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不要回答

  东窗事发在一周后,彼时我正在和冬桃切磋棋艺。

  一队官兵围住骆府,来人中还有一个公公,大概是继李公公后提携上来的。季清风慢慢悠悠从这群官兵身后走出来,看起来还颇为为难的样子。演戏演全套,他先不忍的看了一眼骆轻舟,顿了顿才开口:「奉皇上之名,搜查骆轻舟与元大将军私通往来书信」

  一言出,众人哗然。骆轻舟更是不解,想起身问此为何意,被季清风用眼神偷偷制止住了。官兵们一拥而进,手段有些粗暴的搜查着各个屋子。丫鬟小厮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看起来都有些慌乱。

  搜查期间,季清风偷摸的移到骆轻舟身边,低头小声的说道:「骆大哥,先别慌。此事虽是皇上授意,但也并全无转圜,今天来的人鱼龙混杂,一定小心行事」

  听听,这很为骆轻舟着想的样子。就好像给皇上进献谗言陷害骆轻舟的不是他一样。小说里就是这个举动,让骆青青直到嫁给季文轩都没真正怀疑过季清风,殊不知嫁进季府的每一天都在认贼作父。

  在院子里跪了起码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官兵回来禀告:「季太傅,并未找到任何书信。」季清风的脸色晃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想扭头看他买通的那个小厮,却在眼神移动的时候与我对视。

  我似笑若无的看着他,怕被发现端倪他只好回过头去。

  「皇上说骆轻舟与元将军常有书信往来,你们当真是一封都没搜到?」这话的意思是,连皇上都说有书信了,你们怎么能够一封都搜不到。

  当然搜不到,因为所有的书信都被我烧了。

  其实本就没几封,两个人感情好,元将军在军营的时候常常会写信来纾解自己内心的烦闷,以前是寄给自己的发妻。发妻去世后,他的烦闷无处宣泄,这才开始跟骆轻舟倾诉。骆轻舟也好歹是朝中的老人了,不会意识不到这些信不应该留下来。唯独有那么几封,元将军诗兴大发写了几首不成文不成句的诗,骆轻舟觉得好笑就留下来想等着拿去嘲笑他。

  「季太傅…是真的未看到任何书信」领头禀告的官兵脸色有些为难。

  季清风没说话,随行的公公开口了:「既然没有就算散了吧」说完他深深的看了季清风一眼。

  「公公且慢!」我大声道。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民女有事要报!」我恭敬的向那位公公行了一个大礼。

  公公低下眼看着我,手一抬示意我讲。

  「腊月初二那天骆家家宴,民女在家中书房前拦下一位小厮,经细细调查拷问得知,季太傅曾给他一大笔银子让他把一封信放进父亲的书房…」

  话未说完,所有人都是一惊。

  季清风庞然大怒,指着我:「你可知诋毁朝中大臣是何罪?」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家中小厮对我父亲忠心耿耿不愿做此等事,这封信也就归还了季太傅」

  「一派胡言!我家中从未有任何书信!骆青青你此等诋毁,就从未想过自己的家族吗?」

  这赤裸裸的威胁恐吓,旁边的公公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

  「民女所说句句属实,我想此封信应该还在季太傅家中,季太傅若是问心无愧可否去府中一查」

  「骆青青你这话说的漏洞甚多,我既然要用一封信陷害骆大哥,信未送出去,我又怎会带一队人来查府呢。」

  听闻这话的我很开心,这就像学生时代参加辩论赛,语言逻辑上的漏洞是致命的错误:

  「季太傅此言差矣,您方才刚说过是皇上命您来调查我父亲与元将军私通一事,难道说您的信未送出,皇上就不会派遣您来彻查此事了吗?我又可否理解为您向皇上进言此案在先,皇上下令在后呢?」

  通过此事能够直接让骆轻舟看清季清风最好,我的话就差直接说出季清风你陷害骆轻舟了。

  季清风反应过来自己无意中自曝,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但是他强烈的忍耐下来。这个时候矢口否认就对了,反正在他的视角里这封信的确不在他的府上:「强词夺理,骆大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骆轻舟哪里还想理会他,同窗数十载,一朝发现最想让自己死的人就是身边人。虽说朝中人心复杂不得不防,但是骆轻舟始终坚持要选择几个人推心置腹,只有相信该相信的,才不会变的多疑和冷漠。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终究是看错了人。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公公明察!」我语气坚定。

  公公思考了一阵,决定留下一波官兵守着骆府,带一小队官兵动身去季清风府邸。走之前他指了指我:「你一同去」

  骆轻舟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公公,家女年纪还小,恐是不能…」

  「她刚刚的口才可不像是年纪小的孩子」公公示意身旁一个官兵强行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推着我向前走。

  云岚夫人担忧的开始抽泣,冬桃在我被拉起来的时候就哭喊着小姐小姐。我回头看向他们,安慰的冲他们笑笑。

  季府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被官兵压着跪在季府的堂厅。那一小队已经进屋开始翻找,相比于在骆府的粗暴,他们在这里显得文明许多。看来这公公怕是也被季清风提点过了。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必会对他网开一面。

