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醉里梦他

  妖域的天穹同时悬浮着日与月,日光沉没,繁星漫步,月华游散……紧随这场黄昏之礼之后的,是铺满了天的夜色。

  俯而观之,大地之上,篝火星星点点散落着,贯穿了整片原野,妖兽们围着篝火手舞足蹈,欢声歌唱,沉浸于极乐的狂欢。

  而流动的背景中,欢快的歌声里,仅有一男一女格格不入地,静默而立。

  火光映在玉质的麒麟面具上,驱散了玉的寒凉,炙烤上火的温热。苏挽意抬起手,掀开了男人的面具。

  “你究竟是谁?”
  面具内侧残留的温热,短暂地滑过她的指尖,不过顷刻,手里就又是玉的寒凉了,不经意看到那似曾相识的眼神,苏挽意心中没由来地狠狠一跳,“你到底是万俟随珠,还是素商?”

  “现在,你可以唤我素商。我有一个心上人,她叫长赢。”

  他终于承认了。苏挽意实在弄不清楚万俟随珠这个人,他一会儿对她袖手旁观,一会儿又对她雪中送炭,一切都随着心情似的。往往需要他的时候,他事不关己,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反而多管闲事,总是那样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身边,她着实猜不透他的目的。

  苏挽意忽然就很生气,他这会儿想当素商了,可她却不想遂他的意,“随珠统领不愧忠心耿耿,对魔尊派下来的任务从来都尽心尽力执行,不容一丝差错。不过随珠统领大概是想多了,我来这里只是观礼,并不想做任何愚蠢之事。”

  “这不是任务,是我自己的意愿。”男人眉头微蹙,神色认真,“我只是觉得,你在那里,不会开心。”

  “……我的开心与否,何时与随珠统领有关了?”苏挽意一时啼笑皆非,“随珠统领这么记挂别的女人,置自己的心上人又于何地?”

  男人似是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无奈地看着她。

  苏挽意把麒麟面具扔进男人怀里,面具在低空勾勒出弧度清浅的抛物线,珠玉乱撞中,苏挽意留下话来,“我要走了,随珠大人不必跟着我,我这会儿不会去破坏谁,只想一个人走一走、静一静。”

  男人没有拒绝她,却也没有答应她。他似乎不相信她不会去打搅乱,毕竟明明已经承诺过,不再出现在那人眼前,可她还是偷偷来妖域见了他一面。她不守约在先,也不能怪万俟随珠不信她。

  他愿意跟着她,那就跟着吧。

  妖域的某家酒肆,来了位出类拔萃的大美人,不少看见的男妖都忍不住过去搭讪,可不知哪里冒出个带着半张面具的男人,周身魔气浓郁得骇人,坐在大美人身边煞神一样,这些心怀不轨的男妖便一个个都不敢上前了。

  那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魔族,如今这世道,就连普普通通的魔都不好惹,更别提这么一位一看就很厉害的魔!

  苏挽意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万俟随珠陪她喝着,醉意慢慢上涌时,苏挽意什么都不想追究了。某一瞬间,面前的男人好像又成了她认识的那个素商,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真的……会因此而感到难过吗?”

  苏挽意反问他:“换成是你,不难过吗?”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又为他也斟满,“如果换了你,看着长赢与不是你的人成婚,你会好受?”

  似乎是因戴了面具,男人的眼睛便格外地惹人在意,那双眼睛一如往常般狭长优美,长得哪里都不似那人,唯独眼神,总与那人重合。

  “如果换了我与长赢,倘若她能够因此淡忘与我之间的种种苦痛,重拾与我相遇前的安闲自在,我想我还是可以忍一忍,一边在心里撒泼打滚,没有尊严地乞求她别走,一边脸上挂着笑,送她风风光光出嫁。”男人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可苏挽意并不觉得他在开玩笑,她攥着青瓷杯盏,听他继续说:“那场婚礼一定要很盛大,不管那个新郎倌将婚礼弄得多气派,我都会在他的基础上将婚礼弄得更气派,把我没能光明正大给予她的,统统当作礼物送予她。”

  “你就不怕那新郎倌心胸狭隘,因此迁怒于新娘子吗?”

