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头疼

  走的时候,秦舅爷没忘记要钱。

  当着三郎四郎的面儿,米粒儿把预备好的三百两银票放在托盘里呈给他。

  等他人一走,两个孩子就急着问:“米姑娘,刚才他到底跟你说了些啥?”

  “哎,他说……”

  米粒儿四下看一圈,把其他人都撵走,才小声跟孩子们说:

  “他说二郎是花钱收买了王贵妃,才得以面圣受赐恩典。”

  说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换来两个豆丁相当紧张的点头。

  “米姑娘,此事不可声张!”三郎叮嘱。

  “多给些钱就是,可别让他出去乱说啊!”四郎担忧。

  米粒儿便笑着告诉他们,自己通过讨价还价把损失压制在了三百两内。

  换来两个孩子一阵崇拜的赞叹后,把他们交给乳娘送走。

  等又剩她一个了,绷紧的神经才一气松开。

  米粒儿疲乏的跌坐在花厅地板上,心里对秦氏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疯了。

  心思不由得回到当年。

  米粒儿还在当烧火丫头那阵儿,怡红院所在的花街上,最风光无限的花魁娘子便是号称小嫦娥的刘水娘。

  她官宦出生,色艺双绝。为求与她扯上关系的男人潮水般围着她所在的青楼打转,周边的同行如怡红院之流只能捡剩的。

  这般风光无限的人间仙子,最后却将自己连带整家青楼付之一炬,烧得只剩几根焦黑的骨头。

  她一生到此为止,她点燃的火焰却彻底失控,火苗乘风飞落临街,引发新的火灾。

  米粒儿犹记得那时候有多乱,整个世界都在叫嚷着“走水了”。

  她跟着其他人拼尽全力才保住栖身之所,还来不及歇一口气,便听到附近传来宛如闷雷的动静。

  接着便有人惊叫。

  “完了,火烧到隔壁蹴鞠场去了!”

  当时米粒儿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那可是官办蹴鞠场,多少王公贵族都去看球的地方。

  果不其然,很快就传来消息,蹴鞠场人群受惊发生踩踏,皇位的有力争夺者九皇子不幸罹难,疼爱他的先帝因此一病不起,没熬过半年便驾崩了。

  继承权一直摇摇欲坠的四皇子因祸得福,民间却一直有传言说,同样偏爱小儿子的太后怀疑那不是意外。

  这就是‘刘水娘’三字不能提的原因。

  死鬼哪有活人可怕?分明是牵涉到天家母子间的猜忌,才成了禁忌。

  作为近距离亲历者,被迫回忆起这件事的米粒儿把能想起来的细节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

  摇头。

  火、风、踩踏,都不是人力能够操控的。

  就算真是人为,出事后的地毯式搜索也该找到些疑点才对。

  以当时先帝病倒,太后监国的局面,但凡有一点儿怀疑,都会查个底朝天。

  何至于到现在还要靠秦氏一个内宅妇人进宫爆料?

  啊,头痛!

  气血上涌的胀痛从下巴直连额角,又从额角蔓延到太阳穴,把米粒儿的左半张脸都拉进痛苦里。

  这种感觉就像有把凿子以额角为着力点,一下下的凿击。

  她疼得半边身体都使不上力气,又不好叫人,只能咬牙忍。

  忍耐中还忍不住去猜想,想那窝在内宅几十年的秦氏,到底有什么手段能搞到太后都搞不到的隐秘?

  “二郎,米姑娘……哎呀!”

  隐约中听见有人惊叫,随即带来一阵风。

  一双熟悉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她却被眼泪混着疼出来的汗水糊住左眼,只能半睁着右眼看到郦殊模糊的脸。

  “头疼。”

  不要他开口,米粒儿先说了出来。

  郦殊的眉毛似乎动了动,也不多话,只觉他两臂上肌肉一绷紧,米粒儿的重心就往他怀里倒,脚和屁股也离开地板,整个人窝在熟悉的胸怀里,一时竟好多了。

  “叫大夫。”

  郦殊说完,就有一阵脚步声跑远,随后她再听不到什么杂七杂八,只有郦殊稳定的心跳和有力的呼吸环绕着催眠。

  那便睡吧。

  大概是换了床的缘故,这一觉没睡够八小时。

  一个翻身起来,米粒儿首先发觉的就是屋子换了。

  她以前那间又小又旧,铺盖都是仙凤翠翘用旧的。

  现在躺着的被褥却还很新很软,摆设也鲜亮。

  直到瞧着角落里一件未完工的刺绣有些眼熟,才反应过来。

  这是被打死的额黄的屋子。

  切,真晦气!

  这么想着扭头迎上盯过来的目光,对某直男过于耿直的情商深感绝望。

  对面却误会了。

  “可还是觉得头疼?翠翘,叫大夫!”

  “停!”

  米粒儿抬手制止,顺势掀开铺盖下来。

  见窗外还漆黑一片,便对外面说:“去睡吧,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说完回身去找衣服,却发现原先的衣服也不见了,属于额黄的淡色交领襦裙叠放在床沿。

  “……”

  索性不穿了,就穿着中衣坐在床沿上。

  “怎了?”

  郦殊坐在烛光下,案头散着几张纸,可见看顾她的同时还得加班。

  真不容易。

  一想到这份不容易还要被他那糟心老母搞得更不容易。

  额角血管一跳,又有些疼了。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这会儿了还在看这些。”

  “这是该做的。”

  郦殊这么说完又想了想,添了句。

  “还多亏了你,不然我连这几张纸都没有,想知道家里还剩多少钱还得现清点。”

  “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

  郦殊不明显的皱了下眉头,随即又去看米粒儿写给他的清单。

  一时间屋子里气氛有些冷清,好在没冷清多久。

  “大夫说你这是思虑过重所致,平时多放宽心,有事多找人商量。”

  郦殊说着又放下纸,目光坚定地看过来。

  哎,这直男。

  米粒儿心里吐槽,嘴上也只能答应。

  得到满意答案郦殊才勾了勾嘴角,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过来,紧挨着她坐下。

  隔着中衣感觉着灼人的温度,米粒儿心里一个突突。

  啊呀,男高中生精神有这么好吗?

  “二郎,奴婢可吃不消……”

  “想什么呢!”

  说着有些粗暴的把她脸掰过去正对着他的脸,紧接着额头抵上来闭眼感觉了一阵儿。

  “你的太阳穴和眉心都没发热,看来确实是不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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