  季文轩着急的从外跑来看到我跪在堂厅间,上来就想把我拉起来。

  「这是怎么了,青青你别跪在地上啊!」

  季清风翻了一个白眼:「还怎么了,你的好妹妹,说你爹诬陷朝廷官员!」

  「一定是弄什么误会了爹!青青你先站起来…」季文轩拉住我的胳膊往上提,而我全程纹丝不动,不言一语。

  「报——!公公,发现一封信」有搜查的官兵大声的来汇报,一看就是刚工作的哥们儿,还不会看领导眼色。

  此信一出,季清风一脸不可思议的站了起来,随即狠狠的瞪着我。

  「这…这是青青给我写的诗!」季文轩凑上去一看,一脸轻松「真的,不信你们可以打开看」

  公公捏着兰花指把信打开了,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这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纸。他把这张纸向季文轩示意了一下,后者一脸惊诧。他扭头看我,我脸上毫无表情。公公把空白纸扔到地上后又撑开信封看了一眼,这一眼他看了很久。

  公公作为皇上身边的人自有自己的权衡,李公公的前车之鉴他不是不知道,要为季清风办事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但是尽管如此,我的心里也没有底,毕竟朝中关系错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公的考量难以捉摸。

  然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了。

  良久,公公把整个信封翻开来,从内侧拿出一张写着一首诗的纸。

  赌对了!我长舒一口气。

  这首诗就是季清风模仿骆轻舟的笔迹写来的,带有隐晦造反意思的信。也是骆轻舟贬职的直接导火索,现在是别人的了。

  「公公明鉴!季清风伪造一封信诋毁我父亲,其心不正,枉为人臣!」

  跪在地上的我终于喊出这句话。孤注一掷莫过于此,若是公公心依然向季清风,此时在场的便都是他们的人,我说出如此违逆的话,就是把我就地斩杀,对外他们依然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这个行为合理化。

  然而公公没有,他捏着兰花指把信折起来,恭敬的对季清风说:「季太傅,怕是要宫中走一趟了」

  季清风认命般笑了一下,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我低着眼没有看他,但是能感觉到他在我面前停留很久。

  「你究竟是谁?」季清风问我。

  跪太久了,膝盖传来阵阵的酥麻,我撑着地,艰难的爬起来站定。向季清风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回太傅,小女是骆青青呀。」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季清风走了,我也就没有继续留着的道理。刚刚跪了太久,走路都有一点瘸拐,但是我没有停下,我甚至想跑起来。

  「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身后传来季文轩冷淡的声音。

  我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

  季文轩大步走上前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拽,我失去重心半边身子倒在他的身上。惊呼间,我使劲把自己的身体往外拔。

  「为什么信会变成一张白纸?」

  其实不过是一些戏法班经常用的小手段,用一些特殊的墨水,这种墨水的痕迹留不下太久,不出几个时辰就自己消失了。江湖术士还经常用这种方法招摇撞骗,我也是从电视剧里看来的。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去找了,没想到真的有。我把真正的信贴在信封的内侧,季文轩这个人,只看其一不看其二,他是绝对不会再看看信封里侧的。我写的信内容比较感伤,他拿去也不会再打开第二遍来细细品读。

  「季公子,我从未给你写过信」我礼貌的说。

  季文轩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大声的笑起来。这笑我熟悉,一般小说里的角色要黑化了就会这么笑,我心里抖的一批,但是说到底也是我的问题。是我的改变让他脱离了他原本的剧情。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骆青青,你早就想好了对吧?」他抓住我胳膊的力气又大了一些,抓的我生疼。

  「季公子,我从未给你写过信」

  不管问什么,我只有这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骆青青!你为什么要如此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来伤害我的家人!你为什么!」他好似开始发疯了,两只手都抓住我,用力的摇着我的身体。他一习武之人力气何其大,摇的我快吐了,推也推不开。

  这时,有一强烈的外力把我从季文轩的手里摘出来。由于季文轩抓我实在抓的力气太大,分开的那一刻我还向后仰了仰,一只手及时抚住了我的背。我定神一看,是骆明安。 

  而季文轩在外力的分开下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猛向后退了几步,双手无力的垂着,一双眼不解又愤怒的看着我们。

  「她要回府了。」

  骆明安没有多说,抓着我的手腕向外走去。没走两步,背后传来有些发抖的声音:

  「都是利用吗?你怎么能利用…利用我来对付我爹?」

  利用吗?

  不是的,我怎么能算是故意利用他。如果季清风不写这封信,如果他没有想让骆轻舟家破人亡,又怎会有今日的场面?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今日我若是心软,来日也必不会好过。小说里季文轩从始至终都在利用骆青青的感情,直到把她逼死。今日我顺水推舟,也算是与他两清了吧。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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