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弦断
陆知筝站起来提裙谢礼，从起手到结尾都做得毫无错漏，之前说让着陆知予的话当然是假的。
自己要让陆知予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让她再也没有可以和自己争夺的本钱。
陆知予拍拍手，将眼睛弯成一抹月牙。
“真巧啊妹妹，你我二人果真心有灵犀，我要弹的曲子也是……《秋殇》呢。”
陆知筝气道：“就凭你！”
说完后她突然念头一转，将眼中的冷笑荡开，声音冷冽。
“凡是圣都中的女子参加宴会都会带上自己惯用的琴筝，姐姐刚至家中未曾提前置办，我可以将我的爱琴借给姐姐用。”
陆知予笑眯眯地回道：“那就谢谢妹妹啦。”
陆知筝命丫鬟碧环将琴抱了出来，取下琴套，众人眼神一缩，竟然是惊鸿！
此乃国手琴十月亲手砌的琴，世间独一份，千金难得。
“惊鸿居然叫你得了！我打听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孙商姿看见琴后心里有些泛酸，当初爹爹说送给自己一把好琴作生辰礼物。
她以为会是惊鸿，没想到这琴早被别人收到手里了。
“师傅赠我的琴，一直被我好好收在房中，若不是给姐姐用，我还真是舍不得呢。”
陆知筝珍惜地抚摸琴弦，能看得出她对惊鸿有多么爱护。
这句话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想请国手教授的不少，但真正能被琴十月看上的人却很少。
孙商姿惊呼道，“琴十月是你师傅？！”
“可是她不是说不收徒了吗？”
“未曾听闻十月大师收徒的消息，可是这把惊鸿又确是出自她的手笔，知筝，这是怎么回事？”徐毓敏轻问。
陆知筝故意将此事在这个场合下透露出来，全然忘记了师傅对自己的叮嘱，她笑了笑道。
“师傅确实说过不再收徒，但那是在我拜完师之后，可能是我与师傅有缘吧。”
那些女子听后脸色果然不怎么好，嫉妒的情绪就是那么容易产生，不过一瞬而已。
只有徐毓敏略显忧心地看着陆知予，陆知予对其做了个不必担心的表情。
“那知予就开始了。”
庄嘉宜想提醒她这么草草拨弄调弦是不行的，松紧不一的琴走出来的声音会有很大的参差。
所有没用过的琴都需要反复调试，她张了张口，看看周围却又将话咽进肚子里。
陆知予的纤手拨弄琴弦，如泣如诉的琴声从她葱白的指尖溢出，曲调凄清。
琴声潺潺，音律渐入佳境，突然只听一声脆响，弦断了。
骤然崩开的弦丝尚在颤动，琴已经用不了了。
陆知予心道果然，陆知筝专为自己准备了琴本就反常。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舍得，宁愿做手脚将惊鸿弄断也要让她弹不下去。
而其他女子带来的琴，个个都是按自己惯用的松紧和指法调的弦。
借给她后需要重调许久才能找到感觉，所以她知道不会有任何人会将自己的琴借给她。
陆知筝愤怒了：“姐姐！不会弹认输就好了，不会有谁笑话你，可你为何要弄断我的琴？
“这是师傅送给我唯一一把琴，就连我自己都不舍得用！”
“就是，输不起就毁琴也太恶毒了，把惊鸿借给她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位穿绿色纹锦比甲的女子再也忍不住骂了出来。
那把琴她也垂涎了好久，但它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断了！
陆知予不打算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泼过来的脏水再也不想接一星半点，她看向陆知筝。
“妹妹说这琴没怎么用过？”
“当然，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开始好好的琴现在却被你弄坏了。
“真没想到姐姐为了避过弹奏会使出这样的手段！”陆知筝眼眶微红。
孙商姿心中没有太大的惋惜，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就算坏了也不是她的。
但她十分看不起这种使诈的手段，开口对陆知予说道。
“这一局就算陆大小姐输了，只是下面几轮就不要再这样了吧？”
“小姐，小姐，我来了。”
今日没有露面的青萝抱着另一把琴奔了过来。
“毫无规矩！”
身穿绿色比甲的女子再次出声，陆知予向她看去，原来是李穗，户部尚书李渡银的女儿。
李尚书的职位还是圣上亲封的，当时在殿上笑称“渡银、渡银，李卿不若先渡一渡朕的银库吧。”
