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含恨诅咒
“阿爹，脏小子醒了，你快过来给他瞧瞧！快点快点！”
门帘一掀，一个腿脚不太利索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边走边教训小姑娘道：“臭丫头，不得无礼，人家不是告诉你名字了！”
小姑娘朝他吐吐舌头，溜了。
钟窕窕中毒很深，毒素甚至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即便鹿青柠不懂医术，也知道这样的毒不好解，就算是沉香谷的首席大弟子南奕鸣来解这样的毒，恐怕都会费好些功夫。然而一日日过去，他能明显看出来，师姐的脸色在日渐好转，她体内的毒素似乎每日都会被村里的这位周医师清除掉一些出去。
鹿青柠渐渐觉得这周医师不是一般人，然而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有任何灵力的波动。也许是他想多了，或许周医师就只是个医术高超些的普通人。
“放心吧，你姐姐肯定不会有事的，我阿爹可厉害着呢！”每次阿爹施针，这脏小子都会在旁边看着，紧张得额头满是汗，就好像被针扎的是他自己一样，周念香看见总忍不住安慰。
“阿香，药熬好了吗？”
“好了好了，等一下，我这就端过来！”
鹿青柠道：“我去吧。”
周医师拦下了他，“还是让阿香去吧。”
阿香的性子很野，不喜欢整日呆在家里学习识记药草，总是寻摸着偷跑出去和朋友玩，然而自从在街口捡回那对俊俏的姐弟，阿香出门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
周医师看出女儿的不对劲儿，谁不曾年少轻狂过，女儿的眼神总是不经意扫过那清秀的小少年，情窦初开的模样让他唏嘘不已，如果是谁家普普通通的好儿郎，周医师兴许会为女儿撮合一下，可这一对儿“姐弟”却不是普通人。或许是以为旁人不会识得，他们并未刻意隐藏腰间那块能够证明身份的玉牌，而持有这种玉牌之人，必是修仙人。
修仙之人有志在长生者，有志在斩妖除魔护卫天下者……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只限于这一方小天地，这样的人绝不适合阿香。
“你姐姐快醒了，等她的毒解了，你们就离开这里吧。”趁着阿香去取药，周医师下了逐客令。
鹿青柠不明白周医师眼里骤然浮现的丝丝冷意，不过他们原本就没打算久留，“好。”
过了几日，钟窕窕清醒了，他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日子。他们离开的那日，周念香一早就不见了踪影，钟窕窕付了诊金，周医师却不收，只要他们答应再不踏入此地。
直到他们出了村，走到当初倒下的地方，才出现周念香的身影。
“你还会回来吗？”
周念香似乎哭过了，钟窕窕再不能不明白小姑娘的心思，周医师先前的奇怪要求瞬间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我去前面等你。”
“哎，师姐！”鹿青柠直觉不能让师姐离开，低声扯住她的衣袖。
“人家在等你，就……好好同她道个别吧。”钟窕窕也明白，周念香与青柠是不太可能的。
鹿青柠只好松了手，目送师姐走出很远，才看向周念香，实话实说回答她道：“周姑娘，我应该不会回来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与周伯伯的照顾。”
差点失去师姐，鹿青柠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笑，沉稳内敛了不少。
“我……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别走！”阿香鼓足了勇气，终于宣泄出了心底的秘密，一个只有怀春的少女和青涩的少年以为是秘密的秘密。
鹿青柠表情错愕，生平第一次被姑娘说喜欢，错愕过后就剩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你……”
“我知道你不会留在这个小村子，你以后会去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瑟瑟的风沙里，阿香红了眼眶，明明知道会被拒绝，却仍旧心存希冀。
“周姑娘，谢谢你的抬爱，可我是个修行人，修无情道的。走这条路的人，终生不得娶妻，也不能动情，姑娘你……还是莫要为我这不值之人而烦扰自己了。”
