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秋殇

  想要造势,还有人给搭台才行,而陆知筝正是这个给她递梯子的人。

  这类定好了的项目,自然会有彩头,而她们今日的彩头就是一个彩箱。

  在场诸位各自拿出的身上最为贵重的东西放进彩箱中,谁赢了谁就可以拿到彩箱内的所有物品。

  女子这边一共四个环节,投壶、作画、赋诗和弹琴,这些既是礼节又是游戏,自古宴请都爱玩这些助兴。

  陆知予走到投壶的区域,捏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各位姐妹,今日是陆府做东,理当客人先请,哪位先来?”

  其他人很有默契地看向徐毓敏,示意她先。

  陆知筝提议将壶替换成了最小的口径,这样不仅难度提高了,也会更有趣些。

  大家纷纷赞同,都盼望着第一个出手的徐小姐能将这个臭丫头好好教训一顿。

  以免陆知予将穷远地方的不好风气带到圣都来。

  在座的可没哪个女子会这样夸自己的,简直是不知羞耻!

  徐毓敏也不推脱,上前执起陆知予的手柔声道。

  “我叫徐毓敏,比你大上两岁,就叫你知予妹妹可好?

  “这些不过是姐妹们玩乐的小游戏,随便玩一玩就好,不要有什么压力。”

  陆知予对她之前的印象就很好,此时笑的更加真心。

  “毓敏姐姐好,母亲跟我说起过姐姐,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好看。”

  一旁穿白底鹅黄色桂花印花图样对劲褙子的女子呸了一声。

  “果然是乡野之人,夸毓敏这样的妙人竟然只会用好看二字来形容。”

  “商姿妹妹!”徐毓敏秀眉半蹙,有些不悦。

  陆知予倒是觉得没什么,这样的话上辈子实在听得太多。

  此时心中没有什么波动,只觉得她们骂人的话没有什么新意。

  “喂,你们还投不投壶了?小爷我还等着看呢!”对面传来了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

  “哥哥你急什么?”

  刚刚嘲讽陆知予的人是孙大人家中的千金叫孙商姿,与对面频频喊话的男子孙津南是兄妹。

  陆知予看了她一眼,这个妹妹不大好相处,但孙津南为人却不错。

  如果不是中间有个孙商姿,他们也许能够成为朋友。

  投壶,顾名思义就是将箭矢投进壶中。

  壶外形腹宽、颈长、口窄略开,脖外顶着两个小耳朵。

  众人需要站在线外用无矢箭投入壶中。

  不仅仅考验的是目力和准头,还有掷出去的巧劲。

  无矢箭的箭头包的是软布,用力过猛就会使投进壶中的箭弹出来,总而言之是个技巧活。

  徐毓敏站定在线外,手中的箭轻巧地落入了远处的壶中。

  一人各掷十二次,徐毓敏中了十一次,最后一次还是因为壶口缝隙太小才没投进去。

  陆知筝高兴的看着眼前一幕,真心实意地鼓掌:“毓敏姐姐好厉害。”

  陆知予看着那边欢呼雀跃的陆知筝。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学一学陆知筝翻人白眼的举动。

  总感觉自家妹妹对徐毓敏谄媚得过了头。

  如果自己投中了,不仅得不到她的赞赏,反而要被阴阳怪气一番。

  她没有点评徐毓敏厉害与否,因为自己是要赢的那一方。

  夸别人几句再漂亮的将比赛赢了,那才是真正的阴阳怪气。

  不过上一世的陆知筝只是没有取消投壶和奏琴的环节,并没有煽风点火捏造那些狂妄之语。

  看来自己没有像曾经那样对她百依百顺,真的很让她生气。

  上次仅仅是在她投壶中一连投中四支的时候就将她拉到一边耳语。

  “好姐姐让让我,我只能中个八九支箭,她们投壶都好厉害,阿筝不想输得太难看。”

  当时的她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在所有环节故意藏拙出错,完全没想到自己输得难看会有什么后果。

  从那之后她被那些小姐们笑话了两三年,自此乡野之女的名号就隐秘地挂在了她身上。

  直到发现陆知予似乎真的不在意这些后众人才住了嘴。

  这一次,她要将那些不怀好意地话头截住,她并不热衷于名声和输赢。

  但欺骗自己十年,害得自己惨死的凶手在意。

  那就让陆知筝开路,她来唱戏。

  哪怕今日之后,得了个目中无人的名声又怎样?

  只要她想,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补救的方法亦是不少。

  利剑来,那就挡下。

  总比上一世被人戳着后背取悦亲人还不得善终的好!

  徐毓敏出了些薄汗,接过孙商姿递过来的帕子擦着,微笑着道。

  “知予妹妹,该你了。”

  陆知予像在海都和青萝她们玩乐时那样将十二支箭矢都捆在了一起,往前一扔。

  箭矢正好挤进壶口,其间的缝隙不足一厘。

  “你这是使诈,只扔一次和扔十二次怎么能一样!”

