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棘刺入骨
玉墨宗戒律堂刑罚有鞭杖之制，小惩以杖，大惩以鞭。
杖用生荆制作，长六尺，大头围一寸三分，小头五分。杖刑，一般是小弟子犯了不太严重的小错，才用以惩戒的刑罚。而鞭刑的罪过要严重一些。通常视不同的罪责程度而选定不同材质的鞭。鞭分皮鞭、藤条鞭、绳结鞭、羊骨鞭，还有这最后一种——棘刺鞭。
这一种棘，并非凡间普通的棘，而是沉香谷种植的“求不得”。之所以唤做此名，在于棘上有刺，沾血即入骨，挨骨即生倒刺，是以生拔不得，只能待三日后其生机断绝，自行脱出。若以此棘制成的鞭鞭挞人身，尖刺划过肌肤，勾肉嵌骨……必会将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玉墨宗已经几千年未曾请过棘刺鞭了。
他们那么多人为苏挽意求来的“从轻发落”，便是棘刺鞭九十九。此数沾二“九”，是要受刑人恒久记住此罚，莫要再犯。
比起废尽修为与禁足千灯，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私入妖域一事，我与池师弟认罚。然，同妖有私一事，确与池师弟无关，当时他不省人事，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决定。棘刺鞭，我一人独领即可。”
她于戒律堂内起身之际，被扶桑精准地拉住了手腕。众目睽睽之下，他本以为她会立刻将手抽出，可她没有，“待我领完这几鞭，再同你一起去思过崖。”
扶桑在想，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如果他没有走她为他铺下的“捷径”，提早入宗，而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来，或许她就不会两次三番遇险、受罚。
男人久久不放手，门外渐起议论之声。
于是她终于开口：“放开我吧。”
戒律堂内，众人随着苏挽意的离去而相继离席。
大门之外，嫇萦忽然将南奕鸣叫住了：“南师弟留步。”
南奕鸣有些讶异，这位砌玉殿的师姐，平素很少与砌玉殿之外的弟子打交道。
“是这样的，我最近…忽然犯了心疾，时而感觉如刺如绞，你可有相思砂给我些许？”
相思砂，的确可以治疗这样的心疾。
“师姐需要我为你看看么？”
嫇萦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扯着嘴角不自然地笑了下：“不用麻烦了，只是寻常的小病，煎些药就够了。”
“那师姐可同我回一趟沉香谷。”
……
这次处以刑罚的地方是在玉墨之东的朝露台，玉墨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
鞭杖之刑，需去衣受之。男打赤膊，女着中衣，鞭挞于身，铭记于心。她的整套衣服都是法器，在受刑时更是不能穿在身上。
苏挽意缓缓踏上朝露台的台阶，身上早已褪去她的藤萝无忧，一身白衣形同从前母亲去世后她那穿了几十年的缟素。
她记得，从前也是在这里，她跪了几天几夜的朝阳长灯。这座连绵山脉里，许多人都说她是“恪守礼仪与尊卑的典范”，传她有多么“尊师重道”……她忽然有些想笑——那是他们还不了解她。
她真若是那样的人，又怎会几次三番登上这里？
朝露台来了许多人，他们有些是好奇，想要看看这千年也难有一回的刑罚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有些是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可还有些是过来陪着她的。
眷溢拨开人群，扒着朝露台边际，拼命伸手想要递给她什么：“师姐！师姐！吃了茉莉根就不会那么疼了。”
苏挽意没有接，而是笑笑，眼神飘向星染。
“傻子，不疼那还能算罚么？”星染将眷溢的爪子从台上扒拉下来，一边拽住他的衣领拉着往后走，一边传音骂他：“我看你是真傻啊，这药哪里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给！”
星染个子不高，眷溢被她的动作扯得只能弯腰跟着，可他没空在乎这些，听了师姐的话才倏尔回过味儿来：“师姐，那你快松手啊，我这就把茉莉根偷偷递过去。”
