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见客

  食玉炊桂,镂簋雕方,美酒嘉肴,方丈盈前,盛宴华筵,围满知名之客。

  宴席上丰富佳肴、金樽美酒,就连盛食物的器具都雕刻着花纹,一场庆贺在华丽的厅堂中开始。

  院中挤满了有名的宾客,陆知予和陆知筝就是在这个情景下走了出来,万众瞩目,万物难掩其华。

  一时之间陆旭酩也与有荣焉,腰杆挺得更加笔直。

  “众友同仁,荷蒙枉顾,谨此致谢。吾之大女知予,自幼依侍老父,今初还膝下,乃一大快事。

  “值此小女生日之际,酩特设薄宴,广邀宾朋同庆。”

  陆旭酩话音刚落,在场便响起了抗议。

  “好你个陆大人,把女儿藏得也太紧了,这些年我们同僚共事,竟从未听说过你有一对千金的事啊,太不厚道!”

  贺拥吹胡子瞪眼地起哄,非要找陆旭酩讨一个说法。

  其他人也叫嚷起来。

  “贺大人所言甚是!陆大人真是好没意思,前些年我夫人叫我给家中小子探你口风,你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

  “现在可算知道缘由了,一对女儿全都秀丽佳妙,仪态万方。

  “怪不得怎样都不肯松口,这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陆旭酩苦笑,庄椟这块木头,大庭广众之下竟说起这些事来,他瞪过去一眼又向众人作了一揖。

  “此事确实是陆某不够坦诚,这些年因老父年迈,身边离不了人,夫人身子亦弱,只好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周全。

  “眼见孩子渐大,为人父母的多有思念,就将女儿接回了圣都。

  “并非存心隐瞒,只是夫人每每想到大女就伤心垂泪,这才缄口不提啊。”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徐仲沔坐在一边冷不防接了一句。

  这话说的巧妙,这些年徐相几乎不再强横地插手朝中之事,只有些微末的小事才会主动发表下意见。

  其他时候圣上不点到身上来,他只当自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时间一久,大家都觉得右相不再那么有存在感的时候,突然来上这么一句。

  让人觉得他是单纯的感叹才有鬼!

  可怜天下父母心,说的何尝不是他的妹妹徐皇后呢?

  可是一朝落败,满盘皆输。

  这时候谁敢实打实地接腔?

  大家在心中默契地摇摇头,只出声附和道。

  “是啊是啊,陆大小姐也是个可怜的,不在父母身边的日子该有多辛苦。”

  “这你就不懂了吧?能教养在陆缅身边何尝不是另一种福分?

  “那可是六连中的状元,圣上钦点的最年轻的太……

  “额,我的意思是陆大小姐在翼国最年轻的状元身边长大,也一定不可小觑。”

  陆旭酩向陆知予招了招手,众人只见这女子举手投足间极有大家风范。

  没有因在盛大的场合下故作出严肃端庄的姿态慌张失了风度,而是宠辱不惊地上前几步。

  除去姣好的芙蓉面尚且不提,单论她这走路的几步,端正的身姿,和行礼时恭敬有加但不怯场的气质。

  就可谓是一举一动皆不拖泥带水,丝毫没有柔柔弱弱的娇气,尤其赏心悦目。

  在座各位无不在心中暗赞一声,贺拥就没有这么含蓄了。

  “这就是你家的大女儿?哎呦,你们别说,陆缅老爷子确实教的好!”

  “知予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陆知予的声音清脆又不失大气,听的人心中更有好感。

  庄椟的兴趣更大:“陆大人,你这大女儿没有婚配吧?”

  陆旭酩嘴角微微抽搐,刚想堵他一嘴,就听见庄椟脑子开了光似的补了一句。

  “我懂,我懂,咱们私底下说,私底下说。”

  惹得陆旭酩再次满头黑线。

  这里毕竟不是少年人们的主场,简单见过各位大人之后,陆旭酩让两个女儿先走了。

  陆旭酩再次朗声道。

  “小辈们在无幽阁另有玩乐,盼诸位大人莫吝杯中酒,今日且同我大醉一场!”

  “哈哈哈哈,来来来,喝!给陆大人先满上。”

  场面觥筹交错,好不得意。

  离场后的陆知筝愤恨地盯着陆知予的背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你很得意是不是?父亲在旁人面前那样抬举你

  “可你不过是父亲娘亲忘在山里海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敢出这样的风头!”

  “既然我无关紧要,妹妹为何要嫉妒我?”

  陆知予头也不回,云淡风轻地扔过来这句话。

  陆知筝跑到前面拦住她,声音尖锐。

  “在海都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回来?往日生辰的主人公本来只有我!

