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飞蛾扑火
可逃，他们又能逃去哪里？
玉墨宗里里外外、圈圈层层都是法阵。十位道主，每一位的实力都深不可测。还有一些在暗处旁观了许久的长老，他们的修为或许不如某些道主，可存世恒久，对敌的经验足够弥补境界的不足。再有眼前这些玉墨弟子，得进玉墨者，又有哪一个不是人间修士之中的翘楚？
她曾想象过会有这一日，为此殚精竭虑，预演过数种结局，可种种结局竟无一可喜。苏挽意原本有些害怕、也有些消极，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时，她却意外地平静。
苏挽意与扶桑清楚地知道，她与他逃不出去。
可他们都是固执之人。
固执之人认准的事，即便明知飞蛾扑火，也必然不会退缩。
这一刻，同他在一起的决心驱使着苏挽意义无反顾地搭上扶桑朝她递来的手，哪管它对与错，他们为之奔逃的，不是外界广阔的天与地，而是自灵智初开起就仿佛天命一般琢刻于头脑中的善恶是非观。
这里没有玄门弟子，也没有什么妖或魔。
他们只是这天地间再平凡不过的一对儿相爱的男与女。
他们不曾伤害过别人，也没想过要去伤害别人，可这世间的揣测臆断与偏颇成见偏要将他们抹杀！
棘刺鞭与思过崖，他们已经屈服过一次。这一次，他们想抛却顾忌，正大光明地反抗！
“逃”，这个眼下他们正在进行的行为，只是向所有人宣告——他们不服！
眼瞅着傅攸宁挡在苏挽意身前，嫇荧已经拉开的弓却不能收势了，只能反应迅速地让箭矢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然，还是一箭穿透了傅攸宁的腹部。嫇荧放下弓箭，不可置信道：“师兄！你眼里就只有苏挽意么！你清醒一下吧，她爱的人一直都不是你！”
傅攸宁捂住腹部，没有理会嫇荧的话，仍旧固执地挡在她身前，不肯放她过去追那二人。嫇荧的眼泪就那么掉了出来，她放下自己的灵器，质问他：“师兄从前不是最痛恨妖魔的么？那人既是妖又是魔，这一次，你为何又不去追了呢？”
嫇荧多希望他能心疼一下此刻心碎不已的自己，哪怕只有一次。可傅攸宁的目光还是追随、遥望着被另一个男人护在身后的那个女人：“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
嫇荧跟随着傅攸宁的目光，同样将视线锁定在那女人身上，潜藏于心底里的恶念一点点蔓延开来。她没有向往常一样忙于压制，而是放任心魔吞噬她的恶念不断壮大，她也想看看，若是她也成了魔，他傅攸宁又该当如何！眼见魔气就要冲入嫇荧的眼底，潜渊顿察，飞身于弟子身前，手指灵力一闪，点上嫇荧眉心。
嫇荧霎时便清醒了过来，喃喃叫了声：“师父。”
潜渊捏住发抖的手，要是他赶来的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你回砌玉去吧。”
嫇荧藏好眼底的不甘，将恨意与怨念化作掌心深深的指甲印痕，“是。”
玉墨宗里一片混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只有曹轩宁看清了嫇荧背在身后颤抖的手，她凤眼习惯性地眯起，咬牙道：“整个玉墨都因她苏挽意乱了套！真是个祸水！”
苏挽意与扶桑是在山门前被擒俘的。从渡劫之地到山门，他们居然逃了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先是各道弟子齐齐上阵，可他们之间并不团结，舒窈的小动作那样明目张胆，然，她仗着自己是舒莲阁主的亲女，叫别人有苦也难言。各位道主也是碍于苏江沅与潜渊，没有亲自上阵，最后还是苏江沅亲自出手的。
扶桑被押进了砌玉殿伏魔台下的了断狱，苏挽意则被关进了六妄山的寒冰牢。
寒冰牢里有一寒潭，其水冰凉透骨。
苏江沅到底还是在为她身上的妖毒考虑，只要能抑制毒素蔓延就好，他从来不在乎那过程有多难熬。就像现在，他独自一人站在她的面前，看着被锁链禁锢于寒水中的她，流露出的情感也只是气愤而已。
“若早知今日，我与北意就不该生下你！”
“或许阿爹是对的，我这百年，活在未能替阿娘去死的愧疚里，活在妖毒百余次的折磨中，最重要的，是活在……与我之信仰格格不入而我却无力改变的这世间。叫我日日都苦不堪言。”
寒潭里的水冰凉冰凉，凉得苏挽意的嗓音微微颤抖，可她的心里依然很平静，就好像在岁月无情里早已让眼前人磨灭了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
