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布局
“满满，怎么趴这睡着了？快醒醒，仔细着凉。”
来人须发半白，只一眼陆知予就湿了眼眶，哽咽着唤他祖父。
陆知予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不然怎么会见到已经去世多年的祖父？
她双臂抱着陆缅久久不能言语。
陆缅好笑地拉开小人替她擦泪：“满满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有祖父在，谁敢欺负满满？”
满满是祖父给陆知予取的小名，盼她事事圆满之意。
身边一直侍奉的青萝适时将她接了过去，怕她哭得岔了气又是顺背又是倒水。
陆知予接过抿了一口，茶是温热的，回想之前的一切，她这才惊觉眼前的景象不是梦。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和无法解释的际遇，原来自己竟真的有机会重新来过！
她定下心神，双手捧着杯盏露出一张湿润的双眼，期待的看着老人。
“祖父，满满没事，我们一起去圣都好不好？”
陆缅轻抚她的头发：“祖父老咯，走不了那么远。倒是满满，要是想祖父了，就抽空回来看看祖父吧？”
陆知予应下后没有再追问，上一世祖父也没有和自己一起搬去圣都。
后来她才知道祖父不是因为年迈熬不过路上的漫漫遥途，而是赌不起人心。
送走陆缅后，她让青萝灭了灯烛，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她回到了十岁那年。
后面十载的光景像走马灯似的从脑中掠过，只觉眼中发涩但半点泪都流不出了。
当下刚刚立秋，再有七日，就是父亲母亲以及妹妹——陆知筝齐来海都为祖父贺寿的日子。
之后陆知予便跟着父母一起回了圣都。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但眼中半分笑意也无。
又是七日，真是很期待呢。
……
不知从哪天起，马上要从圣都来的陆家二小姐与陆大小姐样貌一般无二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
六月廿九，宜出行、纳彩，忌会亲友。
卯时天还早，但街上已经热闹非凡。
无他，今日不仅是陆家老爷子六十大寿，还是陆二小姐到海都的日子。
那些无缘寿宴的人均等在了陆家大门口，希望能够一窥娇颜。
他们心思各异的围在周遭，想到前几天听说的消息纷纷目光闪烁，没准自己就入了贵人的眼呢？
所以当陆知筝刚下车就看见了一片乌压压的人群。
他们的眼神或惊艳或痴迷或期盼，让她心中止不住涌上恶寒。
但她想到王嬷嬷的叮嘱，刚至海都要给祖父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是通通按下不发。
转而俏目以对，似羞似奇地对着众人莞尔一笑，登时就让那些少年愣了神。
一行人进了府，陆旭酩知道妻子虽没嘴上说什么，但从微蹙的眉毛能看出她有些不虞。
他们与大女儿十年未见，如今她却连面都没露一个，是为不敬。
陆旭酩捏了捏夫人的手，这让穆韶思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和丈夫嗔道：
“瞧我，来时分明还害怕满满会疏远我这个娘亲，结果自己竟先气上了，实是不该。”
隐在一边的陆知予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前世母亲也是对自己歉疚过的。
但到底没有在身边长大，人心一旦偏了，做什么都是徒劳。
她快步迎上来，脸颊上因急切带了些红晕，气息微喘。
刚走到陆旭酩与穆邵思面前，还未曾开口。
只见那晶透的泪珠就成串往下落，泪水顺着莹白的脸颊滚滚而下。
陆知予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两眼泪盈盈的，就好似一滴朝露落在娇花上。
让人看了心中大痛，顿生怜惜。
夫妇二人哪还管那么多，揽过女儿抱作一团。
几人潸然泪下，穆邵思更是哽咽地将人搂着，嘴里“满满，满满”地唤个不停。
