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嫁祸
陆知予担心厨房准备的糕点太甜，自己亲自去了厨房盯着人放糖。
不怪她小题大做，陆缅没别的嗜好，就爱吃甜的发腻的桂花糕，再配着浓浓的龙井作为饭后茶点。
如果她不去看着，怕是下人又要顺着陆缅的喜好来做。
半刻钟后，穆邵思的大婢晏兰神色焦急地找来，想说什么，但四下看了看又将嘴闭上。
陆知予蹙眉，将手中沾上的面粉洗干净，拿着帕子出了厨房。
“晏妈妈找我什么事？不用支支吾吾的，青萝不是外人。”
宴兰想到等下要说的话，心中惴惴，措了好一会词才开口。
“大小姐，夫人让您去一趟。听、听说好像是二小姐看见您被一个毛贼给、给欺辱了！”
擦手的动作顿了下，陆知予的神色变得冷若冰霜。
“好，很好。母亲此刻在哪？带我过去。”
“夫人在二小姐的住处，老爷也在。”
宴兰没想到大小姐这么镇定，对于她们女子而言，清白是一件大事。
宴兰是穆邵思的陪嫁丫鬟，年纪与穆夫人相仿，不是不经事的小丫头。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看着大小姐镇定的脸，她心中泛起些许疑惑，垂头跟在后面。
可青萝却十分愤慨，听到小姐遭人污蔑，比打她一顿还难受。
“小姐，二小姐、二小姐怎么能这么诋毁您？奴婢去找老太爷主持公道！”说完转头就往竹苑走去。
陆知予声音有些严厉：“站住，青萝，哪儿也不许去，将眼泪擦了。”
青萝眼睛红的像个兔子，咬唇停下来望着她：“小姐，我就是替您觉得委屈。”
她叹了口气，上前握住青萝的手：“我知道，别怕，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刚进东厢房，人到的很齐。
陆旭酩是想问又不敢问，比刚刚来找她的宴兰还要为难。
而穆邵思怀里抱着抽噎的陆知筝，看向门口的表情有担忧也有几分埋怨。
陆知予心中冷笑，声音有些冷冽。
“母亲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穆邵思已经快速的将陆知予打量了一遍，见她没有太大异样才稍稍放心。
示意陆知筝从身上下去，陆知筝自然不肯。
她只好侧着身子拉过陆知予的手，温柔道。
“满满，阿筝说看见你被一男子纠缠，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家中长辈官至几品？品行如何？”
“哎哎，你问这些是做什么？我还把女儿嫁了那泼皮无赖不成？！”
陆旭酩气急，原以为出了这种事，做娘的关心会更好，结果等来了这么几句。
陆知予嗤笑一声，声音比白日大上许多，带着满腔质问。
“母亲一不问我，遭遇此事害不害怕？
“二不欲将贼人施以惩戒。
“三任妹妹诬枉我，听之信之。
“母亲，我只是十年没有教养在您身边，不是没有心！”
她本不该这么动怒，穆邵思的做法也许无可指责。
但此情此景和那段孤魂野鬼的记忆重合了起来。
她最亲近的人，对着她的尸体嫌恶到呕吐不止。
吩咐下人不必收尸，还要将她从族中除名，骂她为陆家蒙羞。
上一世，她不争不抢，淡泊寡欲，但不是没心没肺！
穆邵思愣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羞怒。
她已经很久没被人指责过了，还是被自己的女儿！
“陆知予，我是你母亲！你祖父就是教你这么尽孝道的吗？”
祖父是陆知予的底线，目光冰冷，眼神锐利地射向眼前的妇人。
陆缅不知道怎么来了，刚至门口就听到这一句，罕见的动了怒气。
“我是怎么教导满满的，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陆知予眼神扫过角落的玉环，对方浑身一抖。
“母亲不若问问妹妹，她离席后去了哪里？遇到了些什么人？
“又是谁给她出的主意，让她颠倒黑白将事情栽在旁人头上的。”
陆知筝哪里还坐得住，从穆邵思怀里跳下来向着众人急切解释。
“我吃完饭后有些困倦，想回房间休息，但玉环迟迟不至，就歇在旁边的凉亭里休息，等一等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见陆、看见姐姐一个人从正厅出来，走到转角处便跳出来一个穿着蓝衫的男子。
“他捂住了姐姐的口鼻，还，还亲了上去，我、我……”
剩下的话太过羞愧，她说不出口，只能掩面抽泣。
陆旭酩喝道：“玉环，你来替二小姐说！”
玉环吓得惊慌无措，二小姐犯天大的错也是小姐，而她不过是个奴仆。
她本就心中有鬼，此时被老爷一喝，蹬时就跪在了地上。
“老爷，不关奴婢的事啊，二小姐出正厅后，脚程实在太快，奴婢怎么都没追上。
