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妖君映安

  苏挽意与扶桑君赶来时,厮杀已经开始了好一阵子。

  妖军数十万,修士却连两千人都不足。若不是有玉墨宗的韫玉阁主、孤灯寺的长生僧人还有镜湖派的子虚真人等一众返虚大能,修界这一群人怕是要全军覆没……

  望着尸横遍野的人间惨状,美人的步子越来越慢,她脚底就跟灌了铅一样,心中酸涩难忍。这一场祸事,说到底她也有大半的责任。

  当年她渡金丹劫时,父兄皆不在身旁,是雪谣为她挡了四成的雷劫,才会不小心露出原形,被傅攸宁发现。

  若不是她,雪谣可能就不会死,而这些枉死在界域交界的生命兴许也还能活着。自她眼见傅攸宁将雪谣斩杀之际,雪谣这个名字,便成了她藏于心底的一根刺。

  那里是玄门高阁,谁也不会为一只妖感到难过,甚至觉得,斩杀这么一只胆敢将他们当成傻子一样糊弄的妖物,是无上荣光。多么大快人心,不痛也不痒……可苏挽意却在这样的世俗观念里,痛苦难熬,那是陪伴了她寂寞童年的小白狼,是因为救她才化妖的狼姑娘。雪谣只有一个心愿,可是至死,她也没能帮她实现。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默默放慢脚步,回望过来。
  美人垂眼,落在郎君朝她伸来的手上,摇了摇头。

  万妖齐鸣,战事稍歇。

  身披白裘的高大男人从万妖中间缓步走来,他的衣摆沾染了地上的污血,他却不管。他将裘衣的兜帽卸下,一头飘逸的白发迎风飘舞,仿佛雪神降临人间,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除了淡漠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映安君,根本不在乎这场上有谁死、有谁活。

  “余同玉墨宗有杀女之仇,其他不相干人等的去留,余不会干涉。”
  他的声音传至整个战场,引得修界几位大能从四方支援而来,与映安君对峙而立。

  玉墨宗的韫玉阁主还没发话,镜湖派的子虚真人便率先替玉墨不平道:“当年那事我亦有所耳闻,还以为是什么无知小妖耍了些小聪明才能混进我玄门中来,不想却是映安君的千金明知故犯!域界相隔,不可逾越!这事本就是你那女儿破坏规矩在先,何怪人家玉墨宗最后下手诛杀?”

  映安君面无表情,着实让人猜不出情绪,而跟随在映安君身后的两人却明显动了怒气。荒落阴沉着鹰眸,狠狠盯着子虚长老道:“真是给脸不要脸,若是不想走,就都给我永远留在这里吧!”

  子虚真人也动了怒:“哪儿来的无名鼠辈,真是好大的口气,我倒是想领教一下!”

  “师兄且慢!”

  就在荒落即将挑起争端之际,镜湖派子虚真人的师弟左丘玄英的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知这位是潮生副使,还是荒落副使?”

  潮生与荒落,妖域之中实力不次于寻常妖君的大妖,映安君的左膀右臂。

  见荒落没有搭话之意,左丘玄英也不恼,而是自顾自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看这英姿,想必是荒落副使了。在下为师兄刚刚的冒犯深表歉意,也向映安君赔礼道歉。私以为,既然此次争端是由玉墨宗挑起来的,便不该由其他人为之付出代价。这一场战争,死了太多的人”,他环顾一圈,接着道:“既然映安君只是寻仇,而没有入侵我人间的打算,此事便上升不到守卫人间的修士之责,我等不相干之人自然也没有必须血战于此的理由。妖君仁慈,若此事我镜湖派不愿插手,可否由我们自行离去?”

