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巧言

  “奴婢以为,我与夫人所言都是实话。”

  好在职场老油条对这些套路早就了然于胸,甚至立刻找出套模板来侃侃而谈道:

  “夫人是主子,奴婢对主子自当忠心耿耿,仙凤是夫人最倚重的奴婢,夫人对她自然深信不疑。只是仙凤到底是个青春少女,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也,仙凤忠于夫人却也难敌红鸾星动。”

  “圣人言,存天理灭人欲。”

  太后喃喃念出这句,旋即讽刺一笑。

  “这话一句便说得人间好生无趣,还是你有理,人嘛,红鸾星动心也动,心都不在府里了,人丢了也不稀奇。只是哀家很好奇,若来日你也对人一见钟情,可该找谁来替你?”

  哟喂,真是个送命题大师~

  不过作为一个经历动乱还能稳坐中宫的后宫吃鸡大赛冠军,她难对付也是常理。

  思及此,米粒儿抬头对着太后与菩萨娇羞一笑,道:“没有来日了,月下老人牵线,奴婢早已是二郎的人。”

  “……”

  就像是吃到了奇怪味道的比比多味豆,太后微妙的张了下眼睛,颇有些出乎意料的意味儿。

  “你家夫人不是出了名的克己复礼吗?昨儿她还同哀家说,你家大郎只有一个夫人,连通房也未有,夫妻恩爱如仙鹤交颈,莲花并蒂。”

  看来秦夫人在太后面前立人设的办法就是炫耀两个优秀的儿子和他们完全符合儒教经典的一举一动。

  以此来展示自己把郦家上下管得井井有条的能力吗?

  呵呵,那就别怪我拆台咯~

  “黄天在上,奴婢与二郎可不是暗通款曲,是夫人把奴婢指给二郎的,太后若不信,大可遣二郎来对质,奴婢与他欢好,全是夫人的意思。”

  米粒儿故意做出一副又娇羞又得意的模样,摆明了自己已经捏住了郦殊,同时也意味着秦氏不但道貌岸然,还已经管不住儿子和婢女了。

  “哈哈哈~”

  仿佛听了个特别有趣的笑话,太后大笑一串后,眉毛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嘲道:“难怪段寿把你领来却不去叫秦氏,原来你比她有本事多了。”

  “奴婢不敢~”

  跟段寿不同,在太后面前,她可不能显得太墙头草。

  要像袋子里的锥子那样,不经意间冒出来,狠狠扎秦氏个透心凉。

  “你很好,但眼下我最想要的却不是郦家。”

  话锋一转,太后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

  “既然你是秦氏心腹,那么你先说说,她交给仙凤的证据所谓何物?”

  !

  米粒儿心里一阵紧缩,心说这太后可真不好糊弄。

  不过这并不等于之前的判断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当太后嘲讽那句‘存天理灭人欲’时,米粒儿就可以笃定,太后是真有夺权摄政之心。

  这与她在乎小儿子之死的真相并不矛盾。

  又或者说,她需要以一个悲愤圣母形象去拉拢那些她儿子还没能驯服的政治势力,让他们怀念先帝在世时的美好时光,从而倒向她的阵营,就像日本历史上有名的尼将军北条政子那样。

  所以她需要不停查下去,尽可能拿到不利于皇帝的证据,以此作为发动攻击的最好借口。

  总之,这是她的需求。

  可是她该如何满足这个需求呢?

  伏低身体,米粒儿又悄悄抬眼对上太后同样看来的发光眼睛,光影让她的脸在这个角度显得特别衰老。

  已经开始下垂的鹅蛋脸上,细长的鼻子像个铅做的坠子,拉扯得两道法令纹像是两撇无情的刀疤,拖拽着眼角、嘴角一起向下。

  米粒儿霎时反应过来。

  太后等不起了,这是她着急的原因。

  再过一两年,盛宠之下的王贵妃或者皇后诞下一儿半女,皇帝的权威就会进一步加强,届时太后恐怕就真的只能在菩萨面前安心准备来世了。

  所以……

  “实不相瞒,奴婢并不知道夫人与仙凤的秘密。”

  那张脸上的阴影在拉长变深,菩萨面孔的女人正在变出鬼脸。

  米粒儿赶紧说出下一句。

  “但当年事发时奴婢正好在火场附近,我亲眼见到迎春楼三层在烈火中坍塌,一大片火光和烟灰从刘水娘房里直冲出来飞向蹴鞠场!”

  太后的变脸结束,可怖的鬼脸化为一种悲悯的平静,像上辈子欧洲旅游时参观过的圣母怜子像。

  押对了!

  心里浮起一种梭哈赢了一个亿的兴奋,米粒儿努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继续说出了很多当年的细节。

  作为亲历者,她可以把当年所见所闻描述得绘声绘色,又故意使用语言魔法,让一些自然现象显得充满了阴谋的意味儿。

  就比如刘水娘房间坍塌时的那阵火光,其实是屋顶坍塌后涌入大量氧气使燃烧更剧烈的正常现象。

  但只要说得像是有人设置了机关,故意将火光引向蹴鞠场造成踩踏,太后的需求就能得到一定程度满足。

  于是在米粒儿描述下,一切阴谋的原点似乎都汇聚在了刘水娘房间的那场离奇大火上。

  到这里,米粒儿觉得差不多了,看了眼太后的神色,缓缓拿出了郦殊提供的杀手锏。

  “太后一定很好奇吧,夫人一个内宅妇人,如何能得知当年隐秘。”

  “不是她买下你后查来的吗?”

  太后敏锐一笑道:

  “你对迎春楼一带地形相当熟悉,想必本就是那里的人吧,也就难怪她让你去伺候郦二郎了。”

  “……太后圣明。”

  宫斗冠军果然不是盖的,太敏锐了。

  米粒儿越发绷紧腰背,万分小心的挑选措辞道:

  “只是夫人其实并不知道我的来历。我是大郎偷偷带回家,被夫人发现,缴了去,后来又打发给二郎的。大郎不敢对她说实话,哄她说我是朋友送的,不便推拒。”

  “噗~哈哈哈~”

  太后再次被秦氏的眼高手低逗笑。

  “我就说嘛,郦家的儿子们什么时候老实过?原来是她管得严,却也没管住。那她是如何得来真相的,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听她说出‘真相’二字,米粒儿当即明白,秦氏已经就谁是凶手,谁是帮凶,哪些人该死,下了定论。

  如果要推翻秦氏的说法,对于太后来说一定很麻烦,也不合心意,所以哪怕是要扯谎,也得顺着秦氏给出的模板来。

  那么现在的要如何才能从太后嘴里套出秦氏版本的‘真相’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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