“来不及了。”星染停了脚步，松了手。看着那边逐渐靠近朝露台的戒律堂弟子，她咬了咬唇道：“走吧，我们帮不上忙。”
垂头丧气的眷溢看到自己身边缓缓站了个人，他认出是谁时，顿时冲过去拽住了那人的衣领：“混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师姐何必受此酷刑！为何每次都是你！为何偏偏又是你？”
扶桑被那股寸劲儿拉得身子踉跄了一下，可他好像并不在意，只是定定台上的素衣美人，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等到眷溢被赵弦清等人拉开时，执刑的人，已经上了台。
朝露台上，结界被人从里面网织开来，从台底四周向上、向中央汇聚。为了保证鞭刑能够顺利进行而不被人破坏，也为了防止里面的受刑人逃脱，朝露台结界的防御力堪比大乘修士，即便是只差一步便能飞升之人被困其中，一时三刻也是出不来的。
苏挽意在朝露台中央跪下，背对着执刑人，肩膀有一瞬间轻轻颤抖了一下，想到即将降临到背上的疼痛，她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一丝恐惧的。
“宗主。”
“宗主。”
苏江沅穿过人群往朝露台方向走时，忽然被突然窜出的人拦住了。
扶桑双膝跪地，求道：“苏宗主，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否让我代阿姐受鞭？”
苏江沅一见到这少年郎就觉得心烦，他只是挥了挥手，叫人来将他拖走。
可扶桑却不甘心，他拽住苏江沅的衣袍，言辞恳切：“请让我代她受罚。”
苏江沅从扶桑手里扯出自己的衣角一甩，怒道：“你以为我不想罚你？可那孽障既然已经为你求了情，你就莫要再不识好歹了！”
接着，苏江沅的目光落在朝露台上那和北意七分相似的面孔上，同那道坚定而执拗的目光对上——北意若是知道，他们的女儿即将要受刑，定然会很心疼吧……可这世间根本就不可能像她想象的那样运行！三界平等，何其可笑？
这孽障冥顽不灵，她那样的想法，若是不及时纠正，早晚有一日会害了她！
他必须让她长长记性！
“行刑！”
苏挽意原本觉得——棘刺鞭再痛，也不会比妖毒发作时更痛。
然而第一鞭打下来时，冷汗还是一下子就浸透了她的薄衫。棘刺刮破衣服、划开皮肉，沾了血的刺拼命地往她身体里钻，她痛得双手触地，以非常不端庄的姿势趴跪在了台上。霎时，背后的血肉模糊便冲进了人们的眼底，她看不到自己的身后，只能听得到一片又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现在，一定很难看吧。
刺已入骨，痛入骨髓，她什么也感受不真切了，蔚蓝的晴空渐渐昏暗，嘈杂的声音变得遥远，只剩周身不断放大的疼痛。
可这只是第一鞭而已。
第二鞭，第三鞭……
很多人已经不忍再看下去。
“天呐，挽挽……”舒窈带着哭腔，捂住了眼睛，然后就被赵弦清扭过身子，藏入了怀里。
第九鞭落下时，苏挽意蜷缩着身子，短促地叫了一声。
她已经极力忍住声音了，就是怕被他们听到，担心自己。可刚刚她还是没能忍住——太疼了，钻心蚀骨的疼……
就在第十鞭即将落下之际，天光忽然暗了一下，苏挽意只听到一声嘹亮而熟悉的剑鸣，有什么从她后心灵台处冲了出去，一举冲破朝露台的结界，直直向台下弹射而去。
堪承大乘修士全力一击的结界轰然破碎，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以朝露台为中心，由内向外扩散出去。
好多人都不备，被这股能量掀翻在地。刺眼的光芒中，躺在地上的人们模模糊糊地看到——那来势汹汹的灵剑，陡然，被人握在了掌心里。
因冲击而卷起的四散烟尘复落于大地，人们才看清，那人竟是池羽。
“他竟然唤得动沉水。”
沉水最初的打造者林澹雅此刻异常的心惊，究竟是怎样的心意相通，才能叫一个人唤得动另外一个人滴血为盟的本命剑……
只见那明艳而挺拔的郎君提着苏挽意的剑，飘然跃上朝露台，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美人护在了怀里。
直到此时，原本未曾莅临现场的玉墨各道道主与山外来客才匆匆而至。
韫玉阁主惊骇莫名：“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连最擅长结界与阵法的大家都如此说了，众人便更是不解了：“可他分明连金丹都未到啊……”