“孽障！孽障！”苏江沅气得也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扶桑君没有恶意，他如此大费周章进入玉墨，只是想寻求活下去的办法而已，恰如你们所见，魔魂觉醒，招惹出那样的雷劫，活下来都已经算是奇迹。”苏挽意微微垂首，语气不再那样锋利：“阿爹，挽挽不曾求过您什么，可今日挽挽想求阿爹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放我们走吧，阿爹。”
“我们两个人的性命，于修士而言，不过只是蜉蝣一掠，就让我与他寻处与世隔绝之地，安静地过完我们的一辈子，不行么？”
“混账！”苏江沅气极，开始在牢里踱步，思索着什么，“我会尽全力保下你，至于那个妖孽，他不可以！如若叫他活着离开玉墨，玉墨将来不说在整个修界，单是在修界万道里的一个玄门，又该如何立足！”
苏挽意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就不应该低头求他。
“也好。”
苏江沅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心里一动，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苏挽意！你别想跟他一起！你们才相识多久，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能有什么真心！何况他那样的妖魔，又最擅长蛊惑人心，你莫要听信他的甜言蜜语！你愿意为他殉葬，可他也能够同样为你去死么？别说什么你相信他之类的话，我听不得这样的幼稚之言。如若他扶桑也是真心对你，怎么还不解了你体内的妖毒！”
“你必须得与他断绝关系！”
“……阿爹果真还在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阿爹凭何以为，他不救我与阿娘，是因为他不想救，而不是真的不能救？”
妖域与人间积怨已久，当年扶桑拒绝苏江沅时，苏江沅想过多种可能，唯独不曾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像他们这种久经风霜雨雪的人，思考时首先就会排除极简与极易，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
“阿爹，我这大半生都困在山里，原以为与阿娘在钟离城外那六载才是最欢喜的。我与他相识、相知的时间，诚然抵不过这世间的大多夫妻，可真心交付与否，从不以时间来衡量。有些夫妻，相识一辈子，也不能相知，更别说同生共死，反而大难临头各自飞。而有些人，即便相识一瞬，也能一眼相知，甚至愿意为这短短一瞬而付出生命。”
“这些道理，阿爹不会不懂，阿爹只是不愿意相信会发生在我身上而已。”
“您与阿兄常年为我奔走于外，是他再度给了我家的味道，他之于我，不止是爱人，也是家人。就像您会为了大逆不道的我，想尽办法，甚至不顾颜面。而扶桑他，一直在保护我，我又如何能同他断绝关系？”
“无论如何，你与他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丢下这样一句话，苏江沅离开了。
冰牢里冷得连空气仿佛都要凝结，苏挽意站在寒潭死水中，脸上都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过了很久，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麻了。修士就是这样，感受着常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却比他们更能熬得长久，只要没有致命伤，便不会死，常人求也求不得的体魄，呵呵呵……苏挽意觉得好笑，她这样的人，为何要踏上修仙这条路？要是当初没有走上这条路，或许也不用体会这么多苦楚了。
……不过，好像也遇不到他了。
这样一想，踏上这条路，实在算不得一件悔恨莫及之事，她应该为自己从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感到庆幸才是。
有脚步声传来，苏挽意的视线与岸上持平，她看到潭边站了个女人，一身雪色的斗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身形高挑，倒是与…曹轩宁有几分相似。
然而，她一出声，苏挽意顿时发现她不是曹轩宁。
苏挽意此刻浑身上下都麻得发疼，五感变得十分迟钝，嗅觉也不比往常灵敏，可眼前人身上传来的浓烈味道，还是让她渐渐反应了过来——这人身上的香味，与她之前拾到的香囊味道极其相似。
“闻到了吧？其实这香里，让我混了许多相思砂。”
相思砂，已心痛；然，量过多，则为万毒之引。寻常人遇之，与平常无异；而中毒者遇之，便宛若天雷勾地火，顷刻毒发。
“苏挽意，”女人高高在上，睥睨着寒潭里的清冷女子，缓缓引诱道：“我来助你出去吧。这可是你与他相见的最后机会了呢……”