“等寻到了二小姐，就见二小姐倒在床上失声痛哭，奴婢问发生了何事，二小姐始终没说，只一个劲的摇头。”
玉环砰砰砰将头往地上砸得响亮，不一会就磕破见了红。
“老爷夫人明鉴，真的不是奴婢的主意啊。”
陆知筝哪里还坐得住，她尖叫着想要扑过去抓玉环。
“好你个贱婢，明明是你说我和陆知予一母同胞，若是哭肿了眼睛，再站在一块，任谁都更欢喜了她去。
“想将自己摘的明明白白，门也没有！”
陆缅眉眼皆是厉色，眼神直射陆知筝：“既是你姐姐吃了亏，那你哭什么？”
“祖父，那男子举止粗俗，为人轻浮，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可力量悬殊，我只能躲在一边任由姐姐被贼人欺辱。”
陆知筝嘤嘤抹起眼泪：“她是我的亲姐姐，阿筝哪能不为姐姐难过？”
陆知筝越委屈，穆邵思就越心疼，在一旁直皱眉。
陆知予冷眼旁观这一切：“妹妹说那男子举止粗俗，且力量悬殊，挣扎之间，身上必定留有痕迹。
“要么脖颈、要么腿上，要么，腰间？
“妹妹敢让母亲看一看吗？”
她在说到腰间的时候特意顿了顿，果然陆知筝的神色瞬间慌乱。
陆旭酩看着脸色突变的二女儿，心中哪里还不明白，艰涩开口。
“阿筝，你若说出实情，爹爹保证，这件事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穆邵思瞪了他一眼：“旭酩你胡说什么？没看见阿筝已经够愧疚的了吗？你还要逼她说什么？”
陆知予心间一片冰凉，是这样吗？
母亲，不如让你亲自看一看，眼下这张楚楚可怜的面具下，藏的到底是一副什么心肠吧。
陆知予走近陆知筝：“你敢让母亲看一看吗？妹妹？”
过了很久，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才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昂着头逼视陆知予。
“敢，但我要姐姐同我一起。”
她们三人进了内室，姐妹二人同时褪下衣衫，一层、两层。
到最后一层遮蔽的时候，陆知筝面露悲色地看着穆邵思，落下泪来，嘴唇无声道。
“求你，母亲。求你，求求你，母亲。”
而一旁陆知予的思绪却飘的很远，好像又看到那个在冬季里抱着她尸体痛哭的妹妹。
抱着她哭了好久，但身上的大氅却不脱下来为她遮蔽。
彼时她不懂，焦急地在尸体上方转来转去，左担心雪地里把妹妹冻着，右担心妹妹哭哑了嗓子。
还怪自己的死讯让妹妹伤心了，她应该死的好看些，这样妹妹才不会那么难过。
她没有看见陆知筝对穆邵思说了些什么，只是默默褪去最后一层衣物，然后看着穆邵思灰败的神色。
但她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高兴，高兴妇人一味盲信陆知筝终于自食恶果，自打耳光。
因为母亲一早认定是自己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的神情啊。
陆知予心中顿生了一股浓浓的厌恶，自嘲地勾着嘴角，利落地将所有衣物穿戴完毕。
她们没有花太长的时间，三人出来的时候神色各异。
一人坦荡，一人失魂落魄，一人忐忑不安。
穆邵思没能直视其他人，声音沉重若千斤。
“阿筝身上没有青紫，满满、满满背后有一块红痕。”
陆旭酩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夫人。
“夫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知予将涌上的泪意逼回眼眶：“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女儿告退。”
陆缅脸色铁青，临走前寒冷地看向陆旭酩：“你娶的好媳妇，养的好女儿！”
“夫人糊涂啊！夫人以为我和父亲不知实情？只是你偏心太过，才会被逼的她跟进去自证清白。
“满满哪里需要向自己的母亲证明莫须有的罪名？！”
陆叙酩一口气差点没能喘上来。
“她走前的那句话是在说母亲明理又善良，做子女的不好不怨娘，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
说完这句话陆旭酩的身子瘫在椅子里，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作者有话说：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出自先秦诗经·国风·邶风的《凯风》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不怪她小题大做，陆缅没别的嗜好，就爱吃甜的发腻的桂花糕，再配着浓浓的龙井作为饭后茶点。
