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国事
跟百年郦家和宰执秦家都不一样，王家属于典型‘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官家还是四皇子时，世人都说先帝一定会立九皇子为储君，之所以还没立，不过是朝中酸儒迂腐，先帝不好硬来而已。
只等熬到一干老头儿妥协，帝后就会联袂立储九皇子。
这等阴影之下，京中自然没有一家贵女肯婚配四皇子。
最后还是先帝从采选的新秀里，挑了四人给他填塞后宅，其中之一就是王氏。
几年后，四皇子否极泰来，王氏也跟着飞上枝头封贵妃。
远在播州老家的贵妃父兄姐妹立即全数北上，一头扎进官家封赏的豪宅里，鱼跃龙门成了大衍朝数一数二的权贵。
跟其他低调透明的外戚不同，王家从登台唱戏起，便是声势最大的一个。
王家人纵情声色的段子简直可以编纂一本颜色笑话集锦，民间也盛传没有王贵妃枕头风吹不倒的官儿。
如今，就连郦殊也欠了王贵妃和王家天大的人情。
这关口王国舅突然造访，不用想也知道其中自有一翻利害关系。
米粒儿跟着郦殊到了花厅门口一瞧，映入眼帘就是一顶高高矗立的四方巾，其下华服上攀附着灼眼的珠光宝气，再之后才找着一张中庭过长的脸，上面两丸额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二郎来啦~”
王国舅一见郦殊就笑得亲兄弟一般。
郦殊的脸则跟大卫像似的，礼貌中透着股大理石质感。
他硬邦邦的躬身行礼道：
“国舅深夜前来郦家招待不周，望海涵。”
“哎~哪里的话，咱两谁跟谁啊~”
王国舅嘴上同他亲近，眼珠则绕着米粒儿发亮，嘴角砸吧一下，才说：
“二郎好本事，可让我扬眉吐气一回。我早说你不容小觑，他们偏不信。如今被你拿到把柄，他几个灰头土脸来求我说合此事，可让我好一番嘲笑。”
说着就要去拉郦殊的手。
这什么意思？
竟然光明正大来要人了！
“哎哎哎~二郎~我的好二郎，你别生气啊~”
郦殊黑着脸闪开王国舅的手，隐忍中的怒气让屋子里的空气都在迅速下沉。
王国舅只能讪讪收回手，劝道：
“大家都是御前有体面的人，再如何也不能撕破脸啊，日子不还得过吗？”
“……”
见郦殊还是不说话，王国舅脸上有点挂不住。
米粒儿心知现在可得罪不起王贵妃，又听出王国舅话里的未尽之意，站出来故意嗔怪道：
“国舅爷这话可不厚道，咱家这些天被戏耍不说，还伤了人。如今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吧。”
“哎？竟还伤了人？”
也不知王国舅是否装傻，他夸张的一瞪眼睛，说：“见血了可不一样，这汤药费、安家费怎么也得拿千两银子出来，才能平事！”
显然在王国舅看来，对方赔点钱，这事儿就购销了。
但米粒儿深知郦二郎不是钱能打发的人，这事儿也不是钱能摆平的事儿！
从夫人离家起到现在，郦家内部一系列动乱都是奔着要命来的，王国舅想凭一番话就花钱消灾，未免太轻视百年将门了。
可问题是，王国舅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白。
第一，唆使此事的人就是郦殊的御前同僚。
第二，王国舅背后的人并不希望事情闹大。
王国舅背后是王贵妃？
不，王国舅背后是皇帝！
说到底，王贵妃也是靠着皇帝才有今天的荣华富贵。
郦殊贿赂王贵妃，实则是贿赂皇帝。
从御前授官的圣旨下来起，他已经是皇帝派系的人了！
现在局势因秦夫人向太后告密而骤然尖锐起来，作为顾虑最多的人，皇帝最不想看到自己麾下先乱起来。
所以王国舅真正要传达的意思很明确——姓郦的忍忍吧。
“……”
米粒儿担忧的回头，果然看到郦殊不锈钢似的脸色和钛合金打造的眉毛嘴唇。
他没有反驳王国舅，可这么绷着脸不退让，照样是在得罪王国舅啊！
没办法，米粒儿只能继续替他接话，委屈道：
“哎哟我的国舅爷~这可不只是汤药的事儿。您有所不知，这回二郎气成这样，是因为夫人的翡翠观音被毁，莲座和金身都给砸了，您说这可怎么交代？”
