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宗门会审
辰时，八苦钟钟声响，声浪从六妄山山顶倾泻而下，眨眼间便席卷了整座不勾山脉。
戒律堂中，三方高座皆已落座。除了玉墨宗的十位道主，另外还有孤灯寺的长生僧人，长生僧人慈眉善目，身后跟着其师侄——孤灯寺掌灯和尚澄泓，他们都曾与苏挽意有过一面之缘。
犀焰刚从堂外进来，甫一进门就瞧见了澄泓，站到重光殿殿主身后时还偷偷朝他抛了个媚眼，惹得端肃的澄泓小师傅低哼一声，招来不少人的目光。
而流光仙府的代表人则是琼山道人宋玉蟾，同时他也是林澹雅的师父、柳知栀的亲父。这一回，柳知栀也跟着父亲与师兄一起过来了，她时不时往潆弘谷主与如琢夫人身边探瞧，似乎在找什么人……
至于镜湖派，来的则只有子虚真人。小老头身材矮小，眼神却凌厉非常。此刻，他正直直盯视着戒律堂中央规规整整跪着的一男一女。
虽是跪着，可那小子冰眸幽暗，深藏不拘，那姑娘亦是眉宇淡然，不卑不亢。二人皆垂眸而跪，背脊笔直，彼此之间虽不曾以言语交流，但也不知是哪里…说不出的纠缠不清。
他们不像是罪人，反倒像是冤情厚加于己身、昭雪不得而犹不屈的一对男与女。
为了避嫌，苏江沅与潜渊在此场会审上将不会进行任何发言，于是最先对二人问话的是登云殿的兰若夫人：“三界六域，神与仙、人与鬼、妖与魔，无故皆不可擅入他人之域。尔等既无宗门指派，亦非堕入下界，何以擅入妖域？”
四面八方的威压向堂中的他与她汹涌而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男人的背脊依旧倔强地不肯弯折：“弟子当日受了薄青山一掌，心脉尽碎，全凭一口气吊着。濒临险境之际，弟子请求苏师姐带我入妖域求医。师姐只是不忍我死，才违背修界规约，并不是有意而为。一切罪责在我，但凭各位长辈发落。”
苏挽意垂着眸，攥紧了手中的衣裙。这一番说辞，真假掺半……是扶桑在她欢好后疲惫困乏之际诱导她答应的。当真是美色误事，可苏挽意如何能不懂，他是想让她于此事中脱开干系。
男人说话时，心跳平稳、呼吸如常，只要不动用真言墨，完全看不出他没说真话。
“哦？”琼山道人宋玉蟾对那郎君似乎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据我所知，那薄青山已在杳霭战场突破至化身境巅峰，而年轻人你不过筑基而已，三境之差受其一击还能存活……看来是求医成功了。只是不知，医者何人？”
扶桑抬起黑恹恹的眸子，薄唇开合间嗓音如埙，低沉…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我们去的地方唤做余如泽——”
看似驴唇不对马嘴的一个回答，却让堂中所有人心里都感到一惊，接着有人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扶桑妖君……”
除了封域的上界，三百年间，扶桑妖君其名冠绝四域。他医术诡绝，传闻素来只有他想不想医治的人，而没有他能不能医治的人。余如泽三百年间门庭若市，妖域同族且不说，还有人、鬼、魔三域的来客，他们冒着跨域的风险，也想求他一见。可这样一个仅凭医术便能纵横四域的人物却活得很低调，甚至可以说…很神秘，因为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且，自打扶桑妖君禅位于狐族的襄柳以来，近三十年里妖域就再未有他的消息流传出来，也再未有人瞧见过他。
是以，宋蟾玉不由好奇问道：“你们见到他本人了么？”
扶桑答：“不曾。”
闻言，座上有几位动作一致——皆是将不由自主往外探出的身子向后压了一压。
苏挽意跪在堂下，瞧见愣了神的父亲，心里清楚他这是又想起母亲了，于是她便接着扶桑的话继续解释道：“有人告诉我们——可于人世间最污浊之地去寻一寻那护心莲。不过我确定，那人不是扶桑妖君。”
“护心莲啊……”沈月时与弟子南奕鸣对视了一眼呢喃出声，接着又问苏挽意：“挽意丫头这是取得了？”
苏挽意颔首，扶桑亦言：“护心莲如今就在弟子体内。”
沈月时眼睛一亮：“可否让我替你把把脉？”