而朝露台上，苏挽意松开咬得都是血痕的嘴唇，虚弱道：“你上来干什么？”
郎君单膝跪下，一手握着剑，一手抬起，抚了抚她汗湿的额角乱发：“还有九十鞭，我来替你。”
说着，他看向已经呆住的执刑人，“请继续吧。”
那行刑的弟子求助似地往台下望去。一众长辈都未曾出声，只有潜渊殿主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于是，棘刺鞭再次落了下来。这一回，却是抽打在扶桑身上。
扶桑其实早就想好了，无论她受什么惩罚，他都会代她受刑。
他求情不成，便想硬闯，不管行不行，总要一试再说！那结界太复杂，似乎有隔绝意念的功能，他以意念召唤了沉水许久才终于得到响应。人眼难以辨别的信息不代表植物辨别不了——他利用朝露台上生长的稀疏植被所传递回的信息，掌握了结界流动的规律，再将属于大乘期妖君的意念灌注入沉水，全力攻击结界某一处薄弱之地，这才成功突破……
朝露台上，那郎君眼尾挑若新月，两眉浑如刷漆。他胸脯横阔，身躯凛凛，仿若人间太岁神一般，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息，却仍不忘温柔地避开美人背后的伤口，将美人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
“啪！啪！”
……
血淌了满地，可他硬是一声不吭，连续受了三十六鞭。
她们非同寻常同门之间的举动，霎时引起台下几分骚动。只因在玉墨，人人都知道苏挽意立过的誓言。
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开始往傅攸宁站立的地方瞧，直到被嫇萦横眉怒目挡了回去。
对了，早年这“千灯神女”不是对那“千灯叛徒”存有授业之恩么？或许是顾念师徒情分？
甚至现在，还有人在为他们此举开脱。
直到他们看见——那被棘刺鞭抽打于身也不曾落下一滴泪的女子，抽泣着缓缓将手抬起，紧紧搂上那郎君脖子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他将她遮掩得那样严密，棘刺鞭分明一次也没能再落在她身上，可她却哭了。
那一种情绪，分明叫做——心疼。
杖用生荆制作，长六尺，大头围一寸三分，小头五分。杖刑，一般是小弟子犯了不太严重的小错，才用以惩戒的刑罚。而鞭刑的罪过要严重一些。通常视不同的罪责程度而选定不同材质的鞭。鞭分皮鞭、藤条鞭、绳结鞭、羊骨鞭，还有这最后一种——棘刺鞭。
这一种棘，并非凡间普通的棘，而是沉香谷种植的“求不得”。之所以唤做此名，在于棘上有刺，沾血即入骨，挨骨即生倒刺，是以生拔不得，只能待三日后其生机断绝，自行脱出。若以此棘制成的鞭鞭挞人身，尖刺划过肌肤，勾肉嵌骨……必会将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玉墨宗已经几千年未曾请过棘刺鞭了。
他们那么多人为苏挽意求来的“从轻发落”，便是棘刺鞭九十九。此数沾二“九”，是要受刑人恒久记住此罚，莫要再犯。
比起废尽修为与禁足千灯，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私入妖域一事，我与池师弟认罚。然，同妖有私一事，确与池师弟无关，当时他不省人事，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决定。棘刺鞭，我一人独领即可。”
她于戒律堂内起身之际，被扶桑精准地拉住了手腕。众目睽睽之下，他本以为她会立刻将手抽出，可她没有，“待我领完这几鞭，再同你一起去思过崖。”
扶桑在想，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如果他没有走她为他铺下的“捷径”，提早入宗，而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来，或许她就不会两次三番遇险、受罚。
男人久久不放手，门外渐起议论之声。
于是她终于开口：“放开我吧。”
戒律堂内，众人随着苏挽意的离去而相继离席。
大门之外，嫇萦忽然将南奕鸣叫住了：“南师弟留步。”
南奕鸣有些讶异，这位砌玉殿的师姐，平素很少与砌玉殿之外的弟子打交道。
“是这样的，我最近…忽然犯了心疾，时而感觉如刺如绞，你可有相思砂给我些许？”