拒绝阿香的话说出口时，鹿青柠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当初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选择这条路时，只以为别人都傻，放着这条事半功倍的康庄大道不选，偏要走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修行路，却不知，对于负载七情六欲的人类来说，舍弃情爱才是最最艰难的。而他的心里，一年又一年，早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那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可若能这样同她相守到身死道消的前一刻，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周念香哭着跑走了。
因为周医师的要求，鹿青柠本以为这就是他此生与周念香的最后一次见面，可他万万没能料到，对于周念香来说，这却是她生命里的倒数第二次与他剖白心迹。
蝎王原本以为害他丢失颜面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于他的蝎毒之下，却不料有蝎兵回来禀报说见到人还活着。连它引以为豪的蝎毒都没能毒死那两人，蝎王再次颜面扫地，终于忍不下这口气，带着蝎子蝎孙屠了那个救了二人的村庄。
傍晚时分，村庄的宁静被一声声尖叫打破。
蝎子们如潮水般涌入，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惊恐地四处奔逃，尖叫声、呼喊声和哭泣声充斥着整个村子。
毒蝎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密密麻麻占据了街道，如野兽般凶猛地闯入人类聚集之地。它们的身躯细长而敏捷，足底尖锐如刀，每一只都带着锋利的毒刺，一旦有人被咬中，就会痛苦地尖叫不止。村庄的房屋被肆意破坏，墙壁被推倒，屋顶被撕裂，窗户被刺穿……人们四处逃窜，但毒蝎似乎无处不在，它们追逐着每一个逃亡者，将他们一个个吞噬殆尽，所过之处白骨累累。
村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尸骸和碎石，仿佛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战争。
人们被逼入绝境，点燃房屋，放火杀蝎，可火对普通的毒蝎有用，对蝎王就如同以卵击石。蝎王来到村里唯一一处毒蝎不敢进犯之地——这户人家在周围撒了驱虫粉，连他闻到那种气味心底都有些发怵。
“恐怕就是你救了我要杀之人吧！你究竟是何人？”
面对人身蝎尾的妖蝎王，周医师脸上无一分惧色，唯有了无牵挂的坦然，“我是何人不重要，尔等妖孽作恶多端，害人性命！往后自会有人叫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简直是自不量力！”
飞天梭坏了，钟窕窕还虚弱，二人只能徒步行走。鹿青柠与钟窕窕走了许久方停下来休息，不经意遥望身后，竟见到了冲天的红光。
鹿青柠与钟窕窕赶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早上还朝气蓬勃的村子，晚间竟成了一座新坟。往日婆妇择菜的门口堆了数具白骨，孩童嬉闹的桃花树下血流成河、腥味冲天。
鹿青柠一双布鞋踩在地上，顷刻就被血染得斑驳。
“这些痕迹……”
师姐弟不由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蝎子。”
夜色寂静，唯有残火燃烧的炸裂声伴着目光所及之处的触目惊心，火光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衣服残破，一脸脏污。
“……周姑娘，”鹿青柠的唇舌似乎也中了毒，麻痹住了。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们为什么选择这里？”
“如果不是救了你们，那群蝎子就不会来到这里，这些人就不会死，我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阿爹……我阿爹……呜呜呜……”
周念香忽然跌坐到地上，埋头大哭起来，钟窕窕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想要安抚，却被周念香挥开了手，“别碰我！”
目光触及呆愣在对面的小少年，周念香猛然起身，冲到鹿青柠身前，拽住他的衣襟，“鹿青柠，我恨你，我恨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偷走我的心不成，还害我失去我阿爹！”
泪水从那双不复清澈的眼睛里流淌而出，“阿爹把我藏起来前告诉我，叫我好好活着，可没了阿爹还有什么意义！知道了身世又能如何？我生来就被爱慕虚荣的母亲抛弃，那女人为了攀附权贵，连累我阿爹堂堂药王谷的首席弟子被挑断筋脉、废了一身灵力，扔进了荒漠。”
“阿爹从不告诉我这些，临死前却试图用仇恨唤醒我的求生志。”