于是大手一挥，将李渡银放在了户部的位置，他也争气，死活将所剩无几的国库给盘活了。
“是输是赢，还是比过再论吧，我的琴已经来了。”
青萝将琴放在香案上，她坐下后仔细地调试着琴弦，朱唇轻启。
“究竟我是不是毁琴避过，再弹一次不就好了吗？”
这话说的没错，其他人也不再阻止。
只有陆知筝尚且来不及痛惜惊鸿就这样折损在了自己的手中，便又多了几分忐忑。
陆知予竟然提前让人买了琴！
琴声又起，重新弹来的陆知予神情肃穆而寂静，仿佛在目送一场盛大的凋零，百花飘残，万物凋敝。
就在竹林间泛起共鸣，似要同琴音一起呜咽之时，节奏突然变得分外激昂。
众人睁眼一瞧，竟是那枯黄的落叶和稀松的枝桠在叫嚣。
它们在抵抗这春生秋亡的命运，纷纷拖着半个身子奋然而起，开始了手指天地的控诉与抗争。
随后那些激烈的声讨远去，情绪变作了浓烈的哀愁，像是一场经历大战之后内心开始变得荒芜。
于是秋天的悲寂凄凉迎面而来，像一张厚重的纱覆在听者心头，让人难以喘息。
没有人去看她的指法如何绝妙，都闭上了眼睛。
心怀沙场、欲报效家国者就能感受到令人颤抖的战意和战争结束后一望无际的断壁残垣。
而春心萌动者感受到被心爱之人拒绝后的自我怀疑和伤心欲绝，人们沉浸在一片悲凉之中漂泊无依。
万籁寂静下，突然传来叮咚作响，原来深秋的残躯已经彻底倒下，它的神思飘散久远。
秋飘着飘着就来到了冬的季节，它撬开厚重的冰面，汩汩泉水奔涌而出，奏出精妙绝伦的乐曲。
秋看着身躯浑圆的鱼从冰面跃起，奔赴更远更宽广的流域。
随后它又来到被雪未掩住的土地，一株苗芽正探着头张望，在惊讶地看见秋后害怕地缩了缩嫩芽。
自此，秋散了，众人也醒了。
让人回神的是流水那头清脆的掌声。
“陆大小姐琴技娴熟灵动，琴音宛如天籁引人入胜，琴之一道，当得魁首。”
“没错！汕秋兄说的对，这曲比刚刚那首还要好！”
听到这话的孙商姿觉得她哥简直不着四六，一下子说这个好，一下子又赞那个妙。
但她无法否认的是，陆知予这首《秋殇》要更上一筹，余音不绝，让人身临其境。
得他人赞扬后，本该礼节性地回复对方以示尊敬，但那声音的主人是谢汕秋，不是她的丈夫。
却是她孩子的父亲。
也许也不能这样说，他本可以是她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
但陆知筝想要这段姻缘，在将婚事让给对方之后，阿筝才哭着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为了不让旁人发现这个秘密，陆知予只好代她出嫁。
但在替嫁后，本无意与谢汕秋再有纠缠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不是没想过将孩子拿掉，自己将药都熬好了，打算喝下的时候。
陆知筝跑来阻止了她，并求让她继续装做世子夫人。
而自己的孩子就是她的侄儿，她一定会好好对这个孩子。
陆知予那晚之后本就不打算嫁人了，失了贞洁的女子嫁给谁都是一种欺骗与残忍，所以也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孩子。
在陆知筝的劝说和自己为人母的私心下，她最终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并生了下来。
她重生后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假如自己没有将谢汕秋让给陆知筝，事情会怎样呢？
也许她会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会平静地度过一生。
生下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和眉目如画的女儿，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后来的她终究骗不了自己，如果真心相爱，是不会认不出来的。
在无数个姐妹互换的日子里，她心底有过期盼，如果谢汕秋有朝一日将自己认出。
她会承担所有罪名，但她想知道他爱的究竟是谁。
那些温存和体贴，那些信誓旦旦的诺言，那些蜜里调油的岁月，他给的是谁呢？
直到她死后，衣衫褴褛地躺在地上，谢汕秋匆匆赶来，抱着痛哭的陆知筝低声安慰。
她再也不去问那些愚蠢的问题，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再次来过的陆知予不想挽回什么爱情，那些太奢侈。
