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心动不知
人间修界有一心照不宣的秘辛——
除了不愿苟同的孤灯寺，修界排名靠前的宗门每隔三十年都会向妖魔二域投放探子，以窃听二域消息，从而掌握二域动向。
魔域且不说，光是妖域一域便潜藏了九名暗探，九君之下各一位。为了尽可能地避免被妖域察觉，挑起界域争端，投放于二域的探子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专门训练才放出的。
他们都是极其擅于隐藏或是伪装的高手。
许多年前，薄青山便以此殊荣被玉墨宗派往了妖域。彼时，这薄青山可是修界用时最短引气入体的那位骄子，在玉墨宗可称得上是金丹之下的第一人，距离金丹也就一步之遥了，是以常常被方禹殿主挂在嘴边用以激励门下弟子。
当时宗门历经层层筛选，才选定薄青山入妖域，看重的不只是他天资聪颖，还有心性——他机敏警惕，擅于蛰伏，且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忍耐力。因此，连当时对派往二域一事颇有自信的苏牧荑，在那次筛选里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薄青山曾以此为荣，可后来，他也因此无数次陷入到悔恨当中去。他不知道，如果那时自己没有选择带她走，她如今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还是寒酥雪原上那个无比尊贵的公主殿下……
“殿下只是利用你而已，勿要心存妄想。”
那日之后，暗卫首领时常提醒被薄青山主宰了灵识的小七，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分寸。他们是身份低微的暗卫，映安君指派给公主殿下的替死鬼，谨守本分才是正途。
“属下明白。”
面具相隔，看不到神情，可男人的声音却足够恭顺，暗卫首领略感欣慰，但愿他能够明白身份有别，做到表里如一吧。
这几日，一提到公主殿下，就令暗卫们感到头疼。前几日，不过是又阻了殿下接近界域边缘而已，殿下如往常一般并未硬来，不过却变本加厉地开始折腾起了他们。
“你们，给我去摘一筐灯笼果回来，我要酿酒。”雪瑶酿的灯笼果酒在寒酥雪原可算作一绝，她平日只是酿给自己喝，不料随手送出去一两回，倒是打开了市场，引来不少王公贵族主动求酒。
“殿下，这种事情可以吩咐婢女。”
“本公主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就要你们去为我摘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难做，可以留下一个来监视我。”
暗卫首领有些尴尬，“殿下言重了。”
“小七，你留下。”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背脊一僵。
“殿下，还是我留下吧。”暗卫首领瞥了眼自己的部下，争取道。
“不，就要小七。”雪瑶坐在庭院的石椅上，长腿漂亮地一旋，搭上自己的另一条腿，慢声细语地吩咐道：“记住了，我要的灯笼果是新雪初停后结出的第一波，圆头的不要，只要尖头的。”
明白公主殿下在故意刁难，暗卫们却只能苦哈哈地应下。
人都走了，庭院里只剩下悠哉悠哉的雪瑶与不知所措的“小七”。
少女计谋得逞，得意一笑，颊边酒窝深深，直叫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戳一戳，“过来，给我揉揉肩。”
薄青山却下意识答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雪瑶的眉梢微微扬起，眸中略有诧异。薄青山这才反应过来，妖域之中才没有什么男女大防，那是人间才讲究的东西。
于是，他赶紧低头换了句：“殿下就别为难我了。”
半晌都没有动静，薄青山的视线从地上慢慢上移，同一双探究的美眸对上。就这样过了片刻，只见面前，少女娇柔的身子忽地往前一倾，凑到他脖子上嗅了起来。
“小七，你的本体是什么？”
在妖域，过问妖的本体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情，大抵相当于问人——你今日穿的亵裤是什么颜色的。
薄青山自然不敢回答她的问题，这太冒昧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自己操控的这具躯体本体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雪狼一族的公主似乎可以靠嗅觉来识别……
“好熟悉的味道，你身上似乎混杂着不同族群的狼味儿。”
殊不知这具躯体的本体其实唤作赤狼，是一种灰狼和郊狼的杂交种。
他竟然也是狼族！？那之前自己发情时岂不是被他……雪瑶想要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轻柔的鼻息拂过他后颈的汗毛，少女的馨香让他直想退避。不过，还没等他主动退走，便迎来了一声厉喝。
“你们在做什么！”
一只苍鹰从天穹俯冲而下，在二人之间幻化成人形，成功将靠近的二人隔离开来。
“荒落？”
雪瑶惊讶，他不是陪父君去了很远的地方么？
“见到我就让你这么意外么？”荒落的眼睛周围带着他独有的薄红，如果不是因为了解他，还以为这鹰是要哭了呢。雪瑶察觉出来，荒落的语气似乎与平常不太一样，不过也说不出来，不一样在哪里。
“我三日不眠不休地赶路就是想……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莫名其妙！”雪瑶不想理这个别扭家伙，转身走向卧房，留下一句，“小七，倒茶进来。”