这次王国舅脸上的惊讶真切了不少，他黑脸上瞪大的眼睛转得像失灵的指南针，眉毛抽了好几下才说：
“这……罢了，我替他们做个保，一千两的汤药费外，再赔一万两给郦家，等过些日子，我再给夫人寻一尊法相回来。二郎，你说如何？”
王国舅的新方案毫不意外的是‘加钱’。
可郦殊在乎的就不是钱。
他在乎的是到底谁要搞郦家，是要彻底解决外部威胁！
王国舅的方案再好也骚不到郦殊痒处，他会答应才怪。
然而，刚才王国舅已经点名要郦殊表态，米粒儿也不能再替他接话了。
正焦急，就听见郦殊有些沙哑的开口。
“还请国舅引路，有些话我要当面讲清楚。”
“哎哟，讲什么清楚啊！”
王国舅甩着大无语的表情看过来，要拉米粒儿评理似的，摇头道：
“我哪敢？他哪敢？便是我姐姐也说不要让你晓得是谁，不然就凭你御前献艺的那番身手，见了面岂不是要出人命？看在观音菩萨的面上，算了吧~”
这话说得像个屁。
可偏偏是九五之尊的屁！
米粒儿生怕郦殊嘴里吐出个‘不’字来。
却见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再次向王国舅躬身。
“国舅爷说得对，如此便有劳了。”
他这番话说得没什么起伏，那周身气势却把王国舅压得跟个烂橘子一样，满脸出汁儿。
“……你想得开就好~”
国舅掏出手帕擦擦脸，又叹息了一句。
“哎，官场就是这样，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且忍忍，等来日建功立业，谁还敢来招惹郦家？”
接着又说了一堆哄人的套话做安抚。
趁此间隙，米粒儿取来银票呈上。
王国舅却直摇头。
“何必跟我如此客气？倒是那人现在哪里？快些交于我吧！”
米粒儿闻言，看看郦殊。
见他黑着脸点头，也只能照办。
王国舅见目的达成，再不废话，匆匆复命去了。
等郦府大门重新关上，郦殊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盯过来。
作者有话说：
官家还是四皇子时，世人都说先帝一定会立九皇子为储君，之所以还没立，不过是朝中酸儒迂腐，先帝不好硬来而已。
只等熬到一干老头儿妥协，帝后就会联袂立储九皇子。
这等阴影之下，京中自然没有一家贵女肯婚配四皇子。
最后还是先帝从采选的新秀里，挑了四人给他填塞后宅，其中之一就是王氏。
几年后，四皇子否极泰来，王氏也跟着飞上枝头封贵妃。
远在播州老家的贵妃父兄姐妹立即全数北上，一头扎进官家封赏的豪宅里，鱼跃龙门成了大衍朝数一数二的权贵。
跟其他低调透明的外戚不同，王家从登台唱戏起，便是声势最大的一个。
王家人纵情声色的段子简直可以编纂一本颜色笑话集锦，民间也盛传没有王贵妃枕头风吹不倒的官儿。
如今，就连郦殊也欠了王贵妃和王家天大的人情。
这关口王国舅突然造访，不用想也知道其中自有一翻利害关系。
米粒儿跟着郦殊到了花厅门口一瞧，映入眼帘就是一顶高高矗立的四方巾，其下华服上攀附着灼眼的珠光宝气，再之后才找着一张中庭过长的脸，上面两丸额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二郎来啦~”
王国舅一见郦殊就笑得亲兄弟一般。
郦殊的脸则跟大卫像似的，礼貌中透着股大理石质感。
他硬邦邦的躬身行礼道：
“国舅深夜前来郦家招待不周，望海涵。”
“哎~哪里的话，咱两谁跟谁啊~”
王国舅嘴上同他亲近，眼珠则绕着米粒儿发亮，嘴角砸吧一下，才说：
“二郎好本事，可让我扬眉吐气一回。我早说你不容小觑，他们偏不信。如今被你拿到把柄，他几个灰头土脸来求我说合此事，可让我好一番嘲笑。”
说着就要去拉郦殊的手。
这什么意思？
竟然光明正大来要人了！
“哎哎哎~二郎~我的好二郎，你别生气啊~”
郦殊黑着脸闪开王国舅的手，隐忍中的怒气让屋子里的空气都在迅速下沉。
王国舅只能讪讪收回手，劝道：
“大家都是御前有体面的人，再如何也不能撕破脸啊，日子不还得过吗？”
