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掌灯和尚

  窗内是火热的肉体碰撞,窗外则是悱恻的唇齿缠绵。

  令人心颤的亲吻里,扶桑微微睁眼,那么近的距离,她轻颤的睫毛与眼下的绯红…蓦地映入他晦暗的眼底,男人深深为她这副意乱情迷的模样着迷,晦暗的眼神里在一瞬间光彩熠熠。

  他并没有纠缠她太久,因为还有个强敌在外觊觎着。

  这一吻,他只是想告诉她,他对她的心思的确如她所见的这般…很不简单。

  入夜,过了子时便是冬至了。天禄东国境这一代偏暖,冬季也不常下雪。
  可今日,浮屠寺下雪了。

  衡战站在檐下看着屋外这满天的落雪,低低叹息,祈愿他的这两位救命恩人此番能够一切顺利。

  月亮寂静地悬挂于高空,繁星映满诸天。

  万千月华浸染着琼屑,映射进佛龛,照亮了几乎满寺的佛像,整座寺都泛着金光……金光闪耀里,佛塔的古钟自鸣而响,这座曾被魔物将活人全部屠戮殆尽、苦苦徘徊于人间与魔域交界处的古寺,终于驱散了魔气的封锁,摆脱掉魔域的牵引,重新回归于人世间。

  钟声回响里,衡战隐隐听到了阵阵木鱼声。

  一个年轻和尚念着佛经,踏着满地的月华与皑皑的白雪,朝这里走了过来。他渐渐走近,眉似远山,目若朗星,长得清新俊逸,脱俗极了。他在衡战面前站定,问道:“阿弥陀佛,小僧自山下跟随佛光而至,施主可是遇到了麻烦?”

  “小和尚,你怎么走得那么快!”
  一红衣女子从小和尚身后紧追而来,这女子长相冶丽,鼻尖一颗天生携来的小痣,眉眼略带妖意,天然而生,绝无故意勾人之态。这女子赫然是玉墨宗重光殿许为旻殿主座下弟子——犀焰。

  “你人高腿长的,步子本来就迈得大,也不知道慢一些,体恤体恤我这个腿短的!”

  那清俊的和尚白色僧袍加身,宛若被清规戒律牢牢禁锢住了七情六欲一般,严肃而庄正,一派正气凛然。他眉目端正,举止端庄,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恪守礼仪规矩的,可此刻,他却有些无礼似地对红衣女子的话置若罔闻。

  犀焰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可依我看,你们最是冷血不过……”

  白衣和尚假装没听到,对衡战说道:“此处有魔气,我可助施主除魔。”

  衡战心中一惊,连元婴修士都察觉不到的魔气,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僧人又是何以发觉的?

  “喂,道友!这位道友!”犀焰朝衡战招了招手,将他的视线成功吸引到自己这边:“其实你大可信他,他可是从孤灯寺来的和尚,还是什么…哦,负责点灯的和尚,虽然头衔有那么一丢丢小,不过还是很靠谱的!”

  白衣和尚暗地里咬紧了后槽牙,面对着衡战,纠正女子的话道:“小僧是孤灯寺的掌灯人,法号澄泓。”

  孤灯寺的掌灯人,可不是什么负责掌灯的和尚,那可是孤灯寺的首席大弟子之衔!

  衡战见这年轻和尚气度不凡,周身佛光闪耀,心中信了不少:“澄泓小师父,在下…无妄宗衡战。里面是助我逃离苦海的两位恩人,其中一位眼下的确正处于危及之中。有魔物入侵了他的识海,欲行夺舍之事。不知澄泓小师傅可有什么办法?”

  “咦?这是……”,当衡战引着二人踏入房门看到榻上眉心相触的二人时,犀焰一声惊呼:“…池羽和……苏师姐?”

  “他们这是在…神念相交么?”

  这样的行为,向来只发生在道侣之间。
  当年在水芸台上,这郎君为这女子做下的壮举令人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她出身合欢宗,对男女之间的暗流涌动素来敏锐,当年她就觉得他们之间不简单,如今……这番亲密之举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衡战扭头看向红衣女子:“姑娘也是玉墨宗的弟子?”

