本身就已经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了，如果真抱着覆灭我宗的目的，未免牺牲太大了。所以我想，扶桑君或许是为自己，且所图在砌玉。”
男人勾了勾唇，垂眸自嘲道：“我于上古时代诞生于世，长在终年不见日光的不测渊底，盘根延枝，躯体半在冥界、半在人间……我曾做过几百年的妖，如今体内又封存着魔，你看，我怎么也同你不是一路人……你…不杀了我么？”
“在我眼里，六域众生皆不分贵贱，生命理应是平等的。是妖如何？是魔如何？是人又如何？你说过，你不会害人，所以我信你。”
扶桑君眼睛微亮，重新抬眸，视线落在她清冷的面孔上：“我虽不得已骗你良多，不过在心悦你这件事上却从未作过假。”
美人睫毛一颤，移开视线：“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后颈传来一股轻柔却不容忽视的力量，他顺着她的牵引，俯身下去，乖顺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霎时便陷入一片…佩兰混着淡淡处子香的熟悉味道里。
身后的脚步及时刹住，同时即将落在郎君肩膀上的那只手也讪讪撤回。
那郎君宽肩窄腰，身量颇高，原本将美人遮得严严实实，直到此番动作过后，众人才看到郎君怀里那张清冷绝尘的面孔。
雾里，一切都很朦胧。
星玉彼此吸引着，发出湖蓝色的光晕，光晕渐渐向四周扩散，将他们二人笼罩了进去，男人的心跳渐渐趋于平缓、规律……
他听到耳畔她沉缓的声音。
“我的道侣，头疾犯了。”
“呃…抱歉，打扰了。”
几人不好意思再继续探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觉得自己这群人出现在此处，实在太突兀、太碍眼，于是尴尬告辞，相继离去。雾气在他们身后重新聚拢，隐隐还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对话。
“那是玉墨苏挽意么？”
“她说那人是她的谁？”
“说是道侣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人究竟是谁？你们谁看清了么？”
“没……”
声音愈来愈远……
男人背脊僵直，从她身上缓缓直起腰来，抬眸之际，一双异色瞳眸迟缓地锁定住她。郎君左眼盛着的碧色清澈潋滟，妖冶瑰异……那颗如痣赤疤掩映在他簇簇浓密的眼睫之下，异常的艳丽……只稍瞥上那么一眼，便能轻易令人目酣神醉。
他没有刻意隐藏，而是不闪不避迎视上她的眸子：“你知道我是什么，对么？”
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也果然，只见美人轻轻颔首，沉静道出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你是扶桑妖君。”
“过去两百年里，妖域九君中的一位，余如泽曾经的主人。”
男人的眼神里分布着复杂的情绪，一瞬间交织了痛苦、不安与忧虑……郎君眉心蹙了蹙，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不是人类。”
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菡萏阁芙蕖池的阁楼里，她假寐借机验证自己的推测，却被他以灵力裹着血…渡入口中。其实别说是人血，就算是运天地灵气而生的天材地宝也难以对她体内的上古妖毒产生效果，可他喂她喝下的液体却…见效了……
于是，她便生了疑心。仔细翻找着记忆里与他相处的点滴细节，她忽然想起了那本书——《上古奇物集》。这一本舒窈为她搜罗来的孤本，她反复通读了好几十遍，是以清晰地记得上面的每一处细节。犹记得初拾池羽入宗的第二日，好像是在马车里……晨光穿梭，光影横斜，她的书掉在了地上，他为她捡书时曾不小心撕坏了一页，后来又被她用细线缝织而上。
那一页，记载着一种世间奇物——世间极东之地，有一不测深渊，渊底唯有一棵同根偶生的无名巨树。其叶可食，食之可生死人肉白骨。其树体富含乳浆，色红如血，饮之可延年益寿。而其树心最为难得，世间千万奇毒，无不可解。
说到底，世间究竟存有此物与否，无人得知。著此《上古奇物集》者，为佚名。没有人清楚此书作者的来历。不过，里面的奇物大多已被证实存在过，是以，其他几篇便也多了几分可信。
