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恶业
高压是一切顽疾的最佳催化剂。
特别当压力之源就在自己头顶上时，那种感觉就像额角上抵着一把点45 口径，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正在不停地扣动扳机。
胀痛从额角蔓延全脸，又迅速充斥满整个颅腔，仿佛脑浆子都被子弹搅碎了一样。
若照往常经验，这会儿米粒儿早该痛得晕过去了。
可怪事发生了。
在最初的如遭雷击过去后，疼痛渐渐地消失了。
不是那种药到病除后的逐渐清明感，而是上辈子做医美全脸敷麻药后，热玛吉打在脸上也如隔靴搔痒般的麻木感。
仿佛在颅腔与大脑之间多了个玻璃罩子，太阳穴额角麻胀依旧，但脑子还能用，甚至更清醒了。
这难道就是上辈子科普频道讲的肾上腺素应激？
米粒儿不确定，但她知道这意味着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疼痛再次笼罩下来之前说服太后放过郦家，不要再逼问仙凤和证据的下落！
便竭力求道：
“奴婢人微言轻，不敢轻言家国大事，还请太后准奴婢回去通传二郎。”
然而太后笑得宛如咬到猎物的母虎，严重闪烁的敏锐超出了米粒儿两辈子加起来遇到的所有对手。
“不必找他，有你足矣。”
她好似一条缓缓绞紧的蟒蛇，俯下身子低声道：“郦家的事儿你没说全，把藏起来的那部分告诉哀家，就不计较你欺瞒之罪了！”
艹，竟然被发现了！
没有时间去复盘到底哪里说漏了嘴，米粒儿在意识到坦白避无可避后，只能乖乖就范。
“其实刘水娘不是我家老爷的外室，她是老爷下属的未婚妻。”
刘水娘出身官宦，若不是父亲在党争中被斗倒枭首，她本也是个绣阁千金。
跟所有寒窗十年无人问，一朝提名天下知的做题家一样，刘父早年穷秀才一个，屡试不中的绝望熬死妻子后，刘秀才把女儿卖给一个小军官做童养媳，那个人就是赵老实，而与刘水娘定亲的是他家长子——赵不馁。
谁料次年刘秀才就高中进士，被捉婿续娶了高门贵女，一朝平步青云。
再看赵家便不顺眼了，又仗着权势把女儿要了回去。
之后刘家赔了赵家一大笔钱，赵老实就靠这钱疏通，把赵不馁送到郦天明手下做亲随，赵不馁也争气，很快被提拔成了大将军的心腹。
这本是皆大欢喜，可谁叫刘尚书被斗倒了呢。
刘水娘的人生急转直下，被收押发卖成了贱籍，沦落迎春楼，一辈子彻底跌入烂泥里。
但是一个色艺双绝的女人怎会甘心任人宰割。
她红了以后，在酒局上遇到赵不馁，就向故人哭诉。
当年的事情赵家本就不服气，见刘水娘沦落至此赵不馁也心疼，一来二去两个本就有感情基础的人彻底进展到海誓山盟。
赵不馁要给刘水娘赎身，但鸨母死活不答应。直到后来赵不馁听刘水娘说鸨母要把她卖给漏尿老头儿，才去求自己的上司郦天明。
“我家老爷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又器重赵不馁，便替他出面赎了刘水娘，还给买了院子落脚，谁知最后闹成那样，也查不出来是谁做的，直到今日太后点破才晓得是章典。”
米粒儿顶着涔涔冷汗说到这里，也有些顶不住了。
脑袋发晕的疼痛一阵阵的，潮水一样，却还得咬牙忍，因为太后必定会问那个问题。
“那现今赵不馁人呢？”
太后果然追问上来。
米粒儿心里一阵叹息，想到赵家是真倒霉，却也只能如实相告。
“当时赵不馁跟刘水娘住在一起，刘水娘被劫走，赵不馁也不见了，半个月后尸体从护城河里浮起来。当夜赵家遭人纵火，连着周边好几户房子烧成白地，赵不馁的尸体也化为灰烬，之后没几日便发生了迎春楼大火。”
“那赵家可还有人在？”
到这里太后的嗓音都变了，焦急中深藏着期许和雀跃。
米粒儿只觉得她尖锐的嗓音跟钢针似的，插进耳朵里牵扯着脑仁越来越疼。
“快说！赵家可还有人活着？”
“有…”
趴在地上不敢动，米粒儿觉得自己像块砧板上的肉，却还必须撑着清醒给出答案。
“赵老实带着两个儿子逃出火海被我家老爷收留，现今正在我家中做仆人。”
