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骷髅轿夫

  花朝风俗,各地不一。在聂耳境内,每逢花朝,民间尤其是农人都会聚集于花神庙内设供,以祝神禧,像是玉墨宗一带还讲究用素馔来供奉。有的地方还会演戏娱神,通常是由十二伶优分扮各月花神、演绎花神故事。在过去,玉墨宗的弟子总是在这日“倾巢而出”,祭花神、逛庙会、赏花看戏……而她因为不能随意出宗,便只在山上吃些花糕就算是过节了。

  而到了天禄,花朝节更是有新意。

  朝云风俗,以月亮历八月十二为花朝节之始,盛举三日,于中秋前结束。按照传统,人们簪花沾喜,赠花送福,连庆三日。夜晚还常聚众提灯游行。最近几年更是效仿上都,还多了燃天灯、放河灯、延请花神游街的习俗。

  如今到了月亮历二月十五,时隔几月,苏挽意在天禄国国都又一次目睹了花朝的盛况。

  天禄国都,世人常尊称其为“皇朝上都”。春序正中,乃百花竞放之时。每逢花朝,上都百姓便会向春日百花虔以献祭,传递丰收的祈愿和对春天的祝福。

  不同于朝云国的特殊,上都的花朝节同聂耳一样,皆是一日。不过,上都似乎更加重视此节,早在一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民间选“花神”,宫里斗百花。

  早在正月十六,百花阁便于阁内设好了擂台,准备评选“花神”。凡国内女子皆可以才艺竞之,优胜者即为当年的“花神娘娘”。

  好多姑娘为了能当选上“花神”都撕破了脸、争破了头,只因那是她们一生当中难得一次崭露头角、攀交贵族的机会。

  而宫里的贵族们则会将精心饲养的花送到百花阁,供文人墨客鉴赏品评,最后评出个百花之魁,而这花中魁首便会成为当年“花神娘娘”所簪之花。

  端看方才春华台上美人的扮相,今年的花中魁首自然就是桃花了。

  花神领舞结束后,其他几位扮作花仙的姑娘们也一齐上了台。如今后台厢房内,便只剩苏挽意独自一人。

  美人静坐于妆奁前,一一拆下头上的桃枝以及繁复的发髻,最后散了乌发。

  “咚咚咚……”

  门外忽而传来三声叩门声。

  苏挽意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个戴着傩面具的男人,面具遮挡了他的脸,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暴露在外。看他的打扮,大抵是方才在台上跳傩面舞的其中一人。

  “有事么?”

  “在下自宫中而来,姑娘风姿令吾主倾心不已,特邀一见。”声音从傩面具之后传来,听起来闷闷的,还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僵硬感。

  “你的主子是何人?”

  男人语气间流露出淡淡的傲气:“自然是那皇城里身份最尊贵之人。”

  苏挽意作出一副吃惊貌,然惊色却未达眼底:“你是说…圣上?”

  “姑娘到底是去与不去?”

  面对这人的催促,苏挽意不动声色,袖中暗自捏了张符。

  “稍等。”她折返入房,披上了一件墨色斗篷,“烦请带路吧。”

  二月温度尚未完全回暖,是以见苏挽意多加了一层衣服,这男人也不觉得奇怪。

  人们多聚于春华台前观舞,春华台后的街头巷尾便没什么人。她跟着戴面具的男人沿着青石花径,拾阶而上,走入一个无人的小巷。小巷里停了一顶老旧的轿子,抬轿的车夫算上这个领路的男人共有四人,皆戴着傩面具。

  “轿子为何停得如此偏僻?”

  无人应答,领路的男人脚步不停,带着她继续往小巷里走。

  可苏挽意却停在了巷口:“我不想去了。”