周念香哭着哭着，开始大笑起来，那笑容里没有掺杂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撕心裂肺的苦涩。
“可阿爹想错了，我对从未养我、爱我之人，连想一想都觉得荒废时间，又怎会分出精力去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之人抛弃过我？要恨也是恨她曾害过我阿爹！可比起她，我更恨你，更恨你……如果不是你带着你姐姐来到这里，村里的人就不会死！”
周念香忽然被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骨绊倒在地，定睛一看，认出了尸骨手腕上脏兮兮的五彩绳，不由悲从中来。
“如果你不曾来，我想我大概会嫁给这个憨小子，婚后但凡他欺负我或者惹我不开心了，我就收拾收拾包袱回我阿爹那里去。我可以陪我阿爹一辈子，为他养老、送终……”周念香掏出一张手帕，轻柔地盖在了尸身的脸上。
“如果你不曾引来那群蝎子，我想我还是会嫁给这个憨小子，他也许会很疼我，不过我因为你拒绝了他，他总归是要挽回颜面，也气一气我的。可万一他真惹我生气了，我就不嫁他了，那样我还是可以一直陪着我阿爹。” 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念香的眸中闪过一丝柔软，可紧接着那份柔软便被滔天的恨意重新淹没。
鹿青柠的嘴唇发白，紧紧抿着，小姑娘对未来的畅想就像针一样，一针一针反复戳着他的心窝。这一刻，他也好恨自己，恨自己给这些无辜之人带来了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
周念香哭过笑过后，平静地看着鹿青柠，倒映着火光的眼中涌出这世间最恶毒的念头，“你要永远记住，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
钟窕窕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周念香手里不知何时攥了把短刃，自刎于小少年眼前。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口唇中、脖子里喷涌而出，她拽着鹿青柠的衣袍，一点点滑倒在地，仰望着他错愕的双眼，含混不清地留下无尽的怨恨——
“我诅咒你，凡我所经之痛，你皆遍尝！
凡你所牵、所系、所爱者，皆会如同此村之人，一一死于非命！”
门帘一掀，一个腿脚不太利索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边走边教训小姑娘道：“臭丫头，不得无礼，人家不是告诉你名字了！”
小姑娘朝他吐吐舌头，溜了。
钟窕窕中毒很深，毒素甚至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即便鹿青柠不懂医术，也知道这样的毒不好解，就算是沉香谷的首席大弟子南奕鸣来解这样的毒，恐怕都会费好些功夫。然而一日日过去，他能明显看出来，师姐的脸色在日渐好转，她体内的毒素似乎每日都会被村里的这位周医师清除掉一些出去。
鹿青柠渐渐觉得这周医师不是一般人，然而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有任何灵力的波动。也许是他想多了，或许周医师就只是个医术高超些的普通人。
“放心吧，你姐姐肯定不会有事的，我阿爹可厉害着呢！”每次阿爹施针，这脏小子都会在旁边看着，紧张得额头满是汗，就好像被针扎的是他自己一样，周念香看见总忍不住安慰。
“阿香，药熬好了吗？”
“好了好了，等一下，我这就端过来！”
鹿青柠道：“我去吧。”
周医师拦下了他，“还是让阿香去吧。”
阿香的性子很野，不喜欢整日呆在家里学习识记药草，总是寻摸着偷跑出去和朋友玩，然而自从在街口捡回那对俊俏的姐弟，阿香出门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
周医师看出女儿的不对劲儿，谁不曾年少轻狂过，女儿的眼神总是不经意扫过那清秀的小少年，情窦初开的模样让他唏嘘不已，如果是谁家普普通通的好儿郎，周医师兴许会为女儿撮合一下，可这一对儿“姐弟”却不是普通人。或许是以为旁人不会识得，他们并未刻意隐藏腰间那块能够证明身份的玉牌，而持有这种玉牌之人，必是修仙人。
修仙之人有志在长生者，有志在斩妖除魔护卫天下者……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只限于这一方小天地，这样的人绝不适合阿香。
“你姐姐快醒了，等她的毒解了，你们就离开这里吧。”趁着阿香去取药，周医师下了逐客令。
鹿青柠不明白周医师眼里骤然浮现的丝丝冷意，不过他们原本就没打算久留，“好。”