  “像从前那样不好吗?你为什么回来抢我的东西?!”

  陆知予被逼停了步子,面色无波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阿筝,我和你抢,你会真心待我好吗?”

  陆知筝不假思索地道:“我当然会!只要你回海都去,你不是爱看信吗?我可以每日给你写信!”

  “呵呵,你问我为什么要回来?是父亲和母亲接我回来的不是吗?

  “可是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你口中说的山里海里生活十年?

  “亦是父亲和母亲将我留下的!

  “现在归我自己决定了,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无论哪里,我只会听从自己的本心!

  “妹妹也听听内心的声音,我再问一遍,如果我不抢你的东西,阿筝,你真的会真心待我吗?”

  陆知筝感觉自己好像被那问题刺痛,突然高声叫了起来。

  “你一脸心痛的表情是做什么?!只要你在海都,无论想不想抢,我都不可能获得所有的东西了不是吗!

  “你凭什么把自己说的那样可怜,把我就当成多么可恨的人,我明明是众星捧月的小姐而不是二小姐!

  “我这么说你到底懂不懂!”

  陆知予摇头。

  “可是阿筝,如果我是你,我从不认为所有的东西就该我一人独有。

  “你还是不明白,万事万物都没有‘必须’、‘本该是’的道理。”

  “滚,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来教我!”

  陆知筝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陆知予推了个踉跄,头也不回的转身跑了。

  被猛推一把的陆知予并没有生气,吴嬷嬷眼疾手快接住了她才没有让自己倒在地上。

  只在心中庆幸,好在跟在身边的是吴嬷嬷,若是青萝,恐怕怎么都要上去跟二小姐理论几句了。

  长幼有序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呵,这就受不了了吗,可这才刚刚开始啊。”

  陆知予低声自语。

  朝臣们喝朝臣们的,而子一辈乐子一辈的。

  少年人的场子在无幽阁,取自李白的诗句“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无幽阁中种了许多竹,但布置错落有致。

  竹林前是流水,流水上架桥。

  还盖了各式各样的亭,一切都在亮处,不显幽深,是宴会游玩的好场所。

  男女七岁不同席,翼国的男女大防虽然不比其他朝代严格,但防还是要防一下的。

  陆旭酩早就想到了这个,于是将十几根竹子栽在流水两边,正好可以挡住一些视线。

  但却仅仅是挡住一些,对面的动静,想看还是看得见,想听也是听得着。

  陆知予刚至无幽阁女眷就引来了各式各样的眼光。

  有轻蔑、有鄙夷、有淡漠、有好奇、有惊艳、有痴迷,但更多的是与陆知筝的同仇敌忾。

  敌意多来自于女子,只有徐毓敏一个人带着几分忧虑望向她,似乎有话要讲,但碍于场合不好开口。

  徐毓敏是真正的温顺恭良,悲天悯人般的女子。

  出生好,样貌好,才情好,一开始和陆知予的关系也好。

  只是后来,她同自己越好,就越会遭到其他人对陆知予的嫉妒。

  徐毓敏不忍心再看陆知予为难,就主动疏远了她。

  陆知予知道徐毓敏要说什么,她稍微看一眼眼前的情况就知道了。

  原定被取消的投壶和弹琴一个都没少。

  “姐姐来啦!姐姐快来和大家解释解释你曾说的那些琴艺冠绝圣都的都是赌气之语,闭着眼投壶那更是玩笑之说。

  “阿筝本只是想替姐姐炫耀一番,可是她们都不信,怎么办啊姐姐。”

  陆知筝德神色惶惶,似乎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一样。

  这话说的确实万分恶毒,一旦坐实,跋扈自恣的名声是逃不了的。

  于是陆知筝的话音刚落,那些眼神都变了味道。

  对面也传来了几声哄闹。

  “是吗?来上一曲,小爷来听听这琴音是何等的精妙绝伦!”

  “稚子之言无需理会,来来来,来我们接着下棋。”

  “嗯,温柏兄请。”

  最后这句听着有些耳熟,但眼下这个场景陆知予只能小心回话。

  她轻轻挑眉,声音清丽:“早就听阿筝说过圣都的女子清婉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知予见过各位姐姐。”

  其他人都不怎么想搭理她,只有徐毓敏微笑算是回应。

  陆知予又看向陆知筝道。

  “阿筝又顽皮,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在家中与你比试赢过一次,也和妹妹解释了全凭运气。

  “妹妹这样说,是怪我不小心赢了你吗?”

  “你什么时候跟我……”

  陆知筝没想到她会编上这么一出,但毕竟自己也是凭空捏造的几句。

  只好将话咽进肚子里,重新开了口。

  “是不是运气,姐姐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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