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选仆
陌野居内单独划了一间屋子给落初初，可她根本不顾自己的伤还没有好全，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香房。
陆知予没办法，只好让人放了张小塌供她在里面休息。
看着落初初在桌案前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像她这样活着并没有什么不好。
亲手做的香料不会背叛人，能背叛人的，往往只有人。
“小姐，你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好了。对了，老爷那边送来了些丫鬟，小姐要不要去挑一挑？”
青萝寻到正倚在门边的陆知予，心里止不住赞叹。
自家小姐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玉雕似的。
陆知予思忖片刻：“走吧，去看看。”
陆旭酩办事比穆邵思周全的多。
上一世是穆邵思张罗的仆从，直接指派给了她一个嬷嬷，和三两仆从。
人多少无所谓，可那嬷嬷是个心术不正的。
当初就是她带回来了陆知筝在外遇险的消息，将她引去外面，这才让毫无防备的自己遭了暗算。
陆旭酩选了六个青壮的小厮，四个十五岁的丫鬟和两个年近四十的嬷嬷，走前还留了话。
“不必照单全收，看中的就留下，看不中的送回来，这批不行换一批就是。”
陆知予踱步到一位妇人面前，那妇人着靛青色夹袄，头戴绒花。
近四十的脸保养的像个二三十的新妇，看着可亲极了。
只消拿眼神默默地盯着你瞧，就能让人感受到她对你的真心实意。
也对，若这妇人不会伪装，自己也不会被她和陆知筝联手哄骗了十年。
怪不得陆知筝那边总是能知晓这边的动静，她还道是妹妹关心过甚，时时注意着自己。
“王嬷嬷是吗？我听下人说你是自小就伺候妹妹的，怎么想和父亲自荐来了我这？”陆知予淡淡开口。
王春霞拿不准大小姐什么意思，自己明明叫下人封了口，哪个贱蹄子透露的消息？
她是来帮二小姐办大事的！
办得好少不了她的好处，这会子只能小心应对。
“大小姐容禀，奴婢照顾了二小姐多年，可每每想起大小姐来就心痛难忍。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怎么您就在海都那地方受罪了呢？老天对您实在太不公平！
“这些年奴一直勤勤恳恳地服侍二主子，夫人和二小姐也待我不薄，奴婢本就心存感激。
“见了大小姐您更是一见如故，便特意请了二小姐的准信儿来您跟前侍奉。”
王春霞让笑容变得更加和蔼，只盼大小姐将她留在身边。
“嬷嬷的一番说辞好生让人感动，一奴不侍二主的道理，嬷嬷没读过书不懂也情有可原。
“只是我怕咬人的狗不叫，哪天凭空卖了主子，还嫌主人的肉柴了没有嚼劲，王嬷嬷以为我说的可对？”
陆知予低头拨弄手中的珠串，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王春霞被这三两句话说得汗流浃背，但到底不是十六七岁的丫头，不至于被吓得丢了魂。
她嘭地一声跪在地上：“大小姐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呀？奴婢自九岁那年跟了夫人，二十九岁又跟了二小姐十年。
“一共三十年，年年皆是兢兢业业、毫无外心啊。
“奴婢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分对小姐不敬的意思，便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王嬷嬷没读过书好像又小瞧了你，嬷嬷脑子灵光。
“我只问了几句，你便将生平倒豆子般在人前细数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多么不能容人，连个半辈子侍奉家里的嬷嬷都留不下。
“只是嬷嬷你扪心自问，你口中的小姐，究竟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呢？”
陆知予的声音徐徐，半点没有因为对方跪下而显得对话咄咄逼人。
任旁人见了都只会蹙眉埋怨这王嬷嬷今日怎么了，反应这样大？
“这、这，奴婢说的自然是、自然是……”
王嬷嬷后背尽湿，早知道大小姐这么不好对付，刚刚自己发那样狠毒的誓做什么？！