可是，不少修界大能当初也曾亲自到访过那不测之地，那里似乎存有某种特殊的结界，他们无法下去。连凡间至高境界者都无法下访之地，普通凡人又何以见得这无名巨树，且记录得如此清晰？是以，这《上古奇物集》的可信度便不由降低了几分——书中记载的奇物或许只是作者的虚构，而那些被证实存在过的奇物或许也只是巧合……
后来，这本书的热度也就渐渐萎靡了下去了，一度被人们当成了故事话本传看，拓印的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她手里这本也就变成了世间仅存的孤本了。
他唯独撕坏了那一页，本以为会瞒天过海，不料却反而让她在捕风系影、毫无根据之时，陡然锁定了他的身份。
那时她还只是怀疑他不是人类而已，直到他翻身上来，把她压于床上之际……那骤然生出的异色瞳孔更加坚定了她的推测——他不是纯粹的人类。若说魔气入体能让人瞳色短暂转红，可那一抹宛若在沧浪之水中开出欧碧牡丹的颜色，却不是寻常凡人能够拥有的瞳色。树属木，主青碧之色……或许那本《上古奇物集》从来都不是虚构。
他的血可解她的毒，他的瞳色、他的灵根、他的体质……若都是巧合，她断然不会信。这个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同时付诸于一人身上？
他身上没有妖气，为人之血脉无疑。她原以为他是由灵兽直接化成的人，可在那一年的宗门大选上，她问了同样由灵兽化人的如琢夫人——“世间灵物仅有三条路可择，其一便如我碎星谷里的孩儿们，甘做一世的灵兽；其二便是成妖，为世人所不容，当入妖域而居，方可长久存活；最后一条就是像我一样，选择做人。既然选择了做人，便会是纯粹的人，理应再无做灵物时的显著特征。“
看来，他情况之复杂，远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问她何时知晓的话，“……好像有些时日了。看到襄柳君身上的四海聚气瓶，我才能确定你的身份。”
那是妖域九君的身份象征，经她后来打探，那果真是扶桑君原来所持。自其禅位于襄柳君以后，四海聚气瓶也跟着易了主。而这件事就发生在二十多年前，时间过近，还未广为流传，是以她才不知。
瞧，连时间都很吻合……
他曾说留香姑娘是个男人，她原本还以为那是他口不择言的胡诌，原来竟然是真的。
留香这个名字，倒过来…也就成了襄柳。
他何以与妖域妖君如此亲近？思来想去，便只有一种解释，以妖化人……虽然不太可能，但是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不论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湖蓝色的结界在他们周身寂然流动着，空气里涌动着冷冽的雾气的味道。
“映妖镜那一关，我能安然度过，是你做的么？”
苏挽意想了想，竟发觉有些阴差阳错：“是我，可那一次我原本是为了替你遮挡感魔铃的探寻呢……不过还好，顺带解了你的难处。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只是怕那把断剑会对你有所影响。”
“为我作弊，放我入宗，就不怕我会对玉墨宗不利？”
“我知道，你来此必定有所企图。我会时刻盯紧你，不会放任你去做对玉墨不利之事。何况你真的要对玉墨不利么？扶桑君放弃妖域至高的权力，费尽心思化成人身入我宗门，自己本身就已经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了，如果真抱着覆灭我宗的目的，未免牺牲太大了。所以我想，扶桑君或许是为自己，且所图在砌玉。”
男人勾了勾唇，垂眸自嘲道：“我于上古时代诞生于世，长在终年不见日光的不测渊底，盘根延枝，躯体半在冥界、半在人间……我曾做过几百年的妖，如今体内又封存着魔，你看，我怎么也同你不是一路人……你…不杀了我么？”
“在我眼里，六域众生皆不分贵贱，生命理应是平等的。是妖如何？是魔如何？是人又如何？你说过，你不会害人，所以我信你。”
扶桑君眼睛微亮，重新抬眸，视线落在她清冷的面孔上：“我虽不得已骗你良多，不过在心悦你这件事上却从未作过假。”
美人睫毛一颤，移开视线：“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