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往事

  作为一个风尘女子,刘水娘再红也是要考虑花期的。

  在她红遍京城若干年后,对她流口水的男人只增不减,出得起赎身钱的豪富却越来越少。

  毕竟‘小嫦娥’,那身价自然也飞向月亮。

  到最后,迎春楼的鸨母给刘水娘挑选的最优解是个吃饭都合不拢嘴的漏尿老头,据说也曾官至宰辅,告老还乡后又广收门生,半个朝堂都跟他沾亲带故。

  这种老头儿还有这方面需求很稀罕,钱反而不心疼。

  见钱眼开的鸨母就要把刘水娘推进火坑时,另一个男人出现了。

  是正是同样不心疼钱的第一武将——郦天明。

  郦殊他爹嘛,十三房姨娘,五个健康庶子女的骄人战绩摆在那里。

  刘水娘就算没长脑子也晓得机不可失,抓住救命稻草留下钱就逃了。

  这本也算一桩风流佳话。

  然而呼风唤雨几十年的老登心理素质不咋地,一听说到嘴的美人儿飞了,当场厥过去,没几天就下地狱了。

  这下可不得了,郦天明几乎得罪了半个朝堂,哪怕此事完全你情我愿合理合法,也被那班读圣贤书的玩意儿指为强抢民女,最后上升到郦天明要造反。

  第一武将对此非常无语,但也仅是无语。

  皇帝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放此事闹大,让天下人都看热闹。

  很快以天子权威压下此事,郦天明去灵堂上道个歉,这事儿便揭过去了。

  但卑劣之所以令人不齿,就是因为搞阴谋的人是不在乎大局的。

  有人把郦天明赎了刘水娘一事捅到了秦氏耳里。

  这个出身书香门第,祖上两代宰执的贵妇人哪里能忍一个来自迎春路的污点。

  偏偏郦天明根本没把刘水娘带回家,而是在外面置了院子单独居住,俨然是养了个外室。

  这是秦氏所不能忍的,立马动用了一切能发动的资源在京城内外搜山检海,终于被她从家中一些银钱去向上查到了郦天明藏匿刘水娘的确切位置,便要带一群人杀过去打死那贱籍。

  可坏人把消息漏给她不就是图谋黄雀在后吗?

  等郦天明收到消息赶过去时,便只有秦氏一伙儿和满地狼藉,在秦氏杀到之前,刘水娘已经被人劫走下落不明了。

  秦氏丢了大脸,郦天明丢了活人,本就两看相厌的夫妻两这下关系彻底坠至冰点。

  而天仙似的刘水娘,也直到大火引发蹴鞠场惨案后,才以焦黑残骸的模样重见天日。

  “这些都是二郎说与奴婢的,此事一直隐瞒也是因为牵涉到蹴鞠场惨案而且着实不光彩。”

  米粒儿讲出了郦家的秘密,伏低身体,静待太后反应。

  “郦天明和陈常春争花魁这事儿哀家听过,哀家本也奇怪被赎走的人怎又死在了迎春楼里,那会儿郦天明说是刘氏同情人私奔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也怨不得他,若是家有悍妇的事情传出去,郦天明大将军的颜面要往哪里搁?”

  太后这么低语着,看似在讲给米粒儿听,其实是在梳理脑子里的思绪。

  秦夫人向她告密时,多半不会讲自己的糗事。

  所以秦氏的真相必定是残缺的,有很多地方会逻辑不通,如果不是太后本就‘偏听偏信’,秦氏的告密根本是一场闹剧。

  现在从米粒儿这里得知了属于郦天明视角的真相,太后显然需要把秦氏版本的真相拿出来两相对照,得出更完整的事件全貌。

  在这个过程中,她要么拿支笔在纸上一条条列出来,要么就得说出来以加强记忆。

  更何况,米粒儿告诉她的依旧是个切去一半的残片。

  关于事件全貌的拼图仍旧是残缺的,太后在缝合两方面时一定会察觉到这一点。

  届时……

  “可哀家还是想不明白,郦天明堂堂大将军,家有悍妇又要养外室,何不把人藏得更隐秘些,譬如郦家郊外的农庄或者在城外另行置办别业,蓄养豪奴打手,保护宠妾周全?”

  太后的锐利像一把手术刀,很快就精确的找到了事情逻辑上的漏洞。

  米粒儿一面暗叹太后步步紧逼,一面拿出自己备好的说辞。

  “这…奴婢以为老爷大约是觉得在城里方便相聚吧。”

  “也是。”

  冷冷的一声嘲笑,太后露出个‘不过如此’的表情。

  同时情绪更放松了些,米粒儿一直等待的信息终在此时泄露出来。

  “章典那厮捧红刘水娘就是为了榨干最后一滴血,郦天明色迷心窍坏了他好事,那小人至此记恨上郦家,到现在也不晓得让你们吃了多少暗亏。”

  说着太后亲自点破了米粒儿便谎言。

  “前些天郦家内乱闹得不小,就算焦阳嘴严,其他军将难道死的不成?你们还当能瞒着哀家,可笑!什么红鸾星动,那丫头八成是被绑走了吧。”

  “太后恕罪!”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在此刻浑身冰凉。

  米粒儿趴在地上反复复盘自己与太后的对话,确定此刻自己对太后的价值远比秦氏高出许多才稍有安心,又说:

  “奴婢实在是没办法,才不得已如此。”

  “不得已?倒确实不得已,毕竟郦二那傻孩子走王家路子避祸,却不晓得背后搞鬼,逼得你家夫人来投靠我的正是皇帝跟前大红人儿——御史中丞章典!”

  “……”

  米粒儿没忍住,仰头去看太后和菩萨一起冷笑的脸,只觉得整个人都跌进冰窟窿似的,危机感与恶意将她团团围住,让恐惧与不安一层层往里侵蚀。

  困境从来都是四面楚歌的样子,哪怕狡猾如秦夫人,果决如郦殊,激灵如她自己,真正意识到深陷困窘时,也免不得满嘴绝望与无力。

  太后野心勃勃、皇帝宠幸奸佞,这局面乱得人想游戏重开。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再这样下去,一旦孙宰执告老还乡,章典在朝堂上必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候郦家还有活路吗?”

  此刻太后嘴角噙着跟菩萨别无二致的慈悲笑容,仿佛只要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就能被度化成佛了。

  可米粒儿怎能不明白投靠太后一派的代价?

  一旦事败,那就不是抄家灭族了,而是株连九族!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