小时候她在村子里真真切切地看见过天雷劈死人呀！
陆知予无意与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打断了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来的王春霞。
“别跪着，起了吧，知道王嬷嬷是妹妹心疼的乳母，未有哺育之实，但有抚育之情。
“我是阿筝的亲姐，绝不会苛待你，只是想教你一课。
“我这么说嬷嬷应当明白一奴不侍二主的道理了吧？”
王春霞脚底发软，众目睽睽下也不敢揩汗，这下两头空。
办砸了二小姐的事，还不知道要哄上多少天，给主子绞尽脑汁出多少主意才补得回来。
陆知予退后两步，重新站在了众人面前。
“陌野居养得起闲人，但容不得二心，进了我院子的门，就不要再与旁处有什么勾连。
“若大家能好好侍奉，十年后我便将身契还了诸位。
“但若教我知晓你们存了别的心思，发卖人都好出去，我还是知道几个的。”
“是好好做十年的奴仆，还是做一辈子的仆人，让子子孙孙都供人驱使，你们自己拿主意。
“记住，我陆知予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陆知予说一句，那些人眼中的喜悦便盛一分。
他们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摆脱下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自由出入在这天地之间。
怎么会没有萌生过逃的心思？
无论是年纪尚小的家生子还是刚被买进府里的仆人，都曾向往挺起腰板过活。
“奴婢（小的）愿意侍奉大小姐，求大小姐收留！”
另一个嬷嬷领着其他人跪了下来，声音坚定、掷地有声。
王嬷嬷彻底慌了神，重重的倒在地上，比之前多了好几倍的真心实意。
“大小姐，大小姐，奴婢也愿意留下来，求您收留！”
“嗯，先将王嬷嬷请出去，甚吵。”
这是陆知予发布的第一个指令，但没有人会和站在最前面的吴嬷嬷抢。
这是宅院下人中默认的生存法则，进府时间越长的越有威信和权力。
吴嬷嬷沉稳地站起来，将跪在地上不肯走的王嬷嬷一把拽起。
见她还要开口求饶，于是利落地从怀里拿出块帕子塞进王春霞嘴里，将人拖了出去。
“只有家生子才可冠陆府的姓氏，你们四人是我父亲从外面买来的，便叫风、霜、雪、雨，便同青萝姓吧。”
陆知予看着几个丫鬟说道。
“青风（青霜、青雪、青雨）谢大小姐赐名。”四人齐齐向她行礼。
陆知予看向小厮：“陆本、陆丰，你们两谁更年长些？”
“回大小姐的话，小的刚满二十一，比陆丰年长，大一岁零三个月。”陆本抱拳回道。
“嗯，剩下的四人便取名江、河、湖、海，亦冠姓为青，跟着你二人行事，陆本为首、陆丰为辅。”
等到陆知予将院内诸事安排妥当后，吴嬷嬷面色沉稳地走了进来。
她看向陆知予：“小姐，奴婢将王嬷嬷送到二小姐院子里去了，否则在门口吵嚷还是有些不清净。”
陆知予感觉来人有些眼生，但她又不像是外面新买来的。
一般人家是不会买这个年纪的下人，难以控制的地方太多了。
“嬷嬷叫什么？从前在哪个院子里做事的？”
“奴婢吴尚，从前是在厨房里干活的，早死的丈夫是海都人，因此会做些海都的菜。
“老爷就将奴婢送了过来，方便日后为小姐做些膳食。”
吴嬷嬷的面容就没有那样年轻了，苍老的不仅仅是脸，在灶房忙活的她手中有着厚厚的手茧。
原本她曾经也是夫人房中照顾的一等丫鬟，只是被王嬷嬷赶到了厨房做了许多年的厨娘罢了。
陆知予觉得吴嬷嬷身上有种不一般的气质，不同于王嬷嬷身上浓重的市井之气，她显得更加从容和沉稳。
让其他人散去之后，陆知予将她留了下来。
“吴嬷嬷你说，倘若我今日不明所以用了王嬷嬷，信任了她，日后还会有机会知道她是阿筝的人吗？”
吴嬷嬷想了片刻。
“回小姐，约莫是不能了，如果王嬷嬷和二小姐下令下人三缄其口，大小姐初回府中也许真的会相信她。
“其他下人在看见王嬷嬷讨好了两个主子之后，只会更加不敢得罪。
“尤其是在大小姐和二小姐姐妹情深的情况下，一个不察，就会担上挑拨主子的罪名。”
“你觉得我们姐妹感情如何？”
陆知予有些好奇，这样聪明的人会给出什么回答。
吴嬷嬷没有直视陆知予的眼光，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奴婢不敢揣测，但日久见人心，大小姐心中肯定会明白的。”