如果她不去看着，怕是下人又要顺着陆缅的喜好来做。
半刻钟后，穆邵思的大婢晏兰神色焦急地找来，想说什么，但四下看了看又将嘴闭上。
陆知予蹙眉，将手中沾上的面粉洗干净，拿着帕子出了厨房。
“晏妈妈找我什么事？不用支支吾吾的，青萝不是外人。”
宴兰想到等下要说的话，心中惴惴，措了好一会词才开口。
“大小姐，夫人让您去一趟。听、听说好像是二小姐看见您被一个毛贼给、给欺辱了！”
擦手的动作顿了下，陆知予的神色变得冷若冰霜。
“好，很好。母亲此刻在哪？带我过去。”
“夫人在二小姐的住处，老爷也在。”
宴兰没想到大小姐这么镇定，对于她们女子而言，清白是一件大事。
宴兰是穆邵思的陪嫁丫鬟，年纪与穆夫人相仿，不是不经事的小丫头。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看着大小姐镇定的脸，她心中泛起些许疑惑，垂头跟在后面。
可青萝却十分愤慨，听到小姐遭人污蔑，比打她一顿还难受。
“小姐，二小姐、二小姐怎么能这么诋毁您？奴婢去找老太爷主持公道！”说完转头就往竹苑走去。
陆知予声音有些严厉：“站住，青萝，哪儿也不许去，将眼泪擦了。”
青萝眼睛红的像个兔子，咬唇停下来望着她：“小姐，我就是替您觉得委屈。”
她叹了口气，上前握住青萝的手：“我知道，别怕，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刚进东厢房，人到的很齐。
陆旭酩是想问又不敢问，比刚刚来找她的宴兰还要为难。
而穆邵思怀里抱着抽噎的陆知筝，看向门口的表情有担忧也有几分埋怨。
陆知予心中冷笑，声音有些冷冽。
“母亲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穆邵思已经快速的将陆知予打量了一遍，见她没有太大异样才稍稍放心。
示意陆知筝从身上下去，陆知筝自然不肯。
她只好侧着身子拉过陆知予的手，温柔道。
“满满，阿筝说看见你被一男子纠缠，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家中长辈官至几品？品行如何？”
“哎哎，你问这些是做什么？我还把女儿嫁了那泼皮无赖不成？！”
陆旭酩气急，原以为出了这种事，做娘的关心会更好，结果等来了这么几句。
陆知予嗤笑一声，声音比白日大上许多，带着满腔质问。
“母亲一不问我，遭遇此事害不害怕？
“二不欲将贼人施以惩戒。
“三任妹妹诬枉我，听之信之。
“母亲，我只是十年没有教养在您身边，不是没有心！”
她本不该这么动怒，穆邵思的做法也许无可指责。
但此情此景和那段孤魂野鬼的记忆重合了起来。
她最亲近的人，对着她的尸体嫌恶到呕吐不止。
吩咐下人不必收尸，还要将她从族中除名，骂她为陆家蒙羞。
上一世，她不争不抢，淡泊寡欲，但不是没心没肺！
穆邵思愣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羞怒。
她已经很久没被人指责过了，还是被自己的女儿！
“陆知予，我是你母亲！你祖父就是教你这么尽孝道的吗？”
祖父是陆知予的底线，目光冰冷，眼神锐利地射向眼前的妇人。
陆缅不知道怎么来了，刚至门口就听到这一句，罕见的动了怒气。
“我是怎么教导满满的，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陆知予眼神扫过角落的玉环，对方浑身一抖。
“母亲不若问问妹妹，她离席后去了哪里？遇到了些什么人？
“又是谁给她出的主意，让她颠倒黑白将事情栽在旁人头上的。”
陆知筝哪里还坐得住，从穆邵思怀里跳下来向着众人急切解释。
“我吃完饭后有些困倦，想回房间休息，但玉环迟迟不至，就歇在旁边的凉亭里休息，等一等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见陆、看见姐姐一个人从正厅出来，走到转角处便跳出来一个穿着蓝衫的男子。
“他捂住了姐姐的口鼻，还，还亲了上去，我、我……”
剩下的话太过羞愧，她说不出口，只能掩面抽泣。
陆旭酩喝道：“玉环，你来替二小姐说！”
玉环吓得惊慌无措，二小姐犯天大的错也是小姐，而她不过是个奴仆。
她本就心中有鬼，此时被老爷一喝，蹬时就跪在了地上。
“老爷，不关奴婢的事啊，二小姐出正厅后，脚程实在太快，奴婢怎么都没追上。
“等寻到了二小姐，就见二小姐倒在床上失声痛哭，奴婢问发生了何事，二小姐始终没说，只一个劲的摇头。”