  孙商姿没想到她会用这个方法来规避最后一支箭无法投进的缺陷。

  另一个声音响起。

  “可是这样捆绑之后的箭矢好像更难投进一些,因为壶口和箭身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

  说话的是庄嘉宜,声音文文弱弱的,就和她的名字一样。

  “是吗?那我便再试一次。”

  陆知予早知道会有人提出异议,但真正的内行人才能看得出来。

  当箭矢变大变重的时候,它的反弹力度亦会变大,这时的用劲就不仅仅是巧了,而是十分精准。

  既不让箭矢弹出,也不会砸倒了瓷壶。

  这一次的陆知予还是很快的将十一支箭都投进了壶口,所有人都屏息着看最后一根箭运动的轨迹。

  不消说,她确实赢了。

  最后那支箭并不从瓶口边缘找缝隙,而是钻进了插着十一支箭的中间。

  她控制力度将箭包扎进了瓶口里,留了大截箭羽在外面。

  “知予妹妹投得真好,这可不是运气好就能投进的。”徐毓敏冲她微微一笑。

  陆知予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带着几分宠溺地看着和徐毓敏凑在一起的陆知筝。

  “因母亲说阿筝的性子要强,让我时时让这些,那日只比阿筝稍多投进一支就叫她记在心里了。

  “所以故意将话变了变,言语中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各位姐妹不要放在心里。”

  陆知筝原本被她投壶的技艺惊住,回过神后就招来身边一个丫鬟吩咐了几句,转头就听见这段。

  她又急又气,快步走过来扯住陆知予的袖子:“陆知予!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那我什么时候和你说的那些话呢,阿筝?”

  一刻钟之后,对面又传来一个百无聊赖的声音:“哎哎哎,玩完了没有!小爷要听琴了。”

  孙商姿跺了跺脚,觉得哥哥有些丢人,到底没再喊话回去。

  陆知筝整了整衣摆:“待会抚琴,姐姐可要我让让你?”

  陆知筝的奏琴天赋高,父亲还专门为女儿请了国手琴十月做老师,在这个方面就连徐毓敏也比不上她。

  陆知筝笑了笑,带着两分希冀望向她。

  “嗯,我也有些怕自己输的难看,妹妹让一让我,好吗?”

  琴之一道仍旧是徐毓敏为首,奏的是一曲《梅花三弄》。

  借梅花赞颂高尚的节操和品行,琴音和弹奏的人交相辉映,让人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是音还是人更妙。

  一曲终了,众人又是一番恭维庆贺,只是陆知筝未赞,琴这方面她还不需要夸其他人。

  陆知筝选的是一曲《秋殇》。

  无他,这是一首最难驾驭的古曲,节奏变化极快。

  不像其他曲作,有欲起先伏的过渡,它的起直上顶峰,它的伏又直下谷底。

  变换奇多,情绪多为大幅的激荡,节奏强烈,能掌握此曲的人不多。

  陆知筝的手势翻转,托、擘、挑、抹、剔、勾、摘、打。

  手指飞快地在琴上翻飞跃起,整个人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陆知予听着听着就想到了从前,她在海都的时候的确没怎么学过琴。

  在那个宅院,弹琴的声音会随风传的很远很远,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几乎没怎么弹过。

  可是到了圣都之后,陆知筝气喘吁吁地跑来,拉起她的手,告诉她。

  “姐姐,我的老师是父亲专程为我请的全天下最好的老师,你和我一起学吧?”

  她受宠若惊地答应了,可她实在是没有接触过,学的磕磕绊绊。

  老师琴十月也在这惨不忍睹的对比下,对陆知筝多有赞赏,对陆知予连连摆头。

  偏偏陆知筝总会做扼腕叹息状,可次次上琴课仍要拉着她同去,然后时不时得鼓励她几句。

  “姐姐,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有天赋的,你在海都长大,请不到像十月师傅这样的琴师。

  “弹不好也是正常,不必放在心里。”

  陆知予想说她并不介怀,但是陆知筝却兴致勃勃地抱着琴来找她。

  夜夜在她面前奏那首被世人称为最难驾驭的《秋殇》。

  她被拉着学,每奏一遍,阿筝就会说几句“哎呀姐姐,原来你是真的笨啊,可能这就是没有天赋吧”之类的话。

  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妹妹这么用心教我,自己怎么还是一塌糊涂!

  久而久之,她也发了狠去学,学的十指鲜血淋漓,但她毫不在意,用布包起来继续弹。

  陆知筝刚收了最后一音,徐毓敏便开口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琴声动人心弦,妙音入耳,阿筝妹妹,没想到你弹的这样好。”

  对面那位时刻看着热闹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这首《秋殇》奏得好!”

  “好吗?”淡淡的声音引起了杯盏中小小的涟漪。

  坐在他身边的谢汕秋问道,“珩安你说什么?”

  “无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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