她能做的只是不让自己再活在欺骗里，哪怕用不那么光明的手段，也不要再重蹈覆辙。
自己要让陆知予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让她再也没有可以和自己争夺的本钱。
陆知予拍拍手，将眼睛弯成一抹月牙。
“真巧啊妹妹，你我二人果真心有灵犀，我要弹的曲子也是……《秋殇》呢。”
陆知筝气道：“就凭你！”
说完后她突然念头一转，将眼中的冷笑荡开，声音冷冽。
“凡是圣都中的女子参加宴会都会带上自己惯用的琴筝，姐姐刚至家中未曾提前置办，我可以将我的爱琴借给姐姐用。”
陆知予笑眯眯地回道：“那就谢谢妹妹啦。”
陆知筝命丫鬟碧环将琴抱了出来，取下琴套，众人眼神一缩，竟然是惊鸿！
此乃国手琴十月亲手砌的琴，世间独一份，千金难得。
“惊鸿居然叫你得了！我打听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孙商姿看见琴后心里有些泛酸，当初爹爹说送给自己一把好琴作生辰礼物。
她以为会是惊鸿，没想到这琴早被别人收到手里了。
“师傅赠我的琴，一直被我好好收在房中，若不是给姐姐用，我还真是舍不得呢。”
陆知筝珍惜地抚摸琴弦，能看得出她对惊鸿有多么爱护。
这句话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想请国手教授的不少，但真正能被琴十月看上的人却很少。
孙商姿惊呼道，“琴十月是你师傅？！”
“可是她不是说不收徒了吗？”
“未曾听闻十月大师收徒的消息，可是这把惊鸿又确是出自她的手笔，知筝，这是怎么回事？”徐毓敏轻问。
陆知筝故意将此事在这个场合下透露出来，全然忘记了师傅对自己的叮嘱，她笑了笑道。
“师傅确实说过不再收徒，但那是在我拜完师之后，可能是我与师傅有缘吧。”
那些女子听后脸色果然不怎么好，嫉妒的情绪就是那么容易产生，不过一瞬而已。
只有徐毓敏略显忧心地看着陆知予，陆知予对其做了个不必担心的表情。
“那知予就开始了。”
庄嘉宜想提醒她这么草草拨弄调弦是不行的，松紧不一的琴走出来的声音会有很大的参差。
所有没用过的琴都需要反复调试，她张了张口，看看周围却又将话咽进肚子里。
陆知予的纤手拨弄琴弦，如泣如诉的琴声从她葱白的指尖溢出，曲调凄清。
琴声潺潺，音律渐入佳境，突然只听一声脆响，弦断了。
骤然崩开的弦丝尚在颤动，琴已经用不了了。
陆知予心道果然，陆知筝专为自己准备了琴本就反常。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舍得，宁愿做手脚将惊鸿弄断也要让她弹不下去。
而其他女子带来的琴，个个都是按自己惯用的松紧和指法调的弦。
借给她后需要重调许久才能找到感觉，所以她知道不会有任何人会将自己的琴借给她。
陆知筝愤怒了：“姐姐！不会弹认输就好了，不会有谁笑话你，可你为何要弄断我的琴？
“这是师傅送给我唯一一把琴，就连我自己都不舍得用！”
“就是，输不起就毁琴也太恶毒了，把惊鸿借给她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位穿绿色纹锦比甲的女子再也忍不住骂了出来。
那把琴她也垂涎了好久，但它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断了！
陆知予不打算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泼过来的脏水再也不想接一星半点，她看向陆知筝。
“妹妹说这琴没怎么用过？”
“当然，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开始好好的琴现在却被你弄坏了。
“真没想到姐姐为了避过弹奏会使出这样的手段！”陆知筝眼眶微红。
孙商姿心中没有太大的惋惜，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就算坏了也不是她的。
但她十分看不起这种使诈的手段，开口对陆知予说道。
“这一局就算陆大小姐输了，只是下面几轮就不要再这样了吧？”
“小姐，小姐，我来了。”
今日没有露面的青萝抱着另一把琴奔了过来。
“毫无规矩！”
身穿绿色比甲的女子再次出声，陆知予向她看去，原来是李穗，户部尚书李渡银的女儿。
李尚书的职位还是圣上亲封的，当时在殿上笑称“渡银、渡银，李卿不若先渡一渡朕的银库吧。”
于是大手一挥，将李渡银放在了户部的位置，他也争气，死活将所剩无几的国库给盘活了。
“是输是赢，还是比过再论吧，我的琴已经来了。”
