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山上岁月

  夜色深沉,大雨放肆倾泻,在一片喧哗的雨声当中,苏挽意极力释放灵力将自己与雨水隔绝开来,可纵然隔绝了雨水溅落,也隔绝不了雨夜寒气的侵袭。

  她裹紧无恙的襁褓包巾,柔声细语哄着怀里的儿子:“无恙不哭啊,娘亲陪着你呢……”

  前面传来啪地一声,在雨夜里也很清晰。苏挽意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只野猫碰倒了木板。

  木板?

  荒郊野外,为何会有人工制作的木板?难不成这里还有住户吗?

  她往那边走了走,竟然真的看到了一个房子。走进一看,发现竟是座无人居住的破庙。庙里没有神像,只余满是灰尘的供桌,然而应该摆放神像的位置却没什么灰尘。真是奇怪,难不成还有人会偷盗神像么?

  无恙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顾不得再多想,她找来一些看起来还算干燥的木板。灵力砸过去的瞬间,火光倏尔亮起。

  在温暖的火光与淅沥的雨声里,在无人的深山老林里,她的坚强才敢一点点卸下,揪心的思念就像这夏季的梅雨,一旦开始,说什么也停不下来。她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每跳一下都在提醒着她,扶桑不在了。这一身丧服就已经清楚地说明,她明白这个事实。

  她只是不能够接受,那个人明明好好地站在那里,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是他了呢?

  或许,或许就像魔魂从前一样,扶桑的灵魂只是在苍旻的身躯里睡着了。

  ……可她不能确定,一切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与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将苏挽意淹没。

  她怎能为这不确定的事,就要把无恙交付给陌生人来照看呢?

  苏挽意怀疑自己疯了,好在方才听到无恙的哭声时,她后悔了。她把无恙重新抱回到自己怀里,同知府大人他们告了辞。

  她抱着孩子在林中游荡,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这天地间的孤魂野鬼,发丝凌乱,不知所向。

  也许是柴火有些潮湿,燃着燃着便爆出噼啪的一声来,就像打开了某种无形的开关,苏挽意抱着无恙大声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娘亲不该丢下你,是娘亲错了,娘亲错了。”

  小无恙似乎被母亲的情绪所感染,哭得更大声了。

  “喵呜,喵呜……”

  无恙的注意力被吸引,渐渐止住了声音。原来是方才碰倒木板为她引路的那只野猫,它淋了雨,浑身都湿漉漉的。

  苏挽意擦干泪,朝它招呼道:“过来这里,暖暖吧。”

  小东西挺有灵性,并不害怕她,它悄无声息地凑近,蹭了蹭她的手背,就在她脚边趴下了。

  如此,一人一婴孩,还有一猫,便在这仲夏夜的雨声中于破庙里宿下了。

  次日,苏挽意开始收拾起了破庙。她决定暂时不去魔域了,无恙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让无恙没了娘亲的陪伴了。

  破庙有些漏风,她便使唤沉水砍些树回来。沉水不情不愿地砍着树,懊恼自己堂堂灵器居然在干寻常凡器的活儿。它不但要砍树,居然还得劈柴!沉水机械地削出一个个木板,再由主子分配。它有时还得充当主子手里的榔头,若不是剑柄够硬,早让这个败家女人敲坏了!

  空山新雨后,山里的空气十分清新。

  苏挽意抱着无恙下了趟山,买了些过日子必要的东西。回来时,那小野猫还没走,她也没有赶它。

  就这样,二人一猫便在这山上过起了日子。

  在山上将近半个月时,苏挽意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摇晃感,就像地龙翻了身似的。不过震感较轻,震源应该不会太近。她没有过多留心,而是专注于破庙的改造上面。

  她在庙外围了圈篱笆,种了些青菜和水果。这山间有清泉,她便让沉水挖条水渠,将山泉引进院里。沉水掘土是一把好手,再加上它是器物不知疲累,不出一日,便引来了泉水。它浑身都是泥土,挖水渠时又不小心插进了某种动物道粪便里,这不,在泉里泡了一夜才肯出来。