荒落这才正眼瞧向薄青山，“听说阿瑶喜欢上一个暗卫，就是你？”
“卑职只是殿下的挡箭牌，不敢高攀。”薄青山低眉顺眼，仿佛被磨平了棱角的普通圆石。
“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晰的，记住你说的话，她不是你可以染指的人！”
******
妖域的天穹悬着日与月，此刻，日光消散，月华铺天。
雪瑶坐在房顶上看星星，因为指名道姓叫小七陪着，薄青山便不得已坐在了她身边。
“快到我的生辰了，一年当中，我最喜欢的日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每年公主的生辰都会大摆宴席，大抵是享受众星拱月的生活吧，心中虽然这样想着，薄青山嘴上却还是说：“卑职不知。”
“我父君不是我一个人的父君，他是寒酥雪原的君王，是大家的。对外他要维系各区关系，对内还要操持政务，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一年到头我都见不到他几回，只有到我生辰这一日，父君才会属于我片刻，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也很开心。”
“直到那时，我才觉得我是有父亲的。”
“我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知心朋友，潮生与荒落虽然对我很好，可他们只听我父君的，父君与我之间若有矛盾，他们不会选择站在我这边，”雪瑶仰头饮了一口酒，灯笼果酿的果酒，酒劲儿不大，但饮多了也会醉人，“可即便那样，我也很感激他们，感激他们陪了我一整个幼年时期。等到潮生与荒落也离开，这诺大的王宫，只有对我尊敬有加却疏离淡漠的宫人，我便彻彻底底成了个孤家寡人。”
望着雪瑶安静美好的侧脸，薄青山居然有点心疼她。她虽然贵为公主，看似拥有一切，可大多数人都能够得到的家庭温暖，她却无法轻易拥有。世人只见这宫殿装潢富丽，却不见它深幽空旷，四周行走的都不是真心人，她仿若深宫弃子一般，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更要深切地体会到那份无助的孤独。
“还别说，我倒是有一个朋友，一个大抵永远都不会再重逢的朋友。”
彼时，雪瑶不会想到，她与她话里的那个朋友还会有再见的一日。
“殿下的朋友，死了吗？”
“没有，比那还要可怕，她是人类。”
彼时，雪瑶不曾体会过生死，便觉得隔域跨界不能相见，才是最可怕的。
她饮下的酒后劲上来了，身子一个不稳，便醉倒在薄青山怀里，惹得男人一阵心慌，“殿下！殿……下。”
她枕着他的腿，仰望着他面具之下那双眼眸里的星河璀璨，笑出了酒窝：“嘘，可不能告诉外人。”
作者有话说：
除了不愿苟同的孤灯寺，修界排名靠前的宗门每隔三十年都会向妖魔二域投放探子，以窃听二域消息，从而掌握二域动向。
魔域且不说，光是妖域一域便潜藏了九名暗探，九君之下各一位。为了尽可能地避免被妖域察觉，挑起界域争端，投放于二域的探子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专门训练才放出的。
他们都是极其擅于隐藏或是伪装的高手。
许多年前，薄青山便以此殊荣被玉墨宗派往了妖域。彼时，这薄青山可是修界用时最短引气入体的那位骄子，在玉墨宗可称得上是金丹之下的第一人，距离金丹也就一步之遥了，是以常常被方禹殿主挂在嘴边用以激励门下弟子。
当时宗门历经层层筛选，才选定薄青山入妖域，看重的不只是他天资聪颖，还有心性——他机敏警惕，擅于蛰伏，且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忍耐力。因此，连当时对派往二域一事颇有自信的苏牧荑，在那次筛选里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薄青山曾以此为荣，可后来，他也因此无数次陷入到悔恨当中去。他不知道，如果那时自己没有选择带她走，她如今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还是寒酥雪原上那个无比尊贵的公主殿下……
“殿下只是利用你而已，勿要心存妄想。”
那日之后，暗卫首领时常提醒被薄青山主宰了灵识的小七，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分寸。他们是身份低微的暗卫，映安君指派给公主殿下的替死鬼，谨守本分才是正途。
“属下明白。”
面具相隔，看不到神情，可男人的声音却足够恭顺，暗卫首领略感欣慰，但愿他能够明白身份有别，做到表里如一吧。
这几日，一提到公主殿下，就令暗卫们感到头疼。前几日，不过是又阻了殿下接近界域边缘而已，殿下如往常一般并未硬来，不过却变本加厉地开始折腾起了他们。
“你们，给我去摘一筐灯笼果回来，我要酿酒。”雪瑶酿的灯笼果酒在寒酥雪原可算作一绝，她平日只是酿给自己喝，不料随手送出去一两回，倒是打开了市场，引来不少王公贵族主动求酒。
“殿下，这种事情可以吩咐婢女。”
“本公主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就要你们去为我摘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难做，可以留下一个来监视我。”
暗卫首领有些尴尬，“殿下言重了。”
“小七，你留下。”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背脊一僵。