过了几日，钟窕窕清醒了，他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日子。他们离开的那日，周念香一早就不见了踪影，钟窕窕付了诊金，周医师却不收，只要他们答应再不踏入此地。
直到他们出了村，走到当初倒下的地方，才出现周念香的身影。
“你还会回来吗？”
周念香似乎哭过了，钟窕窕再不能不明白小姑娘的心思，周医师先前的奇怪要求瞬间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我去前面等你。”
“哎，师姐！”鹿青柠直觉不能让师姐离开，低声扯住她的衣袖。
“人家在等你，就……好好同她道个别吧。”钟窕窕也明白，周念香与青柠是不太可能的。
鹿青柠只好松了手，目送师姐走出很远，才看向周念香，实话实说回答她道：“周姑娘，我应该不会回来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与周伯伯的照顾。”
差点失去师姐，鹿青柠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笑，沉稳内敛了不少。
“我……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别走！”阿香鼓足了勇气，终于宣泄出了心底的秘密，一个只有怀春的少女和青涩的少年以为是秘密的秘密。
鹿青柠表情错愕，生平第一次被姑娘说喜欢，错愕过后就剩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你……”
“我知道你不会留在这个小村子，你以后会去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瑟瑟的风沙里，阿香红了眼眶，明明知道会被拒绝，却仍旧心存希冀。
“周姑娘，谢谢你的抬爱，可我是个修行人，修无情道的。走这条路的人，终生不得娶妻，也不能动情，姑娘你……还是莫要为我这不值之人而烦扰自己了。”
拒绝阿香的话说出口时，鹿青柠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当初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选择这条路时，只以为别人都傻，放着这条事半功倍的康庄大道不选，偏要走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修行路，却不知，对于负载七情六欲的人类来说，舍弃情爱才是最最艰难的。而他的心里，一年又一年，早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那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可若能这样同她相守到身死道消的前一刻，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周念香哭着跑走了。
因为周医师的要求，鹿青柠本以为这就是他此生与周念香的最后一次见面，可他万万没能料到，对于周念香来说，这却是她生命里的倒数第二次与他剖白心迹。
蝎王原本以为害他丢失颜面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于他的蝎毒之下，却不料有蝎兵回来禀报说见到人还活着。连它引以为豪的蝎毒都没能毒死那两人，蝎王再次颜面扫地，终于忍不下这口气，带着蝎子蝎孙屠了那个救了二人的村庄。
傍晚时分，村庄的宁静被一声声尖叫打破。
蝎子们如潮水般涌入，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惊恐地四处奔逃，尖叫声、呼喊声和哭泣声充斥着整个村子。
毒蝎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密密麻麻占据了街道，如野兽般凶猛地闯入人类聚集之地。它们的身躯细长而敏捷，足底尖锐如刀，每一只都带着锋利的毒刺，一旦有人被咬中，就会痛苦地尖叫不止。村庄的房屋被肆意破坏，墙壁被推倒，屋顶被撕裂，窗户被刺穿……人们四处逃窜，但毒蝎似乎无处不在，它们追逐着每一个逃亡者，将他们一个个吞噬殆尽，所过之处白骨累累。
村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尸骸和碎石，仿佛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战争。
人们被逼入绝境，点燃房屋，放火杀蝎，可火对普通的毒蝎有用，对蝎王就如同以卵击石。蝎王来到村里唯一一处毒蝎不敢进犯之地——这户人家在周围撒了驱虫粉，连他闻到那种气味心底都有些发怵。
“恐怕就是你救了我要杀之人吧！你究竟是何人？”