  那只小野猫特别嫌弃沉水“不道德”的行为,每次饮水都会绕道去上游,坚决不在沉水泡过的下游饮水喝。这猫说来也怪,明明是只山林里的野猫,皮糙肉厚、风吹雨淋的,却偏偏干净得很。苏挽意捉了一只野鸡,给它生肉,它不屑一顾,直到她将肉烤得滋滋冒油,它才挺着高傲的头颅凑过来。那盛放食物的碗也务必要干净,一点灰都不能有。

  ……某些行为竟然比人都要讲究。

  可它偶尔也没有这么讲究,也会向寻常猫一样,在阳光下的土地里打滚儿,上蹿下跳掏鸟蛋、扑蝴蝶,甚至将死去的虫子叼来送她。每当这时,苏挽意才觉得它像只真正的野猫。

  这日夜,苏挽意哄睡无恙后,便在院里的摇椅上纳起了凉。她闭着眼,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仿若为她披上了一层月华织成的薄纱。她似乎是睡着了,是以没有注意到有一丝黑气从篱笆的缝隙里钻入院内,一点点靠近着她。

  山里的孤魂野鬼好久没有见过活人的气息,馋了她好些时日。她往日都在房外设下严密的结界,一旦靠近就会被灼伤,今日她月下深眠,总算令它等到了可乘之机。

  苏挽意似乎被梦魇住了,不曾发觉。

  当鬼影凝聚在她身旁时,慢慢俯身挡住她头顶的明月之时……

  一声愤怒的“哈”声蓦地响起,惊散了它。

  竟是那只小野猫!

  它小小的一只,却力量感十足,正尾毛乍竖,冲着鬼影咆哮哈气。

  苏挽意忽然惊醒,一滴透明的眼泪也一并从眼角滑落。她发觉了那抹黑气,直接唤出沉水击碎了它。这等生出邪念的鬼魅,不能留了。从前她或许还会犹豫,怕对方有苦衷,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伤它。可自从有了无恙,母性的本能叫她冷硬了心肠——她绝不容许无恙身旁有任何隐患的存在。

  黑影消散于天地后,苏挽意才注意到方才“救”了她的小野猫。她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有灵性,寻常的猫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一般都会被吓到,发出嚎叫声,可它似乎没有一丝害怕,尾毛乍竖似乎也只是对待敌人的本能表现,更何况它方才非但没有后退,甚至还步步逼近,试图驱赶敌人……

  可有时候,它看起来又像是一只寻常的猫。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因为直到无恙一岁断奶那时,它都再不曾表现出异常。

  山上岁月慢慢,平静而舒坦,有时会让她短暂地忘记世上的一切。冬雪飘飘,在春季来临前的某一日,苏挽意捧来松间雪,煮了茶。

  在寒冷的天气里,最适合饮热茶了。

  “猫……猫……”

  无恙如今已经会说几个单字了,可他最先叫的却是那只小野猫,之后才是她。

  “娘……娘……要、猫……猫……”

  冬日寒冷,那小野猫不愿出门,整日都围在火炉旁烤火,它眯着一双猫眼,对无恙的呼唤不予理会,苏挽意便弃了没煮好的茶,亲自把猫抱到了无恙的身边。

  “要……猫……猫……”

  令人意外的是,小无恙只摸了一下它,就缩回了手,再次看向苏挽意向她讨要猫猫。

  “猫猫不是已经在你旁边了么?无恙再摸摸它试试。”

  这只猫有些惫懒,最大的优点便是不会抓人,也不知是不是家的温暖消磨了它的野性。

  无恙没有再摸它,就像是讨要不到心爱的玩具一样,大哭了起来。

  苏挽意赶紧将儿子抱起来哄道:“不想要这只猫猫么?娘亲有一个朋友,名叫呦鱼,它不仅是只猫,它还会说话呢,等日后……日后,娘亲找它陪你玩。”

  沸水顶开陶盖从陶壶里淌出,滴到火里滋滋冒起了白烟儿。无恙哭得直打嗝儿,苏挽意还没哄好他,可倏尔“嘭”地一声,水壶碎了。

  不对劲儿,这壶不是烧裂了,分明就是被灵力波动震碎了!

  ……外面来了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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