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沧浪剑来
嫇荧……
苍旻记得她。
过去，朝露台上打下来的棘刺鞭、伏魔台下射过来的那道冷箭，还有在眼前灰飞烟灭的这一道暗含着凛冽杀意的箭，无不是这个女人的杰作。
棘刺鞭虽不是嫇荧亲手挥下来的，但让那鞭子浸过含有相思砂的水，却是她的杰作。随着棘刺鞭的落下，相思砂溶进苏挽意的血液里，让她体内好不容易才被压制下去的妖毒，天雷勾地火般燎了原。那时的扶桑还觉得奇怪过，他常以元精为苏挽意祛妖毒，按理说她不该再发作，后来经过调查，只觉得嫇荧很可疑，紧接着就迎来了他的金丹劫，再然后，他还来不及继续探究就被关了起来。
如果原先仅是一种猜测，在扶桑准备换心给苏挽意之际，那道从伏魔台下射向苏挽意的暗箭，便彻底让他锁定了嫇荧。
嫇荧的意图，是要苏挽意死！
而这些，苍旻也清楚。
仿佛有砚台打翻了一般，为苍旻的眼底泼洒上浓黑的墨，然而电光闪过时，刹那间的光亮里，他的瞳色又恢复了原本的赤红色，如红宝石一般冶丽明艳。
杀意在他眸中一闪而过，他的剑无声而起，指向混战中的人群。
从始至终，他唯一真心想杀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沧浪剑从静止到飞出，只在意念转换的一刹那，魔剑有灵，绕过不相干的妖、魔、人、鬼，精准锁定了那个女人。
然而最后，沧浪剑却没有冲进嫇荧的身体。
在嫇荧的瞳孔中，沧浪剑从一个人的胸膛穿透，潜渊朝她笑了下，向她伸出了手。周围兵荒马乱，只有这一方小天地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嫇荧也伸出了手，下意识往前挪动了两步，可那个既是师父也是父亲的人，还是蹭着她的指尖倒在了地上。
她的目光随着倒下的人而落下，眼睁睁看见他身下流出了好大一滩血。
苏江沅也看见了这一幕，可他却被苍穹纠缠着，无法脱开身。他心中悲痛，却也理解潜渊的选择，如果换作他，也是甘愿的。
“师父！”
傅攸宁这一声悲喊，在嘈杂之中被嫇荧捕捉到，让她回过神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剑？”嫇荧紧紧咬着唇，松开时，满嘴都是铁锈味，“我不是说过，我永远不会承认你么？”
“没关系，荧儿，没关系，”潜渊一向不苟言笑，可今日他却一直在笑，“是爹爹不好，爹爹是个胆小鬼，做错了事却不敢承认，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嫇荧的脑中一片混乱，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左右拉扯着她的，一边是曾经的温情回忆，一边又是滔滔奔涌的恨意，“休想以这种方式补偿我！”
“这不是补偿，这是作为父亲的责任。”
“荧儿，爹爹……穷其一生都在追求至高的境界，到头来除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都不剩了……爹爹，爹爹不小心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弥留之际，潜渊口中不断重复着那四个字。
苏挽意感到莫大的悲痛。人死了，与人死在眼前，其实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前者是一个静态的事实，可后者却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生命的鲜活与死亡的沉寂形成强烈的对比，冲击着人们的感官。
苍旻攥着苏挽意脖子的手，早已不知在何时松了力道，怀里的美人身体僵硬，面无表情。两人之间，仅仅他是一低头，唇便能擦过她额头的距离，仿佛亲密无比，却又疏离异常。
明明是被拥抱着，苏挽意却觉得全身发凉，“到底要杀多少人你才满意？”
“是不是这天下人都死光了，才合你心意？”
男人的目光垂落在美人朴素的木制发饰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这是魔神的意愿。”
“那你呢？”苏挽意抬头的瞬间，与他对上视线。
“若没有主人，世间便没有吾，吾这条命是主人给的，主人想要的，我便要替他夺来。”苍旻毫不躲闪，迎上她的目光。
耳边一道惊雷，光亮划过昏暗的天幕，苍旻在她潋滟的眸光中，看见了自己。
她还在期待什么？
“可他想要的东西，却建立在无数无辜性命之上，苍旻，孰是孰非，你分不清么？”