“……”
见郦殊还是不说话，王国舅脸上有点挂不住。
米粒儿心知现在可得罪不起王贵妃，又听出王国舅话里的未尽之意，站出来故意嗔怪道：
“国舅爷这话可不厚道，咱家这些天被戏耍不说，还伤了人。如今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吧。”
“哎？竟还伤了人？”
也不知王国舅是否装傻，他夸张的一瞪眼睛，说：“见血了可不一样，这汤药费、安家费怎么也得拿千两银子出来，才能平事！”
显然在王国舅看来，对方赔点钱，这事儿就购销了。
但米粒儿深知郦二郎不是钱能打发的人，这事儿也不是钱能摆平的事儿！
从夫人离家起到现在，郦家内部一系列动乱都是奔着要命来的，王国舅想凭一番话就花钱消灾，未免太轻视百年将门了。
可问题是，王国舅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白。
第一，唆使此事的人就是郦殊的御前同僚。
第二，王国舅背后的人并不希望事情闹大。
王国舅背后是王贵妃？
不，王国舅背后是皇帝！
说到底，王贵妃也是靠着皇帝才有今天的荣华富贵。
郦殊贿赂王贵妃，实则是贿赂皇帝。
从御前授官的圣旨下来起，他已经是皇帝派系的人了！
现在局势因秦夫人向太后告密而骤然尖锐起来，作为顾虑最多的人，皇帝最不想看到自己麾下先乱起来。
所以王国舅真正要传达的意思很明确——姓郦的忍忍吧。
“……”
米粒儿担忧的回头，果然看到郦殊不锈钢似的脸色和钛合金打造的眉毛嘴唇。
他没有反驳王国舅，可这么绷着脸不退让，照样是在得罪王国舅啊！
没办法，米粒儿只能继续替他接话，委屈道：
“哎哟我的国舅爷~这可不只是汤药的事儿。您有所不知，这回二郎气成这样，是因为夫人的翡翠观音被毁，莲座和金身都给砸了，您说这可怎么交代？”
这次王国舅脸上的惊讶真切了不少，他黑脸上瞪大的眼睛转得像失灵的指南针，眉毛抽了好几下才说：
“这……罢了，我替他们做个保，一千两的汤药费外，再赔一万两给郦家，等过些日子，我再给夫人寻一尊法相回来。二郎，你说如何？”
王国舅的新方案毫不意外的是‘加钱’。
可郦殊在乎的就不是钱。
他在乎的是到底谁要搞郦家，是要彻底解决外部威胁！
王国舅的方案再好也骚不到郦殊痒处，他会答应才怪。
然而，刚才王国舅已经点名要郦殊表态，米粒儿也不能再替他接话了。
正焦急，就听见郦殊有些沙哑的开口。
“还请国舅引路，有些话我要当面讲清楚。”
“哎哟，讲什么清楚啊！”
王国舅甩着大无语的表情看过来，要拉米粒儿评理似的，摇头道：
“我哪敢？他哪敢？便是我姐姐也说不要让你晓得是谁，不然就凭你御前献艺的那番身手，见了面岂不是要出人命？看在观音菩萨的面上，算了吧~”
这话说得像个屁。
可偏偏是九五之尊的屁！
米粒儿生怕郦殊嘴里吐出个‘不’字来。
却见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再次向王国舅躬身。
“国舅爷说得对，如此便有劳了。”
他这番话说得没什么起伏，那周身气势却把王国舅压得跟个烂橘子一样，满脸出汁儿。
“……你想得开就好~”
国舅掏出手帕擦擦脸，又叹息了一句。
“哎，官场就是这样，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且忍忍，等来日建功立业，谁还敢来招惹郦家？”
接着又说了一堆哄人的套话做安抚。
趁此间隙，米粒儿取来银票呈上。
王国舅却直摇头。
“何必跟我如此客气？倒是那人现在哪里？快些交于我吧！”
米粒儿闻言，看看郦殊。
见他黑着脸点头，也只能照办。
王国舅见目的达成，再不废话，匆匆复命去了。
等郦府大门重新关上，郦殊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盯过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