相思砂，的确可以治疗这样的心疾。
“师姐需要我为你看看么？”
嫇萦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扯着嘴角不自然地笑了下：“不用麻烦了，只是寻常的小病，煎些药就够了。”
“那师姐可同我回一趟沉香谷。”
……
这次处以刑罚的地方是在玉墨之东的朝露台，玉墨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
鞭杖之刑，需去衣受之。男打赤膊，女着中衣，鞭挞于身，铭记于心。她的整套衣服都是法器，在受刑时更是不能穿在身上。
苏挽意缓缓踏上朝露台的台阶，身上早已褪去她的藤萝无忧，一身白衣形同从前母亲去世后她那穿了几十年的缟素。
她记得，从前也是在这里，她跪了几天几夜的朝阳长灯。这座连绵山脉里，许多人都说她是“恪守礼仪与尊卑的典范”，传她有多么“尊师重道”……她忽然有些想笑——那是他们还不了解她。
她真若是那样的人，又怎会几次三番登上这里？
朝露台来了许多人，他们有些是好奇，想要看看这千年也难有一回的刑罚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有些是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可还有些是过来陪着她的。
眷溢拨开人群，扒着朝露台边际，拼命伸手想要递给她什么：“师姐！师姐！吃了茉莉根就不会那么疼了。”
苏挽意没有接，而是笑笑，眼神飘向星染。
“傻子，不疼那还能算罚么？”星染将眷溢的爪子从台上扒拉下来，一边拽住他的衣领拉着往后走，一边传音骂他：“我看你是真傻啊，这药哪里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给！”
星染个子不高，眷溢被她的动作扯得只能弯腰跟着，可他没空在乎这些，听了师姐的话才倏尔回过味儿来：“师姐，那你快松手啊，我这就把茉莉根偷偷递过去。”
“来不及了。”星染停了脚步，松了手。看着那边逐渐靠近朝露台的戒律堂弟子，她咬了咬唇道：“走吧，我们帮不上忙。”
垂头丧气的眷溢看到自己身边缓缓站了个人，他认出是谁时，顿时冲过去拽住了那人的衣领：“混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师姐何必受此酷刑！为何每次都是你！为何偏偏又是你？”
扶桑被那股寸劲儿拉得身子踉跄了一下，可他好像并不在意，只是定定台上的素衣美人，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等到眷溢被赵弦清等人拉开时，执刑的人，已经上了台。
朝露台上，结界被人从里面网织开来，从台底四周向上、向中央汇聚。为了保证鞭刑能够顺利进行而不被人破坏，也为了防止里面的受刑人逃脱，朝露台结界的防御力堪比大乘修士，即便是只差一步便能飞升之人被困其中，一时三刻也是出不来的。
苏挽意在朝露台中央跪下，背对着执刑人，肩膀有一瞬间轻轻颤抖了一下，想到即将降临到背上的疼痛，她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一丝恐惧的。
“宗主。”
“宗主。”
苏江沅穿过人群往朝露台方向走时，忽然被突然窜出的人拦住了。
扶桑双膝跪地，求道：“苏宗主，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否让我代阿姐受鞭？”
苏江沅一见到这少年郎就觉得心烦，他只是挥了挥手，叫人来将他拖走。
可扶桑却不甘心，他拽住苏江沅的衣袍，言辞恳切：“请让我代她受罚。”
苏江沅从扶桑手里扯出自己的衣角一甩，怒道：“你以为我不想罚你？可那孽障既然已经为你求了情，你就莫要再不识好歹了！”
接着，苏江沅的目光落在朝露台上那和北意七分相似的面孔上，同那道坚定而执拗的目光对上——北意若是知道，他们的女儿即将要受刑，定然会很心疼吧……可这世间根本就不可能像她想象的那样运行！三界平等，何其可笑？
这孽障冥顽不灵，她那样的想法，若是不及时纠正，早晚有一日会害了她！
他必须让她长长记性！
“行刑！”
苏挽意原本觉得——棘刺鞭再痛，也不会比妖毒发作时更痛。