  领路男人脚步倏尔一顿,慢慢回了头。

  喧闹声里混杂着舞乐,远远地传来,更加突显此处的静谧。月光下,残破的轿子,诡异的车夫……苏挽意蓦地一抬手,掀开了男人的面具。

  只见面具之下,那张脸没有皮肉、没有毛发,满头白骨里唯有一对泛红的眼珠留在眼眶内滴溜溜地滚动着。

  美人不由后退一步,那骷髅头还以为她是怕了,然而苏挽意却是因为被恶心到了。

  她霍然转身,往巷外跑去,拐弯之际,犹见那四个骷髅轿夫张牙舞爪地抬着轿子追了过来。

  街头两侧悬挂的花灯蓦地熄灭了,整条大街都陷入到了黑暗里。

  骷髅在黑暗里抓到了一个带着斗篷的人,塞入轿子里,抬走了。

  乐声悠远而袅袅,大街上几乎落针可闻。有人提着莲花灯从街头信步而来,晚风吹过,不小心散出冷冽的木香,光影浮动间,只见男人挺拔的身姿最后立在了街上某一条不起眼的窄巷口。

  他把灯往前送了送,稍候了片刻,便见那好似把晚霞穿在了身上的美人提着桃花裙边,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扶桑温柔了眉眼:“赵师兄已经被抬走了。”

  美人上前,与他并肩:“接下来,我们只需静候他的信号便好。”

  方才从巷子里拐弯而出时,她便迅速将沾有自己气味的斗篷扔给了赵弦清。男人披上斗篷的瞬间,顺势将整条街的花灯都扑灭了,那四个笨蛋骷髅居然真的将“他”认作了“她”,这很好,她们连下一步都省了。

  男人换左手提灯,右手牵起美人纤手,往街口走。

  “我方才路过一个摊位,好像在卖梅花酥,味道很是香甜,想不想尝尝?”

  方才他赶来得急,闻到味道时心里下意识就记住了,这会儿放下心,不由就想起来了。苏挽意平素辟谷惯了,唯贪甜食。自打扶桑发现她的这点爱好,便记在了心上,从前在千灯山,他便守着膳堂,每当膳堂做了甜食,他就抢上有限的一份,端来给她。如今下了山、出了宗,人世间美食更多,每当遇到,他总想给她买来尝一尝。

  “好啊。”

  扶桑走着走着想起了什么,“阿姐身上的衣服很好认,如今不宜去人多之地,不若就在这里等我,我买来给你,可好?”

  苏挽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显眼的舞衣,心道也是,好不容易骗过那几个骷髅轿夫,万一被人认出她来,再传开,恐对他们的计划不利,于是便点头,“也好,我在这里等你。”

  他把莲花灯交给她,才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

  美人疑惑:“怎么了?”

  只见郎君一把将她拥入怀里,闷闷说道:“想把你藏起来,不给他们看。”

  美人美眸一弯,嗔笑:“幼稚鬼……”

  那边,骷髅轿夫抬着身披斗篷的赵弦清去了外城,到了荒郊野外,轿子便离了地,彻底飞了起来。只见树林里穿梭着一顶破旧的轿子,由四个穿着戏服的骷髅凌空托举着,飞速前行。

  黑黢黢的树林里,月亮都显得十分遥远而惨淡。

  不知过去多久,轿子停了下来,赵弦清任由骷髅轿夫将自己从轿里扯出。他被推搡着,进入了一个山洞,山洞里面坡度向下,他们不断下行,来到了潮湿阴冷的地下。

  四周有鬼火飘忽不定,只听一声惨厉的笑声,地下倏尔被成片的鬼火点亮,同时一阵强风拂过,赵弦清的斗篷帽子也被一拂而下。

  幽暗阴森的灯光里,地上一具人形白骨由散落凝聚成形。看骨骼形态,似乎还是个女子。

  “咯吱咯吱……”

  骨骼活动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地下,鬼火蓦地点亮了白骨的双眼。

  “废物!”只听白骨一声大喝,传来女人的声音:“主上要的是女人,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看看,你们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四个骷髅轿夫立刻跪倒在地,匍匐上身到了地上,瑟瑟发抖。

  “真是白把我的眼睛赐给你!”

  话音一落,两只眼球霍地从地上一个骷髅的眼眶里弹了出来,弹回原主的手里。

  赵弦清第一次被说成是“东西”,有些好笑,不觉间竟笑出了声,引得五个骷髅齐齐看向他。

  这男人见到这番景象,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抱歉,”赵弦清收了笑:“不过,你说的主上是什么人?”男人白衫黑衣,不笑时眉目显得十分冷峻,他只是随意一翻,手中便多了一支笛子。男人声音冷肃,气势不似寻常凡人:“又为何要抓女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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