“我会明白吗？可上一世，自己花了十年都没能明白，且还是在死后才见到了对方的真心。”
陆知予苦笑，闭上眼睛在心中无声发问。
作者有话说：
陆知予没办法，只好让人放了张小塌供她在里面休息。
看着落初初在桌案前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像她这样活着并没有什么不好。
亲手做的香料不会背叛人，能背叛人的，往往只有人。
“小姐，你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好了。对了，老爷那边送来了些丫鬟，小姐要不要去挑一挑？”
青萝寻到正倚在门边的陆知予，心里止不住赞叹。
自家小姐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玉雕似的。
陆知予思忖片刻：“走吧，去看看。”
陆旭酩办事比穆邵思周全的多。
上一世是穆邵思张罗的仆从，直接指派给了她一个嬷嬷，和三两仆从。
人多少无所谓，可那嬷嬷是个心术不正的。
当初就是她带回来了陆知筝在外遇险的消息，将她引去外面，这才让毫无防备的自己遭了暗算。
陆旭酩选了六个青壮的小厮，四个十五岁的丫鬟和两个年近四十的嬷嬷，走前还留了话。
“不必照单全收，看中的就留下，看不中的送回来，这批不行换一批就是。”
陆知予踱步到一位妇人面前，那妇人着靛青色夹袄，头戴绒花。
近四十的脸保养的像个二三十的新妇，看着可亲极了。
只消拿眼神默默地盯着你瞧，就能让人感受到她对你的真心实意。
也对，若这妇人不会伪装，自己也不会被她和陆知筝联手哄骗了十年。
怪不得陆知筝那边总是能知晓这边的动静，她还道是妹妹关心过甚，时时注意着自己。
“王嬷嬷是吗？我听下人说你是自小就伺候妹妹的，怎么想和父亲自荐来了我这？”陆知予淡淡开口。
王春霞拿不准大小姐什么意思，自己明明叫下人封了口，哪个贱蹄子透露的消息？
她是来帮二小姐办大事的！
办得好少不了她的好处，这会子只能小心应对。
“大小姐容禀，奴婢照顾了二小姐多年，可每每想起大小姐来就心痛难忍。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怎么您就在海都那地方受罪了呢？老天对您实在太不公平！
“这些年奴一直勤勤恳恳地服侍二主子，夫人和二小姐也待我不薄，奴婢本就心存感激。
“见了大小姐您更是一见如故，便特意请了二小姐的准信儿来您跟前侍奉。”
王春霞让笑容变得更加和蔼，只盼大小姐将她留在身边。
“嬷嬷的一番说辞好生让人感动，一奴不侍二主的道理，嬷嬷没读过书不懂也情有可原。
“只是我怕咬人的狗不叫，哪天凭空卖了主子，还嫌主人的肉柴了没有嚼劲，王嬷嬷以为我说的可对？”
陆知予低头拨弄手中的珠串，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王春霞被这三两句话说得汗流浃背，但到底不是十六七岁的丫头，不至于被吓得丢了魂。
她嘭地一声跪在地上：“大小姐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呀？奴婢自九岁那年跟了夫人，二十九岁又跟了二小姐十年。
“一共三十年，年年皆是兢兢业业、毫无外心啊。
“奴婢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分对小姐不敬的意思，便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王嬷嬷没读过书好像又小瞧了你，嬷嬷脑子灵光。
“我只问了几句，你便将生平倒豆子般在人前细数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多么不能容人，连个半辈子侍奉家里的嬷嬷都留不下。
“只是嬷嬷你扪心自问，你口中的小姐，究竟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呢？”
陆知予的声音徐徐，半点没有因为对方跪下而显得对话咄咄逼人。
任旁人见了都只会蹙眉埋怨这王嬷嬷今日怎么了，反应这样大？
“这、这，奴婢说的自然是、自然是……”
王嬷嬷后背尽湿，早知道大小姐这么不好对付，刚刚自己发那样狠毒的誓做什么？！
小时候她在村子里真真切切地看见过天雷劈死人呀！