青萝将琴放在香案上，她坐下后仔细地调试着琴弦，朱唇轻启。
“究竟我是不是毁琴避过，再弹一次不就好了吗？”
这话说的没错，其他人也不再阻止。
只有陆知筝尚且来不及痛惜惊鸿就这样折损在了自己的手中，便又多了几分忐忑。
陆知予竟然提前让人买了琴！
琴声又起，重新弹来的陆知予神情肃穆而寂静，仿佛在目送一场盛大的凋零，百花飘残，万物凋敝。
就在竹林间泛起共鸣，似要同琴音一起呜咽之时，节奏突然变得分外激昂。
众人睁眼一瞧，竟是那枯黄的落叶和稀松的枝桠在叫嚣。
它们在抵抗这春生秋亡的命运，纷纷拖着半个身子奋然而起，开始了手指天地的控诉与抗争。
随后那些激烈的声讨远去，情绪变作了浓烈的哀愁，像是一场经历大战之后内心开始变得荒芜。
于是秋天的悲寂凄凉迎面而来，像一张厚重的纱覆在听者心头，让人难以喘息。
没有人去看她的指法如何绝妙，都闭上了眼睛。
心怀沙场、欲报效家国者就能感受到令人颤抖的战意和战争结束后一望无际的断壁残垣。
而春心萌动者感受到被心爱之人拒绝后的自我怀疑和伤心欲绝，人们沉浸在一片悲凉之中漂泊无依。
万籁寂静下，突然传来叮咚作响，原来深秋的残躯已经彻底倒下，它的神思飘散久远。
秋飘着飘着就来到了冬的季节，它撬开厚重的冰面，汩汩泉水奔涌而出，奏出精妙绝伦的乐曲。
秋看着身躯浑圆的鱼从冰面跃起，奔赴更远更宽广的流域。
随后它又来到被雪未掩住的土地，一株苗芽正探着头张望，在惊讶地看见秋后害怕地缩了缩嫩芽。
自此，秋散了，众人也醒了。
让人回神的是流水那头清脆的掌声。
“陆大小姐琴技娴熟灵动，琴音宛如天籁引人入胜，琴之一道，当得魁首。”
“没错！汕秋兄说的对，这曲比刚刚那首还要好！”
听到这话的孙商姿觉得她哥简直不着四六，一下子说这个好，一下子又赞那个妙。
但她无法否认的是，陆知予这首《秋殇》要更上一筹，余音不绝，让人身临其境。
得他人赞扬后，本该礼节性地回复对方以示尊敬，但那声音的主人是谢汕秋，不是她的丈夫。
却是她孩子的父亲。
也许也不能这样说，他本可以是她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
但陆知筝想要这段姻缘，在将婚事让给对方之后，阿筝才哭着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为了不让旁人发现这个秘密，陆知予只好代她出嫁。
但在替嫁后，本无意与谢汕秋再有纠缠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不是没想过将孩子拿掉，自己将药都熬好了，打算喝下的时候。
陆知筝跑来阻止了她，并求让她继续装做世子夫人。
而自己的孩子就是她的侄儿，她一定会好好对这个孩子。
陆知予那晚之后本就不打算嫁人了，失了贞洁的女子嫁给谁都是一种欺骗与残忍，所以也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孩子。
在陆知筝的劝说和自己为人母的私心下，她最终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并生了下来。
她重生后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假如自己没有将谢汕秋让给陆知筝，事情会怎样呢？
也许她会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会平静地度过一生。
生下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和眉目如画的女儿，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后来的她终究骗不了自己，如果真心相爱，是不会认不出来的。
在无数个姐妹互换的日子里，她心底有过期盼，如果谢汕秋有朝一日将自己认出。
她会承担所有罪名，但她想知道他爱的究竟是谁。
那些温存和体贴，那些信誓旦旦的诺言，那些蜜里调油的岁月，他给的是谁呢？
直到她死后，衣衫褴褛地躺在地上，谢汕秋匆匆赶来，抱着痛哭的陆知筝低声安慰。
她再也不去问那些愚蠢的问题，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再次来过的陆知予不想挽回什么爱情，那些太奢侈。
她能做的只是不让自己再活在欺骗里，哪怕用不那么光明的手段，也不要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