“殿下，还是我留下吧。”暗卫首领瞥了眼自己的部下，争取道。
“不，就要小七。”雪瑶坐在庭院的石椅上，长腿漂亮地一旋，搭上自己的另一条腿，慢声细语地吩咐道：“记住了，我要的灯笼果是新雪初停后结出的第一波，圆头的不要，只要尖头的。”
明白公主殿下在故意刁难，暗卫们却只能苦哈哈地应下。
人都走了，庭院里只剩下悠哉悠哉的雪瑶与不知所措的“小七”。
少女计谋得逞，得意一笑，颊边酒窝深深，直叫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戳一戳，“过来，给我揉揉肩。”
薄青山却下意识答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雪瑶的眉梢微微扬起，眸中略有诧异。薄青山这才反应过来，妖域之中才没有什么男女大防，那是人间才讲究的东西。
于是，他赶紧低头换了句：“殿下就别为难我了。”
半晌都没有动静，薄青山的视线从地上慢慢上移，同一双探究的美眸对上。就这样过了片刻，只见面前，少女娇柔的身子忽地往前一倾，凑到他脖子上嗅了起来。
“小七，你的本体是什么？”
在妖域，过问妖的本体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情，大抵相当于问人——你今日穿的亵裤是什么颜色的。
薄青山自然不敢回答她的问题，这太冒昧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自己操控的这具躯体本体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雪狼一族的公主似乎可以靠嗅觉来识别……
“好熟悉的味道，你身上似乎混杂着不同族群的狼味儿。”
殊不知这具躯体的本体其实唤作赤狼，是一种灰狼和郊狼的杂交种。
他竟然也是狼族！？那之前自己发情时岂不是被他……雪瑶想要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轻柔的鼻息拂过他后颈的汗毛，少女的馨香让他直想退避。不过，还没等他主动退走，便迎来了一声厉喝。
“你们在做什么！”
一只苍鹰从天穹俯冲而下，在二人之间幻化成人形，成功将靠近的二人隔离开来。
“荒落？”
雪瑶惊讶，他不是陪父君去了很远的地方么？
“见到我就让你这么意外么？”荒落的眼睛周围带着他独有的薄红，如果不是因为了解他，还以为这鹰是要哭了呢。雪瑶察觉出来，荒落的语气似乎与平常不太一样，不过也说不出来，不一样在哪里。
“我三日不眠不休地赶路就是想……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莫名其妙！”雪瑶不想理这个别扭家伙，转身走向卧房，留下一句，“小七，倒茶进来。”
荒落这才正眼瞧向薄青山，“听说阿瑶喜欢上一个暗卫，就是你？”
“卑职只是殿下的挡箭牌，不敢高攀。”薄青山低眉顺眼，仿佛被磨平了棱角的普通圆石。
“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晰的，记住你说的话，她不是你可以染指的人！”
******
妖域的天穹悬着日与月，此刻，日光消散，月华铺天。
雪瑶坐在房顶上看星星，因为指名道姓叫小七陪着，薄青山便不得已坐在了她身边。
“快到我的生辰了，一年当中，我最喜欢的日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每年公主的生辰都会大摆宴席，大抵是享受众星拱月的生活吧，心中虽然这样想着，薄青山嘴上却还是说：“卑职不知。”
“我父君不是我一个人的父君，他是寒酥雪原的君王，是大家的。对外他要维系各区关系，对内还要操持政务，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一年到头我都见不到他几回，只有到我生辰这一日，父君才会属于我片刻，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也很开心。”
“直到那时，我才觉得我是有父亲的。”
“我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知心朋友，潮生与荒落虽然对我很好，可他们只听我父君的，父君与我之间若有矛盾，他们不会选择站在我这边，”雪瑶仰头饮了一口酒，灯笼果酿的果酒，酒劲儿不大，但饮多了也会醉人，“可即便那样，我也很感激他们，感激他们陪了我一整个幼年时期。等到潮生与荒落也离开，这诺大的王宫，只有对我尊敬有加却疏离淡漠的宫人，我便彻彻底底成了个孤家寡人。”
望着雪瑶安静美好的侧脸，薄青山居然有点心疼她。她虽然贵为公主，看似拥有一切，可大多数人都能够得到的家庭温暖，她却无法轻易拥有。世人只见这宫殿装潢富丽，却不见它深幽空旷，四周行走的都不是真心人，她仿若深宫弃子一般，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更要深切地体会到那份无助的孤独。
“还别说，我倒是有一个朋友，一个大抵永远都不会再重逢的朋友。”
彼时，雪瑶不会想到，她与她话里的那个朋友还会有再见的一日。
“殿下的朋友，死了吗？”
“没有，比那还要可怕，她是人类。”
彼时，雪瑶不曾体会过生死，便觉得隔域跨界不能相见，才是最可怕的。
她饮下的酒后劲上来了，身子一个不稳，便醉倒在薄青山怀里，惹得男人一阵心慌，“殿下！殿……下。”
她枕着他的腿，仰望着他面具之下那双眼眸里的星河璀璨，笑出了酒窝：“嘘，可不能告诉外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