陆知予无意与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打断了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来的王春霞。
“别跪着，起了吧，知道王嬷嬷是妹妹心疼的乳母，未有哺育之实，但有抚育之情。
“我是阿筝的亲姐，绝不会苛待你，只是想教你一课。
“我这么说嬷嬷应当明白一奴不侍二主的道理了吧？”
王春霞脚底发软，众目睽睽下也不敢揩汗，这下两头空。
办砸了二小姐的事，还不知道要哄上多少天，给主子绞尽脑汁出多少主意才补得回来。
陆知予退后两步，重新站在了众人面前。
“陌野居养得起闲人，但容不得二心，进了我院子的门，就不要再与旁处有什么勾连。
“若大家能好好侍奉，十年后我便将身契还了诸位。
“但若教我知晓你们存了别的心思，发卖人都好出去，我还是知道几个的。”
“是好好做十年的奴仆，还是做一辈子的仆人，让子子孙孙都供人驱使，你们自己拿主意。
“记住，我陆知予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陆知予说一句，那些人眼中的喜悦便盛一分。
他们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摆脱下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自由出入在这天地之间。
怎么会没有萌生过逃的心思？
无论是年纪尚小的家生子还是刚被买进府里的仆人，都曾向往挺起腰板过活。
“奴婢（小的）愿意侍奉大小姐，求大小姐收留！”
另一个嬷嬷领着其他人跪了下来，声音坚定、掷地有声。
王嬷嬷彻底慌了神，重重的倒在地上，比之前多了好几倍的真心实意。
“大小姐，大小姐，奴婢也愿意留下来，求您收留！”
“嗯，先将王嬷嬷请出去，甚吵。”
这是陆知予发布的第一个指令，但没有人会和站在最前面的吴嬷嬷抢。
这是宅院下人中默认的生存法则，进府时间越长的越有威信和权力。
吴嬷嬷沉稳地站起来，将跪在地上不肯走的王嬷嬷一把拽起。
见她还要开口求饶，于是利落地从怀里拿出块帕子塞进王春霞嘴里，将人拖了出去。
“只有家生子才可冠陆府的姓氏，你们四人是我父亲从外面买来的，便叫风、霜、雪、雨，便同青萝姓吧。”
陆知予看着几个丫鬟说道。
“青风（青霜、青雪、青雨）谢大小姐赐名。”四人齐齐向她行礼。
陆知予看向小厮：“陆本、陆丰，你们两谁更年长些？”
“回大小姐的话，小的刚满二十一，比陆丰年长，大一岁零三个月。”陆本抱拳回道。
“嗯，剩下的四人便取名江、河、湖、海，亦冠姓为青，跟着你二人行事，陆本为首、陆丰为辅。”
等到陆知予将院内诸事安排妥当后，吴嬷嬷面色沉稳地走了进来。
她看向陆知予：“小姐，奴婢将王嬷嬷送到二小姐院子里去了，否则在门口吵嚷还是有些不清净。”
陆知予感觉来人有些眼生，但她又不像是外面新买来的。
一般人家是不会买这个年纪的下人，难以控制的地方太多了。
“嬷嬷叫什么？从前在哪个院子里做事的？”
“奴婢吴尚，从前是在厨房里干活的，早死的丈夫是海都人，因此会做些海都的菜。
“老爷就将奴婢送了过来，方便日后为小姐做些膳食。”
吴嬷嬷的面容就没有那样年轻了，苍老的不仅仅是脸，在灶房忙活的她手中有着厚厚的手茧。
原本她曾经也是夫人房中照顾的一等丫鬟，只是被王嬷嬷赶到了厨房做了许多年的厨娘罢了。
陆知予觉得吴嬷嬷身上有种不一般的气质，不同于王嬷嬷身上浓重的市井之气，她显得更加从容和沉稳。
让其他人散去之后，陆知予将她留了下来。
“吴嬷嬷你说，倘若我今日不明所以用了王嬷嬷，信任了她，日后还会有机会知道她是阿筝的人吗？”
吴嬷嬷想了片刻。
“回小姐，约莫是不能了，如果王嬷嬷和二小姐下令下人三缄其口，大小姐初回府中也许真的会相信她。
“其他下人在看见王嬷嬷讨好了两个主子之后，只会更加不敢得罪。
“尤其是在大小姐和二小姐姐妹情深的情况下，一个不察，就会担上挑拨主子的罪名。”
“你觉得我们姐妹感情如何？”
陆知予有些好奇，这样聪明的人会给出什么回答。
吴嬷嬷没有直视陆知予的眼光，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奴婢不敢揣测，但日久见人心，大小姐心中肯定会明白的。”
“我会明白吗？可上一世，自己花了十年都没能明白，且还是在死后才见到了对方的真心。”
陆知予苦笑，闭上眼睛在心中无声发问。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