前世的陆知予万万做不出这般模样，她会早早地等在门口，行最挑不出错的礼。
举止比那个在圣都长大的孩子要端庄地多，却无甚大用，所以该哭的时候要哭。
陆知予透过父母臂弯看见了带着敌意盯着她的陆知筝，四目相对。
她忽的将双眼弯做月牙，嘴里无声吐出六个字：妹妹，别来无恙。
陆知筝也才十岁，这个年纪已经学会将自己的敌意隐藏起来，但只有这种时刻她才会嫉妒地露出马脚。
悲伤氛围尚萦绕不绝，忽然听到陆知予一声惊呼：“妹妹，你是在瞪我吗？”
穆邵思沉下脸，将二女儿拉到这边：“阿筝，快来见过你姐姐，再胡闹明日就让你回了圣都去。”
陆知筝满脸不可置信，大叫道：“娘！”
陆知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执起她的手，柔声道。
“阿筝，我是你姐姐，你别怕，姐姐不会和你抢父亲母亲。
“而且以后又多了个家人可以照顾你，你说好不好？”
夫妇二人听后大感欣慰，大女儿虽不教养在二人身边。
但陆缅与儿子常有书信来往，都知道满满品行一流，才思敏捷。
倒是阿筝，有时候的确让人觉得被娇惯得过了头。
这下高低立判，陆旭酩也摇了摇头。
“你姐姐常年不在我们身边，以后你们二人就可以一起作伴了，你不是总说没有玩伴吗？”
见陆知筝还是犟着不语，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阿筝，你们是同胞姐妹，要好好相处。”
路上穆邵思问了陆知予很多事情，她爱吃的口味，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读了哪些书，会什么女红，云云。
陆知予回答的细致，说到女红，她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了许多。
她声音有些怯，“母亲，满满女红做得不好，祖父曾让嬷嬷叫我。
“但听下人议论说女子刺绣天赋都是随了自己的娘亲。
“可是满满不知道娘亲擅长哪种刺绣，就一股脑地把苏绣、湘绣、粤绣和蜀绣都学了一遍。
“女儿愚笨，却怕被笑话，不敢让嬷嬷教我，只私下里描着样子绣。
“将双手刺破了几回，后来……后来祖父就再也不让满满学了。”
穆邵思听后对陆知予更是心疼怜惜，将她的手握着暗下决心要将这些年的缺失都补起来。
陆知筝看了眼二人，她虽然骄纵但不蠢，现在这种的情况说什么都只会引起父亲母亲对长姐的怜爱。
所以乖觉地站在一边没有开口，只等着机会要叫这个乡巴佬好看。
来到正厅，宾客已经来了大半，吃饭的席面和座次都是陆知予定的。
管家陆叙对她的安排很是满意，背后没少和陆缅夸赞大小姐。
海都城里有许多富商，他们以贩盐发家，地势靠海且港岸多，商贸发达。
其中数一数二的富商要数胡、李二氏，他们在祖上发际后便立下规矩。
在族中设立宗学，后辈必须进族学，学成才能掌家。
他们行商多年，两家家主在海都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和陆府保持的走动虽然不多，奈何他们极会做人。
又总是设法想和陆家攀上关系，因此比起其他人而言已经算是熟络。
因为年年盼着陆缅设宴的人不知何几，谁家就算是能将陆缅请到自家坐上一趟都能自觉高人一等。
可陆老爷子为人实在低调，这次收到请帖二人也实在吃了一惊。
姐妹二人刚进正厅，喧闹的人群就停了。
海都的明珠终于出现了，还不止一个！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海都的人大多靠海吃海，靠天吃饭。
经年累月的，无论他们还下不下海，晒不晒阳。
皮肤都偏麦色，身型也比起别处的人来显得更加魁梧有力。
就像咸腻的海风滋养不出像圣都翼城那样的娴静娇花。
陆知予骨子里流的是高门贵族的血，受的是翰林之首的教诲。
她是所有海都少年的向往，但十年来很少露面，众人想够都够不着。
于是此时在场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其中最炙热的两束目光来自著名纨绔子弟胡宴三和李杵。