“月时！他如今可不是你沉香谷的病人，你看清楚这里可是六妄山！”兰若夫人朝沈月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这里还有外客，好叫他把自己那见“药”起意的臭毛病收一收。
“啊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沈月时会意，讪讪乐道：“心脉若受损，往往只有一个‘死’字，然，居然有护心莲这等奇物可以重塑人之心脉。老夫从前只在书中看到过，还从未见过实例。老毛病犯了，各位不必理会我，还请继续。”
无人注意，曹轩宁此时正趁人不注意，身子微微下俯，悄悄传音于自己的师父，不知说了些什么。
“各位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若无，按照宗规，苏挽意与池羽二人将削减修炼资源三年，各自禁于思过崖反省三月……”兰若夫人明眼人可见地不想再过多为难这两个孩子。
“我还有一问。这一问，是问苏丫头的。”掩月阁阁主逢子烨忽然出声，引得众人相继将视线转向他：“听闻当日在界域边界，是一只巨狐载你们进入妖域的。我想问苏丫头你，这一只狐狸，究竟是灵狐还是…妖狐？”
此言一出，堂内的氛围霎时就变了。
修界可容灵兽，却容不得妖魔。
人有既定命数，生于何时何处、死于何时何事、身边出现哪些人、遭遇哪些事……都是命里安排好了的。妖魔倘若与人有了羁绊，便只会破坏人的命运轨迹、扰乱人的命数，而被羁绊所累之人轻则伤、重则死。是以，修界从来都严禁妖魔乱入人间，可人之贪、嗔、欲、恶皆是妖魔大补之物，私自跨域之事始终屡禁不止。
私自跨域之事，只要不弄到台面上或者引起什么大乱子，便不会有什么大事。可若是结交妖魔，便是犯了修士大忌——以人间斩妖除魔的卫道之士身份公然带头破坏界域规约，若不严惩，将会影响恶劣。
当初雪瑶灰飞烟灭时，苏挽意早已放弃了任何辩驳，她当时只是想——是逐出宗门也好，废了修为也好，总之什么都可以……若不是傅攸宁极力为她争辩，当时执掌戒律堂的潜渊殿主必将罚她。而如今，她将再次面临与妖物勾结的指认……
作者有话说：
戒律堂中，三方高座皆已落座。除了玉墨宗的十位道主，另外还有孤灯寺的长生僧人，长生僧人慈眉善目，身后跟着其师侄——孤灯寺掌灯和尚澄泓，他们都曾与苏挽意有过一面之缘。
犀焰刚从堂外进来，甫一进门就瞧见了澄泓，站到重光殿殿主身后时还偷偷朝他抛了个媚眼，惹得端肃的澄泓小师傅低哼一声，招来不少人的目光。
而流光仙府的代表人则是琼山道人宋玉蟾，同时他也是林澹雅的师父、柳知栀的亲父。这一回，柳知栀也跟着父亲与师兄一起过来了，她时不时往潆弘谷主与如琢夫人身边探瞧，似乎在找什么人……
至于镜湖派，来的则只有子虚真人。小老头身材矮小，眼神却凌厉非常。此刻，他正直直盯视着戒律堂中央规规整整跪着的一男一女。
虽是跪着，可那小子冰眸幽暗，深藏不拘，那姑娘亦是眉宇淡然，不卑不亢。二人皆垂眸而跪，背脊笔直，彼此之间虽不曾以言语交流，但也不知是哪里…说不出的纠缠不清。
他们不像是罪人，反倒像是冤情厚加于己身、昭雪不得而犹不屈的一对男与女。
为了避嫌，苏江沅与潜渊在此场会审上将不会进行任何发言，于是最先对二人问话的是登云殿的兰若夫人：“三界六域，神与仙、人与鬼、妖与魔，无故皆不可擅入他人之域。尔等既无宗门指派，亦非堕入下界，何以擅入妖域？”
四面八方的威压向堂中的他与她汹涌而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男人的背脊依旧倔强地不肯弯折：“弟子当日受了薄青山一掌，心脉尽碎，全凭一口气吊着。濒临险境之际，弟子请求苏师姐带我入妖域求医。师姐只是不忍我死，才违背修界规约，并不是有意而为。一切罪责在我，但凭各位长辈发落。”
苏挽意垂着眸，攥紧了手中的衣裙。这一番说辞，真假掺半……是扶桑在她欢好后疲惫困乏之际诱导她答应的。当真是美色误事，可苏挽意如何能不懂，他是想让她于此事中脱开干系。
男人说话时，心跳平稳、呼吸如常，只要不动用真言墨，完全看不出他没说真话。