  尚还活着的修士已经不足一千。残杀进行到这一刻,所有人都已历经过死别,或是与相约而来修补界域的至交好友,或是与相伴数十载的同门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又或是与传道授业的恩师……再不济,方才死去的人中,也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本以为这一次只是一场相对特殊的历练,是一场将来说出去也能脸上有光的人生经历,可这一场战争,来得实在太过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低估了界域破碎背后隐藏的真相……他们甚至到现在还是发懵的,这太不真实了。

  左丘玄英的话一出,霎时说进了玉墨宗之外的其他修士心里,望着对方数以万计的大军,感受过他们不要命般的攻击手段,大多数人心中都生出了一股苍白的无力感,也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玄英你小子说的这是什么话!玉墨宗是我人间修界的一份子,玉墨宗里的弟子你说说,他们哪一个与我们不是同气连枝的人类同族?今天,不管是不是玉墨宗,在场的不论哪一宗哪一派,若是被妖族如此针对,我也会如此说!妖族不论动了这里的哪一方,都相当于是刨了我们的根系、拔了我们的经络,我们休戚与共,我们福祸相依!这里不分什么玉墨与镜湖,合该只分人类与妖族!”

  面对自己师兄的严厉指责,左丘玄英暗自咬紧了后槽牙,攥紧了拳头。

  “何况,界域运行皆有规则,率先越界的是妖,玉墨按规行事并没有做错!兴许这场战争的起因与他们有关,可我们身边死的人却不是他们所杀,是妖族血刃了我们的同胞!若此刻弃玉墨而去,你们一个个自问良心,与战场逃兵何异?与亲手残杀同胞何异?”

  方才所有打了退堂鼓的修士心中都升起了愧意,他们的同门死在了妖族手里,而他们竟然只想着自己能否苟且偷生,忘记了那些同门的英勇就义。

  眼见着场上的萎靡气焰被子虚真人寥寥几句重新点燃,映安君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小子,如果是从前的余,或许能与尔有几分志同道合。”
  “尔配让余知道姓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镜湖派乌子虚。”

  “子虚道长格局之大,让余心生敬佩。不过余已经给过尔等机会了,既然尔等不想要,那便…生死由命吧。”
  映安君此话一出,淡漠的眸子里瞳色倏然由灰蓝转成猩红,所有停滞的妖族瞬间动了起来,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势。

  与此同时,荒落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子虚真人,二人缠斗开始之际,一旁的韫玉阁主也被潮生牵制住了。

  映安君面前,长生僧人手持佛珠念叨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生灵涂炭,悲矣!”

  “从前余太过在意大局,多少次错过了她的生辰。如今只觉得没了小谣儿,这大局不要也罢。”

  从长生僧人选择站在映安君面前时,他心里就已经明白:这一只妖,他劝降不了。于是,他不再苦口婆心,而是道:“既然映安君如此执迷不悟,便由贫僧来做映安君的对手吧。”

  同一片圆月之下,有人在树下纳凉,安享夏夜的静谧;有人于灯红酒绿处,彻夜笙歌;而有的人则在上天降下的苦难里,挣扎悲泣。

  战争极其惨烈,血水渗透到人们脚下的土壤里,最后连土壤都吸食得饱和住了,血水浸泡着大地,人们踩在浓稠黏腻的血水里,身上沾染着不辨敌我的滚烫鲜血,沾挂着不知主人的破碎脏器。方才转头时见的人尚且活着,可再转头时,人却没了……方才还完整的生命,转瞬之间破碎不堪……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所有人也都是分身乏术。

  傅攸宁被几只妖压着打,就在一只妖欲要偷袭成功之际,薄青山突然出现,杀了那只妖。傅攸宁眼里的狠戾,连转头向来人道谢时也没来得及消散。

  也许是苏挽意与扶桑君才刚刚加入战局,尚还能保持清醒,尚还能固守住心中理念。他们只是打伤它们,并不致命。

  可是却有人“好心”地跟在他们后面去补刀……到后来,苏挽意甚至有些崩溃,她不知道是该攻还是该守,她无措地站在血泊里,麻木地抵挡着周遭的攻击。扶桑君寸步不离,守在她的身侧,他俊逸疏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肃杀之色,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抵触气息。

      嘈杂的厮杀声里,云层中忽而传来滚滚雷声,声势汹汹,在这混乱的战局里…居然有人要突破了!

      这个时候,究竟是谁要渡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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