陆知予会心一笑，胡李二人果然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人须发半白，只一眼陆知予就湿了眼眶，哽咽着唤他祖父。
陆知予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不然怎么会见到已经去世多年的祖父？
她双臂抱着陆缅久久不能言语。
陆缅好笑地拉开小人替她擦泪：“满满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有祖父在，谁敢欺负满满？”
满满是祖父给陆知予取的小名，盼她事事圆满之意。
身边一直侍奉的青萝适时将她接了过去，怕她哭得岔了气又是顺背又是倒水。
陆知予接过抿了一口，茶是温热的，回想之前的一切，她这才惊觉眼前的景象不是梦。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和无法解释的际遇，原来自己竟真的有机会重新来过！
她定下心神，双手捧着杯盏露出一张湿润的双眼，期待的看着老人。
“祖父，满满没事，我们一起去圣都好不好？”
陆缅轻抚她的头发：“祖父老咯，走不了那么远。倒是满满，要是想祖父了，就抽空回来看看祖父吧？”
陆知予应下后没有再追问，上一世祖父也没有和自己一起搬去圣都。
后来她才知道祖父不是因为年迈熬不过路上的漫漫遥途，而是赌不起人心。
送走陆缅后，她让青萝灭了灯烛，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她回到了十岁那年。
后面十载的光景像走马灯似的从脑中掠过，只觉眼中发涩但半点泪都流不出了。
当下刚刚立秋，再有七日，就是父亲母亲以及妹妹——陆知筝齐来海都为祖父贺寿的日子。
之后陆知予便跟着父母一起回了圣都。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但眼中半分笑意也无。
又是七日，真是很期待呢。
……
不知从哪天起，马上要从圣都来的陆家二小姐与陆大小姐样貌一般无二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
六月廿九，宜出行、纳彩，忌会亲友。
卯时天还早，但街上已经热闹非凡。
无他，今日不仅是陆家老爷子六十大寿，还是陆二小姐到海都的日子。
那些无缘寿宴的人均等在了陆家大门口，希望能够一窥娇颜。
他们心思各异的围在周遭，想到前几天听说的消息纷纷目光闪烁，没准自己就入了贵人的眼呢？
所以当陆知筝刚下车就看见了一片乌压压的人群。
他们的眼神或惊艳或痴迷或期盼，让她心中止不住涌上恶寒。
但她想到王嬷嬷的叮嘱，刚至海都要给祖父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是通通按下不发。
转而俏目以对，似羞似奇地对着众人莞尔一笑，登时就让那些少年愣了神。
一行人进了府，陆旭酩知道妻子虽没嘴上说什么，但从微蹙的眉毛能看出她有些不虞。
他们与大女儿十年未见，如今她却连面都没露一个，是为不敬。
陆旭酩捏了捏夫人的手，这让穆韶思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和丈夫嗔道：
“瞧我，来时分明还害怕满满会疏远我这个娘亲，结果自己竟先气上了，实是不该。”
隐在一边的陆知予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前世母亲也是对自己歉疚过的。
但到底没有在身边长大，人心一旦偏了，做什么都是徒劳。
她快步迎上来，脸颊上因急切带了些红晕，气息微喘。
刚走到陆旭酩与穆邵思面前，还未曾开口。
只见那晶透的泪珠就成串往下落，泪水顺着莹白的脸颊滚滚而下。
陆知予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两眼泪盈盈的，就好似一滴朝露落在娇花上。
让人看了心中大痛，顿生怜惜。
夫妇二人哪还管那么多，揽过女儿抱作一团。
几人潸然泪下，穆邵思更是哽咽地将人搂着，嘴里“满满，满满”地唤个不停。
前世的陆知予万万做不出这般模样，她会早早地等在门口，行最挑不出错的礼。