面对人身蝎尾的妖蝎王，周医师脸上无一分惧色，唯有了无牵挂的坦然，“我是何人不重要，尔等妖孽作恶多端，害人性命！往后自会有人叫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简直是自不量力！”
飞天梭坏了，钟窕窕还虚弱，二人只能徒步行走。鹿青柠与钟窕窕走了许久方停下来休息，不经意遥望身后，竟见到了冲天的红光。
鹿青柠与钟窕窕赶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早上还朝气蓬勃的村子，晚间竟成了一座新坟。往日婆妇择菜的门口堆了数具白骨，孩童嬉闹的桃花树下血流成河、腥味冲天。
鹿青柠一双布鞋踩在地上，顷刻就被血染得斑驳。
“这些痕迹……”
师姐弟不由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蝎子。”
夜色寂静，唯有残火燃烧的炸裂声伴着目光所及之处的触目惊心，火光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衣服残破，一脸脏污。
“……周姑娘，”鹿青柠的唇舌似乎也中了毒，麻痹住了。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们为什么选择这里？”
“如果不是救了你们，那群蝎子就不会来到这里，这些人就不会死，我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阿爹……我阿爹……呜呜呜……”
周念香忽然跌坐到地上，埋头大哭起来，钟窕窕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想要安抚，却被周念香挥开了手，“别碰我！”
目光触及呆愣在对面的小少年，周念香猛然起身，冲到鹿青柠身前，拽住他的衣襟，“鹿青柠，我恨你，我恨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偷走我的心不成，还害我失去我阿爹！”
泪水从那双不复清澈的眼睛里流淌而出，“阿爹把我藏起来前告诉我，叫我好好活着，可没了阿爹还有什么意义！知道了身世又能如何？我生来就被爱慕虚荣的母亲抛弃，那女人为了攀附权贵，连累我阿爹堂堂药王谷的首席弟子被挑断筋脉、废了一身灵力，扔进了荒漠。”
“阿爹从不告诉我这些，临死前却试图用仇恨唤醒我的求生志。”
周念香哭着哭着，开始大笑起来，那笑容里没有掺杂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撕心裂肺的苦涩。
“可阿爹想错了，我对从未养我、爱我之人，连想一想都觉得荒废时间，又怎会分出精力去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之人抛弃过我？要恨也是恨她曾害过我阿爹！可比起她，我更恨你，更恨你……如果不是你带着你姐姐来到这里，村里的人就不会死！”
周念香忽然被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骨绊倒在地，定睛一看，认出了尸骨手腕上脏兮兮的五彩绳，不由悲从中来。
“如果你不曾来，我想我大概会嫁给这个憨小子，婚后但凡他欺负我或者惹我不开心了，我就收拾收拾包袱回我阿爹那里去。我可以陪我阿爹一辈子，为他养老、送终……”周念香掏出一张手帕，轻柔地盖在了尸身的脸上。
“如果你不曾引来那群蝎子，我想我还是会嫁给这个憨小子，他也许会很疼我，不过我因为你拒绝了他，他总归是要挽回颜面，也气一气我的。可万一他真惹我生气了，我就不嫁他了，那样我还是可以一直陪着我阿爹。” 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念香的眸中闪过一丝柔软，可紧接着那份柔软便被滔天的恨意重新淹没。
鹿青柠的嘴唇发白，紧紧抿着，小姑娘对未来的畅想就像针一样，一针一针反复戳着他的心窝。这一刻，他也好恨自己，恨自己给这些无辜之人带来了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
周念香哭过笑过后，平静地看着鹿青柠，倒映着火光的眼中涌出这世间最恶毒的念头，“你要永远记住，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
钟窕窕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周念香手里不知何时攥了把短刃，自刎于小少年眼前。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口唇中、脖子里喷涌而出，她拽着鹿青柠的衣袍，一点点滑倒在地，仰望着他错愕的双眼，含混不清地留下无尽的怨恨——
“我诅咒你，凡我所经之痛，你皆遍尝！
凡你所牵、所系、所爱者，皆会如同此村之人，一一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