“好！太好了！”
头顶上尖锐的女声几乎是在欢呼，听上去就像是烧了三小时的高压锅突然拔掉气阀。
米粒儿只觉得嗓门吵的头晕目眩，又听见太后压下欢呼，却兴奋依旧的低语。
“奸贼章典强抢民女、残害忠良、草菅人命，我那蠢儿子却还将之引为肱骨，还替他遮掩恶行逼迫国之重臣三缄其口。现在北面战事未平，章典却已把黑手伸向为国捐躯之家，此等忠奸不分之人不堪为君，哀家身为太后必要拨乱反正以慰三军之心！”
终于抓到了儿子的把柄，太后一气数出一串罪状借着章典的问题扩大化，把儿子描述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到此还不算完，太后又想起了似的，接着说：“章典逼死刘水娘，引发迎春楼大火，促成蹴鞠场惨案，害了九郎，亦使先皇呕血而崩。皇帝身为人兄人子明知章典有此等恶行，却听之任之，简直枉为人子！”
说到这里，太后的面容已因心虚激动，扭曲得修罗恶鬼一样，与她背后端庄慈悲的观音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佛经故事里的菩萨与魔王的对峙的场景。
米粒儿就是那个同时遇上了佛与魔的凡人，趴在自己冷汗汇聚出的水洼里，看着太后的嘴不停地一张一合，看着她身后菩萨三张慈悲的脸，看着祂千手之上一千只慧眼闪闪发光。
米粒儿觉得那些眼睛真的活了，睁开了，在看着她，在看着太后，在看着这混乱、荒唐又凄苦的人间。
她感到天花板在旋转，地板在震颤，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即将失去意识的征兆，但又觉得这或许是真实在发生的灾难。
毕竟太后终于拿到了渴望已久的旗帜，即刻就会向最高权利发起冲击。
已经被绑上战车的郦家该怎么办……
带着一丝愁绪米粒儿再也坚持不住，眼皮铡刀似的落下，晕了过去。
黑暗中，耳朵最后收到的讯息是太后和缓下来的声音。
“好孩子，你立功了……”
是吗？
呵呵。
特别当压力之源就在自己头顶上时，那种感觉就像额角上抵着一把点45 口径，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正在不停地扣动扳机。
胀痛从额角蔓延全脸，又迅速充斥满整个颅腔，仿佛脑浆子都被子弹搅碎了一样。
若照往常经验，这会儿米粒儿早该痛得晕过去了。
可怪事发生了。
在最初的如遭雷击过去后，疼痛渐渐地消失了。
不是那种药到病除后的逐渐清明感，而是上辈子做医美全脸敷麻药后，热玛吉打在脸上也如隔靴搔痒般的麻木感。
仿佛在颅腔与大脑之间多了个玻璃罩子，太阳穴额角麻胀依旧，但脑子还能用，甚至更清醒了。
这难道就是上辈子科普频道讲的肾上腺素应激？
米粒儿不确定，但她知道这意味着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疼痛再次笼罩下来之前说服太后放过郦家，不要再逼问仙凤和证据的下落！
便竭力求道：
“奴婢人微言轻，不敢轻言家国大事，还请太后准奴婢回去通传二郎。”
然而太后笑得宛如咬到猎物的母虎，严重闪烁的敏锐超出了米粒儿两辈子加起来遇到的所有对手。
“不必找他，有你足矣。”
她好似一条缓缓绞紧的蟒蛇，俯下身子低声道：“郦家的事儿你没说全，把藏起来的那部分告诉哀家，就不计较你欺瞒之罪了！”
艹，竟然被发现了！
没有时间去复盘到底哪里说漏了嘴，米粒儿在意识到坦白避无可避后，只能乖乖就范。
“其实刘水娘不是我家老爷的外室，她是老爷下属的未婚妻。”
刘水娘出身官宦，若不是父亲在党争中被斗倒枭首，她本也是个绣阁千金。
跟所有寒窗十年无人问，一朝提名天下知的做题家一样，刘父早年穷秀才一个，屡试不中的绝望熬死妻子后，刘秀才把女儿卖给一个小军官做童养媳，那个人就是赵老实，而与刘水娘定亲的是他家长子——赵不馁。
谁料次年刘秀才就高中进士，被捉婿续娶了高门贵女，一朝平步青云。
再看赵家便不顺眼了，又仗着权势把女儿要了回去。