“我不需要分是非，也不需要辨善恶。世界之初本无是非黑白，那不过都是世人自以为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划分出来的一套行为标准罢了，充满了主观意味。既然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标准自然也不可能唯一。比如我让一个人死得很容易，那为什么不能算作是我的善呢？”
苏挽意最终垂了眸，不再同他争辩什么，“我很后悔，我竟曾为你这样的人，反复抑制过心动……”
苍旻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不以为意一笑，“你是说，你对我…连心动都觉得罪恶？”
苏挽意闭上眼睛，仿佛陷入到了某种回忆里，“你可怕得让我觉得，当初对一个落难的孩子生出怜悯之心，都不应该。”
苍旻愣了一下，她的意思是说，她后悔带“池羽”回千灯山了么？
“如果我不曾与他产生过交集，或许如今，就不会问你这些愚蠢之言。”
猛然间，一支木簪插进了苍旻胸膛，带着毫无情意的狠戾，一举触到他胸腔里的护心莲。
护心莲的茎叶扭了扭身体，好奇地点了下簪子的尖，发现这支簪子其实也不是很尖，甚至还有些钝，足以见伤他这人有多么用力了。
美人长发散落，随风飘散，她插进苍旻心口的这支簪子，是扶桑送给她的。
本体之木，以己伤己。
苍旻低头凝视着自己胸口的这支扶桑木簪，想起了从前他偷听到的一句话——“只要他一日是苍旻，我便一日不会爱他！”
呵，比不心动更令人绝望的，是她明明也心动了，却一退再退，不肯爱他。
苍旻甩开苏挽意，眼神冰冷地看着跌倒在地的女人，“吾不该对你一再心软。”
他用力拔下胸口的木簪，扶桑木在他胸膛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永远无法抹除的伤痕。
木簪在苏挽意眼前，被苍旻单手折断，掷到她身旁冰冷的土地上。还沾着他血的那部分划过她的裙角，在暮山紫的布料上留下惊心的血痕。
“剑来！”
直到这时，苏挽意才真正注意到苍旻手中的这把剑，不知何时，她再未在他身边见过那把唤作“扼晴”的魔剑，这把沧浪，剑光就如同他曾经的左眼瞳色，其色幽怨且清雅，仿若在沧浪之水中开出了一朵欧碧色的浅绿牡丹。
苏挽意微微扬起头颅，闭上了双眼。
苍旻记得她。
过去，朝露台上打下来的棘刺鞭、伏魔台下射过来的那道冷箭，还有在眼前灰飞烟灭的这一道暗含着凛冽杀意的箭，无不是这个女人的杰作。
棘刺鞭虽不是嫇荧亲手挥下来的，但让那鞭子浸过含有相思砂的水，却是她的杰作。随着棘刺鞭的落下，相思砂溶进苏挽意的血液里，让她体内好不容易才被压制下去的妖毒，天雷勾地火般燎了原。那时的扶桑还觉得奇怪过，他常以元精为苏挽意祛妖毒，按理说她不该再发作，后来经过调查，只觉得嫇荧很可疑，紧接着就迎来了他的金丹劫，再然后，他还来不及继续探究就被关了起来。
如果原先仅是一种猜测，在扶桑准备换心给苏挽意之际，那道从伏魔台下射向苏挽意的暗箭，便彻底让他锁定了嫇荧。
嫇荧的意图，是要苏挽意死！
而这些，苍旻也清楚。
仿佛有砚台打翻了一般，为苍旻的眼底泼洒上浓黑的墨，然而电光闪过时，刹那间的光亮里，他的瞳色又恢复了原本的赤红色，如红宝石一般冶丽明艳。
杀意在他眸中一闪而过，他的剑无声而起，指向混战中的人群。
从始至终，他唯一真心想杀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沧浪剑从静止到飞出，只在意念转换的一刹那，魔剑有灵，绕过不相干的妖、魔、人、鬼，精准锁定了那个女人。
然而最后，沧浪剑却没有冲进嫇荧的身体。
在嫇荧的瞳孔中，沧浪剑从一个人的胸膛穿透，潜渊朝她笑了下，向她伸出了手。周围兵荒马乱，只有这一方小天地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嫇荧也伸出了手，下意识往前挪动了两步，可那个既是师父也是父亲的人，还是蹭着她的指尖倒在了地上。
她的目光随着倒下的人而落下，眼睁睁看见他身下流出了好大一滩血。
苏江沅也看见了这一幕，可他却被苍穹纠缠着，无法脱开身。他心中悲痛，却也理解潜渊的选择，如果换作他，也是甘愿的。
“师父！”
傅攸宁这一声悲喊，在嘈杂之中被嫇荧捕捉到，让她回过神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剑？”嫇荧紧紧咬着唇，松开时，满嘴都是铁锈味，“我不是说过，我永远不会承认你么？”