  “若是此等心胸狭隘之人,也不配娶她。”

  苏挽意饮尽手中酒,叹道:“你这般大气,倒是显得我有些小气了。”
  醉意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了,她慢慢趴到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可我就是这么小气……”

  有的人喝醉了才敢把心上人拿出来,酒醒后又匆匆忙忙把心上人藏起来,可有的人压根儿就不会醉。

  “如果长赢也如你这般,我会很开心。可这样,是不是就自私了些?因为我只许自己放火,而不许……你点灯。”
  他后面一句的“你”,也不知是对谁所说。大概是透过她,说与长赢听的吧。

  苏挽意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却仍旧撑着慢慢思考——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在意自己,那绝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他会把这样的“在意”偷偷藏起来,不让心上人知道,这样一来,他的心上人便无法体会到同他一样的快乐了,“那你可真是太自私了,如果我是长赢,会恨死你的。”

  对面的人垂眸饮了一口酒,舌尖回味着酒里的无穷苦涩,“如果再自私一点,那么恨我,也总比彻底忘了我好。”

  最后一个字说完,男人抬了眸。他的眼神混着光,像霜雪和着烈酒,熬成坛温柔。
  那一瞬间,异样的熟悉感另苏挽意感到头皮发麻。
  怎么醉了,看谁都能像他?

  “你究竟是谁?”
  男人定定看着她,反问:“你希望我是谁?”

  苏挽意猛然站了起来,却觉得脑袋一晕,再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酒香弥漫开来,为她编织了一场极度狂喜的梦。在梦里,她又来到了余如泽的那片流光海,在海边的那个小屋里,她再一次抬手,摘下了男人的麒麟面具。

  这一回,面具之下的脸没再叫她失望。状如红痣的赤色疤痕在男人眼睫下妖冶盛放,她微微抬起下巴仰望的,是那样郎艳独绝的一张脸,是那样曾叫她魂牵梦萦的一个人。

  男人无声启唇,唤出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苏挽意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却被他温柔拭去。

  “是你吗?”
  “是我。”男人悍然俯身之际,尾音哼进她唇里。

  衣服层层剥落,肌肤与肌肤之间再无隔阂。细密的褶皱被撑开,与虬结硌人的青筋咬合,满满当当被贯穿,苏挽意通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与他紧密相连的那一处。

  她就像干涸缺水的一尾鱼,被密集的甘霖拍打、浇灌,阵雨无休无止的落下,迅疾且猛烈。

  苏挽意的手指深深扣进床褥里,极度弓曲的身体承受着极大的快乐,被这场甘霖讨伐得快要不能呼吸,几乎就要溺毙于急促的心跳里。

  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她与他眉心相触,谁也没刻意,谁也没设防,点玉星符在他们胸前散发着湖蓝色的光芒,猝不及防间让二人神念相融。霎时间,灵魂相互碰撞,精神抵死缠绵,他们在彼此心灵的最深处紧紧相拥……

  苏挽意拨开迷雾,再一次来到那暗淡荒芜的深渊。一泓幽暗的深潭边,那棵巨大的桑树双根纠缠,一个生机勃勃,一个却已枯萎衰败……

  同一时刻,她被一股巨力拽离了他的识海。身上之人眉头紧锁,保持着一个后退的姿势,直起身没再碰她。

  她的眼泪随音而落,“你不是他。” 

  她从前接近苍旻,迫切地想寻求一个答案,如今知道了答案,便忽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在所有喷涌而出的热情都渐渐冷却下去的过程里,苏挽意无意识地问苍旻,“你爱过我么?”

  聪明的女人,从不问男人爱没爱过自己,因为在话问出之前,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道理她都明白,可猛然间反应过来时,已经问出了口。既然问了,总归是还是想听一听他口中的答案,或许这样才会让不撞南墙心不死的自己,甘一回心。

  “爱这种东西,吾从不稀罕。”
  他此刻声音清朗,眼眸清明,与方才放浪不羁的禽兽之态,简直判若两人。

  男人的手慢条斯理地向下探去,带着薄茧的手指随意按在了某处,勾了芡似的泥泞,苏挽意下腹一酸,腿一软,同时狠狠吸了口气。

  这场原本欢喜不已的欢爱,自此没了情,只剩下了欲。

  他本来还顾及她会不会疼,可后来他不再收敛力气,大开大合地动作,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怎么舒服怎么来。叼着她后颈,攥着她胸前的小兔子,骑乘着马儿一样……

  欢愉之际,他又用那个称呼,诱骗她同自己一起沉沦,可每当她的眼神开始有一丝迷离,他便会毫不留情地戳破,“别看错了,还是我。”

  能够最狠地刺中你死穴之人,似乎总是那个最了解你的亲密之人。

  苍旻,我后悔了,这三界六域之间,我们还是再也不见为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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