然而第一鞭打下来时，冷汗还是一下子就浸透了她的薄衫。棘刺刮破衣服、划开皮肉，沾了血的刺拼命地往她身体里钻，她痛得双手触地，以非常不端庄的姿势趴跪在了台上。霎时，背后的血肉模糊便冲进了人们的眼底，她看不到自己的身后，只能听得到一片又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现在，一定很难看吧。
刺已入骨，痛入骨髓，她什么也感受不真切了，蔚蓝的晴空渐渐昏暗，嘈杂的声音变得遥远，只剩周身不断放大的疼痛。
可这只是第一鞭而已。
第二鞭，第三鞭……
很多人已经不忍再看下去。
“天呐，挽挽……”舒窈带着哭腔，捂住了眼睛，然后就被赵弦清扭过身子，藏入了怀里。
第九鞭落下时，苏挽意蜷缩着身子，短促地叫了一声。
她已经极力忍住声音了，就是怕被他们听到，担心自己。可刚刚她还是没能忍住——太疼了，钻心蚀骨的疼……
就在第十鞭即将落下之际，天光忽然暗了一下，苏挽意只听到一声嘹亮而熟悉的剑鸣，有什么从她后心灵台处冲了出去，一举冲破朝露台的结界，直直向台下弹射而去。
堪承大乘修士全力一击的结界轰然破碎，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以朝露台为中心，由内向外扩散出去。
好多人都不备，被这股能量掀翻在地。刺眼的光芒中，躺在地上的人们模模糊糊地看到——那来势汹汹的灵剑，陡然，被人握在了掌心里。
因冲击而卷起的四散烟尘复落于大地，人们才看清，那人竟是池羽。
“他竟然唤得动沉水。”
沉水最初的打造者林澹雅此刻异常的心惊，究竟是怎样的心意相通，才能叫一个人唤得动另外一个人滴血为盟的本命剑……
只见那明艳而挺拔的郎君提着苏挽意的剑，飘然跃上朝露台，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美人护在了怀里。
直到此时，原本未曾莅临现场的玉墨各道道主与山外来客才匆匆而至。
韫玉阁主惊骇莫名：“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连最擅长结界与阵法的大家都如此说了，众人便更是不解了：“可他分明连金丹都未到啊……”
而朝露台上，苏挽意松开咬得都是血痕的嘴唇，虚弱道：“你上来干什么？”
郎君单膝跪下，一手握着剑，一手抬起，抚了抚她汗湿的额角乱发：“还有九十鞭，我来替你。”
说着，他看向已经呆住的执刑人，“请继续吧。”
那行刑的弟子求助似地往台下望去。一众长辈都未曾出声，只有潜渊殿主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于是，棘刺鞭再次落了下来。这一回，却是抽打在扶桑身上。
扶桑其实早就想好了，无论她受什么惩罚，他都会代她受刑。
他求情不成，便想硬闯，不管行不行，总要一试再说！那结界太复杂，似乎有隔绝意念的功能，他以意念召唤了沉水许久才终于得到响应。人眼难以辨别的信息不代表植物辨别不了——他利用朝露台上生长的稀疏植被所传递回的信息，掌握了结界流动的规律，再将属于大乘期妖君的意念灌注入沉水，全力攻击结界某一处薄弱之地，这才成功突破……
朝露台上，那郎君眼尾挑若新月，两眉浑如刷漆。他胸脯横阔，身躯凛凛，仿若人间太岁神一般，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息，却仍不忘温柔地避开美人背后的伤口，将美人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
“啪！啪！”
……
血淌了满地，可他硬是一声不吭，连续受了三十六鞭。
她们非同寻常同门之间的举动，霎时引起台下几分骚动。只因在玉墨，人人都知道苏挽意立过的誓言。
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开始往傅攸宁站立的地方瞧，直到被嫇萦横眉怒目挡了回去。
对了，早年这“千灯神女”不是对那“千灯叛徒”存有授业之恩么？或许是顾念师徒情分？
甚至现在，还有人在为他们此举开脱。
直到他们看见——那被棘刺鞭抽打于身也不曾落下一滴泪的女子，抽泣着缓缓将手抬起，紧紧搂上那郎君脖子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他将她遮掩得那样严密，棘刺鞭分明一次也没能再落在她身上，可她却哭了。
那一种情绪，分明叫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