玉墨宗里里外外、圈圈层层都是法阵。十位道主，每一位的实力都深不可测。还有一些在暗处旁观了许久的长老，他们的修为或许不如某些道主，可存世恒久，对敌的经验足够弥补境界的不足。再有眼前这些玉墨弟子，得进玉墨者，又有哪一个不是人间修士之中的翘楚？
她曾想象过会有这一日，为此殚精竭虑，预演过数种结局，可种种结局竟无一可喜。苏挽意原本有些害怕、也有些消极，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时，她却意外地平静。
苏挽意与扶桑清楚地知道，她与他逃不出去。
可他们都是固执之人。
固执之人认准的事，即便明知飞蛾扑火，也必然不会退缩。
这一刻，同他在一起的决心驱使着苏挽意义无反顾地搭上扶桑朝她递来的手，哪管它对与错，他们为之奔逃的，不是外界广阔的天与地，而是自灵智初开起就仿佛天命一般琢刻于头脑中的善恶是非观。
这里没有玄门弟子，也没有什么妖或魔。
他们只是这天地间再平凡不过的一对儿相爱的男与女。
他们不曾伤害过别人，也没想过要去伤害别人，可这世间的揣测臆断与偏颇成见偏要将他们抹杀！
棘刺鞭与思过崖，他们已经屈服过一次。这一次，他们想抛却顾忌，正大光明地反抗！
“逃”，这个眼下他们正在进行的行为，只是向所有人宣告——他们不服！
眼瞅着傅攸宁挡在苏挽意身前，嫇荧已经拉开的弓却不能收势了，只能反应迅速地让箭矢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然，还是一箭穿透了傅攸宁的腹部。嫇荧放下弓箭，不可置信道：“师兄！你眼里就只有苏挽意么！你清醒一下吧，她爱的人一直都不是你！”
傅攸宁捂住腹部，没有理会嫇荧的话，仍旧固执地挡在她身前，不肯放她过去追那二人。嫇荧的眼泪就那么掉了出来，她放下自己的灵器，质问他：“师兄从前不是最痛恨妖魔的么？那人既是妖又是魔，这一次，你为何又不去追了呢？”
嫇荧多希望他能心疼一下此刻心碎不已的自己，哪怕只有一次。可傅攸宁的目光还是追随、遥望着被另一个男人护在身后的那个女人：“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
嫇荧跟随着傅攸宁的目光，同样将视线锁定在那女人身上，潜藏于心底里的恶念一点点蔓延开来。她没有向往常一样忙于压制，而是放任心魔吞噬她的恶念不断壮大，她也想看看，若是她也成了魔，他傅攸宁又该当如何！眼见魔气就要冲入嫇荧的眼底，潜渊顿察，飞身于弟子身前，手指灵力一闪，点上嫇荧眉心。
嫇荧霎时便清醒了过来，喃喃叫了声：“师父。”
潜渊捏住发抖的手，要是他赶来的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你回砌玉去吧。”
嫇荧藏好眼底的不甘，将恨意与怨念化作掌心深深的指甲印痕，“是。”
玉墨宗里一片混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只有曹轩宁看清了嫇荧背在身后颤抖的手，她凤眼习惯性地眯起，咬牙道：“整个玉墨都因她苏挽意乱了套！真是个祸水！”
苏挽意与扶桑是在山门前被擒俘的。从渡劫之地到山门，他们居然逃了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先是各道弟子齐齐上阵，可他们之间并不团结，舒窈的小动作那样明目张胆，然，她仗着自己是舒莲阁主的亲女，叫别人有苦也难言。各位道主也是碍于苏江沅与潜渊，没有亲自上阵，最后还是苏江沅亲自出手的。
扶桑被押进了砌玉殿伏魔台下的了断狱，苏挽意则被关进了六妄山的寒冰牢。
寒冰牢里有一寒潭，其水冰凉透骨。
苏江沅到底还是在为她身上的妖毒考虑，只要能抑制毒素蔓延就好，他从来不在乎那过程有多难熬。就像现在，他独自一人站在她的面前，看着被锁链禁锢于寒水中的她，流露出的情感也只是气愤而已。
“若早知今日，我与北意就不该生下你！”
“或许阿爹是对的，我这百年，活在未能替阿娘去死的愧疚里，活在妖毒百余次的折磨中，最重要的，是活在……与我之信仰格格不入而我却无力改变的这世间。叫我日日都苦不堪言。”
寒潭里的水冰凉冰凉，凉得苏挽意的嗓音微微颤抖，可她的心里依然很平静，就好像在岁月无情里早已让眼前人磨灭了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
“孽障！孽障！”苏江沅气得也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扶桑君没有恶意，他如此大费周章进入玉墨，只是想寻求活下去的办法而已，恰如你们所见，魔魂觉醒，招惹出那样的雷劫，活下来都已经算是奇迹。”苏挽意微微垂首，语气不再那样锋利：“阿爹，挽挽不曾求过您什么，可今日挽挽想求阿爹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放我们走吧，阿爹。”