玉环砰砰砰将头往地上砸得响亮，不一会就磕破见了红。
“老爷夫人明鉴，真的不是奴婢的主意啊。”
陆知筝哪里还坐得住，她尖叫着想要扑过去抓玉环。
“好你个贱婢，明明是你说我和陆知予一母同胞，若是哭肿了眼睛，再站在一块，任谁都更欢喜了她去。
“想将自己摘的明明白白，门也没有！”
陆缅眉眼皆是厉色，眼神直射陆知筝：“既是你姐姐吃了亏，那你哭什么？”
“祖父，那男子举止粗俗，为人轻浮，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可力量悬殊，我只能躲在一边任由姐姐被贼人欺辱。”
陆知筝嘤嘤抹起眼泪：“她是我的亲姐姐，阿筝哪能不为姐姐难过？”
陆知筝越委屈，穆邵思就越心疼，在一旁直皱眉。
陆知予冷眼旁观这一切：“妹妹说那男子举止粗俗，且力量悬殊，挣扎之间，身上必定留有痕迹。
“要么脖颈、要么腿上，要么，腰间？
“妹妹敢让母亲看一看吗？”
她在说到腰间的时候特意顿了顿，果然陆知筝的神色瞬间慌乱。
陆旭酩看着脸色突变的二女儿，心中哪里还不明白，艰涩开口。
“阿筝，你若说出实情，爹爹保证，这件事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穆邵思瞪了他一眼：“旭酩你胡说什么？没看见阿筝已经够愧疚的了吗？你还要逼她说什么？”
陆知予心间一片冰凉，是这样吗？
母亲，不如让你亲自看一看，眼下这张楚楚可怜的面具下，藏的到底是一副什么心肠吧。
陆知予走近陆知筝：“你敢让母亲看一看吗？妹妹？”
过了很久，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才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昂着头逼视陆知予。
“敢，但我要姐姐同我一起。”
她们三人进了内室，姐妹二人同时褪下衣衫，一层、两层。
到最后一层遮蔽的时候，陆知筝面露悲色地看着穆邵思，落下泪来，嘴唇无声道。
“求你，母亲。求你，求求你，母亲。”
而一旁陆知予的思绪却飘的很远，好像又看到那个在冬季里抱着她尸体痛哭的妹妹。
抱着她哭了好久，但身上的大氅却不脱下来为她遮蔽。
彼时她不懂，焦急地在尸体上方转来转去，左担心雪地里把妹妹冻着，右担心妹妹哭哑了嗓子。
还怪自己的死讯让妹妹伤心了，她应该死的好看些，这样妹妹才不会那么难过。
她没有看见陆知筝对穆邵思说了些什么，只是默默褪去最后一层衣物，然后看着穆邵思灰败的神色。
但她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高兴，高兴妇人一味盲信陆知筝终于自食恶果，自打耳光。
因为母亲一早认定是自己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的神情啊。
陆知予心中顿生了一股浓浓的厌恶，自嘲地勾着嘴角，利落地将所有衣物穿戴完毕。
她们没有花太长的时间，三人出来的时候神色各异。
一人坦荡，一人失魂落魄，一人忐忑不安。
穆邵思没能直视其他人，声音沉重若千斤。
“阿筝身上没有青紫，满满、满满背后有一块红痕。”
陆旭酩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夫人。
“夫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知予将涌上的泪意逼回眼眶：“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女儿告退。”
陆缅脸色铁青，临走前寒冷地看向陆旭酩：“你娶的好媳妇，养的好女儿！”
“夫人糊涂啊！夫人以为我和父亲不知实情？只是你偏心太过，才会被逼的她跟进去自证清白。
“满满哪里需要向自己的母亲证明莫须有的罪名？！”
陆叙酩一口气差点没能喘上来。
“她走前的那句话是在说母亲明理又善良，做子女的不好不怨娘，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
说完这句话陆旭酩的身子瘫在椅子里，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作者有话说：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出自先秦诗经·国风·邶风的《凯风》凯风自南,吹彼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