“没关系，荧儿，没关系，”潜渊一向不苟言笑，可今日他却一直在笑，“是爹爹不好，爹爹是个胆小鬼，做错了事却不敢承认，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嫇荧的脑中一片混乱，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左右拉扯着她的，一边是曾经的温情回忆，一边又是滔滔奔涌的恨意，“休想以这种方式补偿我！”
“这不是补偿，这是作为父亲的责任。”
“荧儿，爹爹……穷其一生都在追求至高的境界，到头来除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都不剩了……爹爹，爹爹不小心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弥留之际，潜渊口中不断重复着那四个字。
苏挽意感到莫大的悲痛。人死了，与人死在眼前，其实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前者是一个静态的事实，可后者却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生命的鲜活与死亡的沉寂形成强烈的对比，冲击着人们的感官。
苍旻攥着苏挽意脖子的手，早已不知在何时松了力道，怀里的美人身体僵硬，面无表情。两人之间，仅仅他是一低头，唇便能擦过她额头的距离，仿佛亲密无比，却又疏离异常。
明明是被拥抱着，苏挽意却觉得全身发凉，“到底要杀多少人你才满意？”
“是不是这天下人都死光了，才合你心意？”
男人的目光垂落在美人朴素的木制发饰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这是魔神的意愿。”
“那你呢？”苏挽意抬头的瞬间，与他对上视线。
“若没有主人，世间便没有吾，吾这条命是主人给的，主人想要的，我便要替他夺来。”苍旻毫不躲闪，迎上她的目光。
耳边一道惊雷，光亮划过昏暗的天幕，苍旻在她潋滟的眸光中，看见了自己。
她还在期待什么？
“可他想要的东西，却建立在无数无辜性命之上，苍旻，孰是孰非，你分不清么？”
“我不需要分是非，也不需要辨善恶。世界之初本无是非黑白，那不过都是世人自以为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划分出来的一套行为标准罢了，充满了主观意味。既然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标准自然也不可能唯一。比如我让一个人死得很容易，那为什么不能算作是我的善呢？”
苏挽意最终垂了眸，不再同他争辩什么，“我很后悔，我竟曾为你这样的人，反复抑制过心动……”
苍旻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不以为意一笑，“你是说，你对我…连心动都觉得罪恶？”
苏挽意闭上眼睛，仿佛陷入到了某种回忆里，“你可怕得让我觉得，当初对一个落难的孩子生出怜悯之心，都不应该。”
苍旻愣了一下，她的意思是说，她后悔带“池羽”回千灯山了么？
“如果我不曾与他产生过交集，或许如今，就不会问你这些愚蠢之言。”
猛然间，一支木簪插进了苍旻胸膛，带着毫无情意的狠戾，一举触到他胸腔里的护心莲。
护心莲的茎叶扭了扭身体，好奇地点了下簪子的尖，发现这支簪子其实也不是很尖，甚至还有些钝，足以见伤他这人有多么用力了。
美人长发散落，随风飘散，她插进苍旻心口的这支簪子，是扶桑送给她的。
本体之木，以己伤己。
苍旻低头凝视着自己胸口的这支扶桑木簪，想起了从前他偷听到的一句话——“只要他一日是苍旻，我便一日不会爱他！”
呵，比不心动更令人绝望的，是她明明也心动了，却一退再退，不肯爱他。
苍旻甩开苏挽意，眼神冰冷地看着跌倒在地的女人，“吾不该对你一再心软。”
他用力拔下胸口的木簪，扶桑木在他胸膛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永远无法抹除的伤痕。
木簪在苏挽意眼前，被苍旻单手折断，掷到她身旁冰冷的土地上。还沾着他血的那部分划过她的裙角，在暮山紫的布料上留下惊心的血痕。
“剑来！”
直到这时，苏挽意才真正注意到苍旻手中的这把剑，不知何时，她再未在他身边见过那把唤作“扼晴”的魔剑，这把沧浪，剑光就如同他曾经的左眼瞳色，其色幽怨且清雅，仿若在沧浪之水中开出了一朵欧碧色的浅绿牡丹。
苏挽意微微扬起头颅，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