举止比那个在圣都长大的孩子要端庄地多，却无甚大用，所以该哭的时候要哭。
陆知予透过父母臂弯看见了带着敌意盯着她的陆知筝，四目相对。
她忽的将双眼弯做月牙，嘴里无声吐出六个字：妹妹，别来无恙。
陆知筝也才十岁，这个年纪已经学会将自己的敌意隐藏起来，但只有这种时刻她才会嫉妒地露出马脚。
悲伤氛围尚萦绕不绝，忽然听到陆知予一声惊呼：“妹妹，你是在瞪我吗？”
穆邵思沉下脸，将二女儿拉到这边：“阿筝，快来见过你姐姐，再胡闹明日就让你回了圣都去。”
陆知筝满脸不可置信，大叫道：“娘！”
陆知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执起她的手，柔声道。
“阿筝，我是你姐姐，你别怕，姐姐不会和你抢父亲母亲。
“而且以后又多了个家人可以照顾你，你说好不好？”
夫妇二人听后大感欣慰，大女儿虽不教养在二人身边。
但陆缅与儿子常有书信来往，都知道满满品行一流，才思敏捷。
倒是阿筝，有时候的确让人觉得被娇惯得过了头。
这下高低立判，陆旭酩也摇了摇头。
“你姐姐常年不在我们身边，以后你们二人就可以一起作伴了，你不是总说没有玩伴吗？”
见陆知筝还是犟着不语，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阿筝，你们是同胞姐妹，要好好相处。”
路上穆邵思问了陆知予很多事情，她爱吃的口味，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读了哪些书，会什么女红，云云。
陆知予回答的细致，说到女红，她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了许多。
她声音有些怯，“母亲，满满女红做得不好，祖父曾让嬷嬷叫我。
“但听下人议论说女子刺绣天赋都是随了自己的娘亲。
“可是满满不知道娘亲擅长哪种刺绣，就一股脑地把苏绣、湘绣、粤绣和蜀绣都学了一遍。
“女儿愚笨，却怕被笑话，不敢让嬷嬷教我，只私下里描着样子绣。
“将双手刺破了几回，后来……后来祖父就再也不让满满学了。”
穆邵思听后对陆知予更是心疼怜惜，将她的手握着暗下决心要将这些年的缺失都补起来。
陆知筝看了眼二人，她虽然骄纵但不蠢，现在这种的情况说什么都只会引起父亲母亲对长姐的怜爱。
所以乖觉地站在一边没有开口，只等着机会要叫这个乡巴佬好看。
来到正厅，宾客已经来了大半，吃饭的席面和座次都是陆知予定的。
管家陆叙对她的安排很是满意，背后没少和陆缅夸赞大小姐。
海都城里有许多富商，他们以贩盐发家，地势靠海且港岸多，商贸发达。
其中数一数二的富商要数胡、李二氏，他们在祖上发际后便立下规矩。
在族中设立宗学，后辈必须进族学，学成才能掌家。
他们行商多年，两家家主在海都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和陆府保持的走动虽然不多，奈何他们极会做人。
又总是设法想和陆家攀上关系，因此比起其他人而言已经算是熟络。
因为年年盼着陆缅设宴的人不知何几，谁家就算是能将陆缅请到自家坐上一趟都能自觉高人一等。
可陆老爷子为人实在低调，这次收到请帖二人也实在吃了一惊。
姐妹二人刚进正厅，喧闹的人群就停了。
海都的明珠终于出现了，还不止一个！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海都的人大多靠海吃海，靠天吃饭。
经年累月的，无论他们还下不下海，晒不晒阳。
皮肤都偏麦色，身型也比起别处的人来显得更加魁梧有力。
就像咸腻的海风滋养不出像圣都翼城那样的娴静娇花。
陆知予骨子里流的是高门贵族的血，受的是翰林之首的教诲。
她是所有海都少年的向往，但十年来很少露面，众人想够都够不着。
于是此时在场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其中最炙热的两束目光来自著名纨绔子弟胡宴三和李杵。
陆知予会心一笑，胡李二人果然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