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黄雀

  “米姑娘,你别听毛婆子胡说,分明是她让这两人出去欲行不轨,莲儿发觉了跟上去才被牵连。”

  松烟愤愤的声音紧跟着从门外传来。

  米粒儿可不打算再听这两个相互攀咬推诿,看了眼赵不平,他便说:

  “这三个是一伙儿,一起偷溜出二门到外院北门墙下,为首的就是这个,由她爬上一棵树跟墙外接头。”

  他一指白鬓女人,学着她的声音,说:“你可来了,姓米的不好糊弄,若露了什么马脚,老身可遭不住,三哥还是快带我们出去吧!”

  接着又变回男子的口吻:“白嬷嬷怕什么,咱爷连郦二都不放在眼里,一个毛丫头怕她作甚?”

  紧接着赵不平一指莲儿,掐起嗓子:“朱砂姐姐如今可好?松烟姐姐一直在为她说情,求三哥带句话,让她千万撑住。”

  再换回男人的口气:

  “哼,那贱人在军中可享受呢。要不是她贪心,怎会害了刘亮,牵连到刘管家,坏了大事。便是郦二放过她,咱爷也定要她去娼寮里千人骑万人跨!”

  到此,面无表情说了段单口相声的赵不平回到自己本来的语气平铺直叙。

  “那个小的就开始哭,也没人理,树上的婆子只忙着跟墙外的贼人讨价还价,贼人说‘布局这么久,不能就这么算了’,逼她们几个设法绑票米姑娘带出去交给他们。我带着荤家跟踪她们一路,这些话全听在耳里。后来看差不多了便上去一网打尽,倒是这个病歪歪的一直没说话。”

  “原来如此。”

  听明白事情经过的米粒儿嘴上不露悲喜,心里很有点想飞到宫里去把调查笔录甩秦夫人脸上的冲动。

  你丫高压管制几十年就养出这么多吃里扒外的蠹虫?

  家里给渗透得跟个筛子一样,也敢去找太后告密?

  竟然连郦府第一豪奴刘大管家都被外人收买做内鬼!

  要不是前天夜里,郦殊为凑钱收买王贵妃故意快刀斩乱麻。

  郦家怕是内乱那天就让这帮妖怪里应外合给害得死透透了!

  一时间莫大的讽刺和郁闷在胸中翻涌得米粒儿哭笑不得,脸上还得端着胸有成竹的气定神闲,用一副‘我早知道如此’的口气说:

  “外面的贼人抓住了吗?”

  “我一动手荤家就吹了哨子,我爹听到立马带人去追,想必不用多久就能逮回来!”

  说到这里,赵不平跟脖子同宽的梆硬脸上也不由露出些得意神色。

  米粒儿心里松快一些,笑着扬声道:

  “很好!”

  说完再听门外动静,已经全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始砸门。

  “米姑娘,你让我进去!我要亲自问问她们,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她两,竟然勾结外人害郦家!”

  甄嬷嬷的怒吼和砸门的动静都跟暴风雨一样,吓得被捕三人瑟缩在一起发抖。

  米粒儿暂时无法排除甄嬷嬷和松烟也参与其中的嫌疑,便只能不管她。

  外面见砸了好几下也没回应后,泄气一般,隔着门缝儿传来幽怨又委屈的哭泣。

  “呜呜呜,狼心狗肺的东西,几十年情谊不顾,竟跟外人勾结一起……”

  难得母夜叉似的甄嬷嬷哭得嗓音幽咽,米粒儿趁机借火光观察三人的脸,见白嬷嬷瑟缩,林嬷嬷委顿,只有莲儿一边发抖一边跟着流泪,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子。

  就趁机问她:“莲儿,你一个小孩儿,跟这些嬷嬷也合不来,如何跟外贼搭上的?”

  莲儿闻言惶恐抬眼,颤抖着一咬牙,说:

  “是、是朱砂姐姐,她给我钱和糖,让我帮她与刘亮传情。刘亮是刘大管家孙子,我这等小奴婢自然上赶着巴结。一来二去朱砂姐姐就问我要不要跟她一同嫁给刘亮,说有她罩着,便是做妾也比随便配个小子强。”

  结合莲儿的身份、年龄,米粒儿对这番话信了八成。

  好一个朱砂,这招数手段简直堪称一绝。

  “莲儿你不要胡说!那刘家人本就仗着世代豪奴,背着主子横行霸道,连诸位姨娘都要看刘管家脸色。米姑娘若不信大可问问三郎四郎,他们姨娘素日里给刘家人塞了多少钱。便是大奶奶也要给刘亮兄弟使银子,我们早上才有热水用。朱砂分明是被刘亮胁迫才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若刘亮要莲儿,跟大郎奶奶说一声就成,犯不着那么麻烦。莲儿背地里也不知给刘亮做了多少衣服鞋子…”

  “啪!”

  松烟给朱砂挽尊的尝试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耳光就给她静了音。

  门外响起甄嬷嬷闷雷似的怒吼。

  “连外贼都知道朱砂下贱,你却还为了她泼莲儿脏水,你跟她怕不是一伙儿的!”

  说完就响起一阵尖叫,珠儿又开始嚷嚷“杀人啦~”,跟着甄嬷嬷一派其他婆子也惊呼“甄娘子住手,你要把她掐死了!”。

  那还得了!

  “快住手!”

  米粒儿忙让赵不平开门阻止此事,却听门外忽地又是一阵尖叫,甄嬷嬷惊呼。

  “赵老实,你这是怎了!”

  赵不平一听到父亲出事,掀开门栓赶出去。

  就听见赵老实的声音叹息道:“哎,老了,万没想到,那伙儿外贼不但有人接应,竟还在路边埋伏了弓箭手。”

  弓·箭·手!

  这三个字登时在米粒儿脑子里一帧一帧慢放,随之而来的危机感和荒谬感化作一股痛苦之泉顺着颈动脉直冲左额角。

  被苦药封印的偏头痛这便趁机破开封印出来兴风作浪,像一只伸进她颅腔里的电动打蛋器般,仿佛要把她半个脑子搅打到干性发泡。

  啊~!

  米粒儿咬住嘴唇,在心里狠狠惨叫。

  脑子却还不能停歇。

  要知道,这个时代对弓弩箭只的管控就跟现代的木仓支管制一样,抓到就是重罪。

  一般的贼人哪来的本事在天子脚下埋伏弓箭手?

  忙追出去,扶着门框一看。

  赵老实蹲在地上神情平静,但那只深深扎进他肩膀的羽箭,却已让鲜血染红了半个身体。

  “快叫大夫!”

  米粒儿近乎尖叫。

  倒是赵老实见她出来,安抚道:“老奴尚且受得住,只是让贼人跑脱,着实惭愧。”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止血!”

  对于追贼米粒儿已不抱期待,谁知赵老实却又开口道:“不过,我次子不凡已将此事通知二郎,想必他业已有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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