“哦？”琼山道人宋玉蟾对那郎君似乎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据我所知，那薄青山已在杳霭战场突破至化身境巅峰，而年轻人你不过筑基而已，三境之差受其一击还能存活……看来是求医成功了。只是不知，医者何人？”
扶桑抬起黑恹恹的眸子，薄唇开合间嗓音如埙，低沉…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我们去的地方唤做余如泽——”
看似驴唇不对马嘴的一个回答，却让堂中所有人心里都感到一惊，接着有人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扶桑妖君……”
除了封域的上界，三百年间，扶桑妖君其名冠绝四域。他医术诡绝，传闻素来只有他想不想医治的人，而没有他能不能医治的人。余如泽三百年间门庭若市，妖域同族且不说，还有人、鬼、魔三域的来客，他们冒着跨域的风险，也想求他一见。可这样一个仅凭医术便能纵横四域的人物却活得很低调，甚至可以说…很神秘，因为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且，自打扶桑妖君禅位于狐族的襄柳以来，近三十年里妖域就再未有他的消息流传出来，也再未有人瞧见过他。
是以，宋蟾玉不由好奇问道：“你们见到他本人了么？”
扶桑答：“不曾。”
闻言，座上有几位动作一致——皆是将不由自主往外探出的身子向后压了一压。
苏挽意跪在堂下，瞧见愣了神的父亲，心里清楚他这是又想起母亲了，于是她便接着扶桑的话继续解释道：“有人告诉我们——可于人世间最污浊之地去寻一寻那护心莲。不过我确定，那人不是扶桑妖君。”
“护心莲啊……”沈月时与弟子南奕鸣对视了一眼呢喃出声，接着又问苏挽意：“挽意丫头这是取得了？”
苏挽意颔首，扶桑亦言：“护心莲如今就在弟子体内。”
沈月时眼睛一亮：“可否让我替你把把脉？”
“月时！他如今可不是你沉香谷的病人，你看清楚这里可是六妄山！”兰若夫人朝沈月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这里还有外客，好叫他把自己那见“药”起意的臭毛病收一收。
“啊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沈月时会意，讪讪乐道：“心脉若受损，往往只有一个‘死’字，然，居然有护心莲这等奇物可以重塑人之心脉。老夫从前只在书中看到过，还从未见过实例。老毛病犯了，各位不必理会我，还请继续。”
无人注意，曹轩宁此时正趁人不注意，身子微微下俯，悄悄传音于自己的师父，不知说了些什么。
“各位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若无，按照宗规，苏挽意与池羽二人将削减修炼资源三年，各自禁于思过崖反省三月……”兰若夫人明眼人可见地不想再过多为难这两个孩子。
“我还有一问。这一问，是问苏丫头的。”掩月阁阁主逢子烨忽然出声，引得众人相继将视线转向他：“听闻当日在界域边界，是一只巨狐载你们进入妖域的。我想问苏丫头你，这一只狐狸，究竟是灵狐还是…妖狐？”
此言一出，堂内的氛围霎时就变了。
修界可容灵兽，却容不得妖魔。
人有既定命数，生于何时何处、死于何时何事、身边出现哪些人、遭遇哪些事……都是命里安排好了的。妖魔倘若与人有了羁绊，便只会破坏人的命运轨迹、扰乱人的命数，而被羁绊所累之人轻则伤、重则死。是以，修界从来都严禁妖魔乱入人间，可人之贪、嗔、欲、恶皆是妖魔大补之物，私自跨域之事始终屡禁不止。
私自跨域之事，只要不弄到台面上或者引起什么大乱子，便不会有什么大事。可若是结交妖魔，便是犯了修士大忌——以人间斩妖除魔的卫道之士身份公然带头破坏界域规约，若不严惩，将会影响恶劣。
当初雪瑶灰飞烟灭时，苏挽意早已放弃了任何辩驳，她当时只是想——是逐出宗门也好，废了修为也好，总之什么都可以……若不是傅攸宁极力为她争辩，当时执掌戒律堂的潜渊殿主必将罚她。而如今，她将再次面临与妖物勾结的指认……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