“我们两个人的性命，于修士而言，不过只是蜉蝣一掠，就让我与他寻处与世隔绝之地，安静地过完我们的一辈子，不行么？”
“混账！”苏江沅气极，开始在牢里踱步，思索着什么，“我会尽全力保下你，至于那个妖孽，他不可以！如若叫他活着离开玉墨，玉墨将来不说在整个修界，单是在修界万道里的一个玄门，又该如何立足！”
苏挽意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就不应该低头求他。
“也好。”
苏江沅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心里一动，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苏挽意！你别想跟他一起！你们才相识多久，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能有什么真心！何况他那样的妖魔，又最擅长蛊惑人心，你莫要听信他的甜言蜜语！你愿意为他殉葬，可他也能够同样为你去死么？别说什么你相信他之类的话，我听不得这样的幼稚之言。如若他扶桑也是真心对你，怎么还不解了你体内的妖毒！”
“你必须得与他断绝关系！”
“……阿爹果真还在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阿爹凭何以为，他不救我与阿娘，是因为他不想救，而不是真的不能救？”
妖域与人间积怨已久，当年扶桑拒绝苏江沅时，苏江沅想过多种可能，唯独不曾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像他们这种久经风霜雨雪的人，思考时首先就会排除极简与极易，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
“阿爹，我这大半生都困在山里，原以为与阿娘在钟离城外那六载才是最欢喜的。我与他相识、相知的时间，诚然抵不过这世间的大多夫妻，可真心交付与否，从不以时间来衡量。有些夫妻，相识一辈子，也不能相知，更别说同生共死，反而大难临头各自飞。而有些人，即便相识一瞬，也能一眼相知，甚至愿意为这短短一瞬而付出生命。”
“这些道理，阿爹不会不懂，阿爹只是不愿意相信会发生在我身上而已。”
“您与阿兄常年为我奔走于外，是他再度给了我家的味道，他之于我，不止是爱人，也是家人。就像您会为了大逆不道的我，想尽办法，甚至不顾颜面。而扶桑他，一直在保护我，我又如何能同他断绝关系？”
“无论如何，你与他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丢下这样一句话，苏江沅离开了。
冰牢里冷得连空气仿佛都要凝结，苏挽意站在寒潭死水中，脸上都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过了很久，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麻了。修士就是这样，感受着常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却比他们更能熬得长久，只要没有致命伤，便不会死，常人求也求不得的体魄，呵呵呵……苏挽意觉得好笑，她这样的人，为何要踏上修仙这条路？要是当初没有走上这条路，或许也不用体会这么多苦楚了。
……不过，好像也遇不到他了。
这样一想，踏上这条路，实在算不得一件悔恨莫及之事，她应该为自己从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感到庆幸才是。
有脚步声传来，苏挽意的视线与岸上持平，她看到潭边站了个女人，一身雪色的斗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身形高挑，倒是与…曹轩宁有几分相似。
然而，她一出声，苏挽意顿时发现她不是曹轩宁。
苏挽意此刻浑身上下都麻得发疼，五感变得十分迟钝，嗅觉也不比往常灵敏，可眼前人身上传来的浓烈味道，还是让她渐渐反应了过来——这人身上的香味，与她之前拾到的香囊味道极其相似。
“闻到了吧？其实这香里，让我混了许多相思砂。”
相思砂，已心痛；然，量过多，则为万毒之引。寻常人遇之，与平常无异；而中毒者遇之，便宛若天雷勾地火，顷刻毒发。
“苏挽意，”女人高高在上，睥睨着寒潭里的清冷女子，缓缓引诱道：“我来助你出去吧。这可是你与他相见的最后机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