之后刘家赔了赵家一大笔钱，赵老实就靠这钱疏通，把赵不馁送到郦天明手下做亲随，赵不馁也争气，很快被提拔成了大将军的心腹。
这本是皆大欢喜，可谁叫刘尚书被斗倒了呢。
刘水娘的人生急转直下，被收押发卖成了贱籍，沦落迎春楼，一辈子彻底跌入烂泥里。
但是一个色艺双绝的女人怎会甘心任人宰割。
她红了以后，在酒局上遇到赵不馁，就向故人哭诉。
当年的事情赵家本就不服气，见刘水娘沦落至此赵不馁也心疼，一来二去两个本就有感情基础的人彻底进展到海誓山盟。
赵不馁要给刘水娘赎身，但鸨母死活不答应。直到后来赵不馁听刘水娘说鸨母要把她卖给漏尿老头儿，才去求自己的上司郦天明。
“我家老爷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又器重赵不馁，便替他出面赎了刘水娘，还给买了院子落脚，谁知最后闹成那样，也查不出来是谁做的，直到今日太后点破才晓得是章典。”
米粒儿顶着涔涔冷汗说到这里，也有些顶不住了。
脑袋发晕的疼痛一阵阵的，潮水一样，却还得咬牙忍，因为太后必定会问那个问题。
“那现今赵不馁人呢？”
太后果然追问上来。
米粒儿心里一阵叹息，想到赵家是真倒霉，却也只能如实相告。
“当时赵不馁跟刘水娘住在一起，刘水娘被劫走，赵不馁也不见了，半个月后尸体从护城河里浮起来。当夜赵家遭人纵火，连着周边好几户房子烧成白地，赵不馁的尸体也化为灰烬，之后没几日便发生了迎春楼大火。”
“那赵家可还有人在？”
到这里太后的嗓音都变了，焦急中深藏着期许和雀跃。
米粒儿只觉得她尖锐的嗓音跟钢针似的，插进耳朵里牵扯着脑仁越来越疼。
“快说！赵家可还有人活着？”
“有…”
趴在地上不敢动，米粒儿觉得自己像块砧板上的肉，却还必须撑着清醒给出答案。
“赵老实带着两个儿子逃出火海被我家老爷收留，现今正在我家中做仆人。”
“好！太好了！”
头顶上尖锐的女声几乎是在欢呼，听上去就像是烧了三小时的高压锅突然拔掉气阀。
米粒儿只觉得嗓门吵的头晕目眩，又听见太后压下欢呼，却兴奋依旧的低语。
“奸贼章典强抢民女、残害忠良、草菅人命，我那蠢儿子却还将之引为肱骨，还替他遮掩恶行逼迫国之重臣三缄其口。现在北面战事未平，章典却已把黑手伸向为国捐躯之家，此等忠奸不分之人不堪为君，哀家身为太后必要拨乱反正以慰三军之心！”
终于抓到了儿子的把柄，太后一气数出一串罪状借着章典的问题扩大化，把儿子描述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到此还不算完，太后又想起了似的，接着说：“章典逼死刘水娘，引发迎春楼大火，促成蹴鞠场惨案，害了九郎，亦使先皇呕血而崩。皇帝身为人兄人子明知章典有此等恶行，却听之任之，简直枉为人子！”
说到这里，太后的面容已因心虚激动，扭曲得修罗恶鬼一样，与她背后端庄慈悲的观音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佛经故事里的菩萨与魔王的对峙的场景。
米粒儿就是那个同时遇上了佛与魔的凡人，趴在自己冷汗汇聚出的水洼里，看着太后的嘴不停地一张一合，看着她身后菩萨三张慈悲的脸，看着祂千手之上一千只慧眼闪闪发光。
米粒儿觉得那些眼睛真的活了，睁开了，在看着她，在看着太后，在看着这混乱、荒唐又凄苦的人间。
她感到天花板在旋转，地板在震颤，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即将失去意识的征兆，但又觉得这或许是真实在发生的灾难。
毕竟太后终于拿到了渴望已久的旗帜，即刻就会向最高权利发起冲击。
已经被绑上战车的郦家该怎么办……
带着一丝愁绪米粒儿再也坚持不住，眼皮铡刀似的落下，晕了过去。
黑暗中，耳朵最后收到的讯息是太后和缓下来的声音。
“好孩子，你立功了……”
是吗？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