  “是,在下玉墨宗重光殿犀焰。这两位一位是千灯山的苏师姐,一位是砌玉殿与我同期入宗的…应该是师弟吧。”
  除了当年入宗时的一场比试,她与池羽再没有什么交集,不过传闻说这男人年纪很小……所以,应该是也算是她的师弟吧。

  “小和尚,不不,圣、僧!”,犀焰拽住澄泓的僧袍,故意装作谄媚道:“这可是我们自己人,还望圣僧竭尽全力相助啊~”女子尾音微微上扬,明亮而灵动的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盯视着澄泓清俊的面容,就像在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

  衡战摸了摸鼻子,有些许的尴尬——这位犀焰姑娘难道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出家人么?

  犀焰怎么会不清楚,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如今对这和尚表现出来的情感,自然也不是出于真心。她有苦衷,为了得到那救命的丹药,她必须听从那人的吩咐,破了这和尚的身、坏了他的道心。

  自从他将她错认成魅魔打伤了她后,她便借此缘由纠缠了他一路。她总会找到机会的。虽然有些对不起这和尚,但是没有什么比她能拿到药去救父亲更重要了。

  澄泓从女子手里抽出自己的僧袍:“男女授受不亲,女施主请自重。”

  “假正经!之前坦诚相见……唔唔……”

  澄泓的冷静终于绷不太住了,他匆忙捂住女人的嘴,把她拖出了门外。

  衡战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不能反应过来,这信息量有点大,有点违背伦理的震撼。

  ******

  扶桑的识海里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他与苏挽意两个人同那魔物对峙了许久。这魔物极其狡猾,他在被扶桑封闭的识海里尝试进行了数次攻击,虽然不敌他们二人联手,可他却很会躲藏。在发现自己既攻占不下、也脱困不了这片识海之际,魔物便在扶桑识海里隐蔽气息、藏匿了起来,任他们如何寻找,也找不出来。

  这样下去会很危险,扶桑不可能一直封闭着自己的识海昏睡不醒,只要他松懈下来就会给这魔物可乘之机。更好一点的情况,便是叫这魔物跑出识海,可那样其他人就会遭殃。

  如今外面想必只有衡战一人,他的元神不会比扶桑更强悍。魔若出去,被夺舍的人肯定是他。而以衡战元婴境界的修为,他的元神顶多与他的修为保持一致,被魔成功夺舍的几率很大。

  是以,扶桑与苏挽意宁肯同这魔物干耗许久,也不愿放他离去。

  在又一次追捕失败后,一阵密集的木鱼声蓦地在这片空间里回荡了起来。扶桑眉头狠狠一皱,在随之而来的佛经颂咏声里,渐渐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他能感觉到…佛法声声,透过镇魔珠的裂痕,进入了他识海最深处的封印空间,那里的另一个灵魂在颤栗着,激得他右眼不受控制地转了红。

  “你怎么了?”苏挽意一把握住他挡在右眼上的手臂。

  郎君抬起另一只手,带着安抚意味,摸上美人的头,“无碍,阿姐乖,别担心。”

  然而,那魔物却比他反应还要大,颂声蔓延,无边无际……魔物“腾”地从他识海的某处窜了出来,黑雾仿若沸腾了一样,魔痛苦地嚎叫了起来。

  房间内,澄泓身上散发的光辉将整座寺院的佛光都吸引了过来。在他身后,涌现出无数逝去的身影……皆盘膝而坐,口诵佛经……

  他们是曾经死于此魔手中的魂灵,当日,是整座寺庙的人拉着魔物同归于尽的,他们用血肉之躯绞杀了魔的躯体,又用整座庙宇将魔物镇压此地,如今,依旧不惜以残破的神念将魔彻底剿灭……

  魔在融化,一点一点,消散在扶桑的识海里。无人察觉,在佛光的普照下,返于扶桑丹田处的蛟珠暗暗碎裂了一角,原本光滑的珠面产生了细微的裂痕。

  佛声止,榻上以额相抵的二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苏挽意微微起身,手捧着男人的俊脸,望进他的眼睛。
  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春风翩翩晚风渐渐,也抵不过他眉目间的星辰点点。

作者有话说:
“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春风翩翩晚风渐渐,也抵不过他眉目间的星辰点点。”改编自:摄影展《大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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