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你厌我瞒你吗？
天边泛起灰蒙蒙的青，江宁府衙的油灯亮了一夜，此时也有些燃的力不从心。
萧景煜放下手中的连夜整好的案宗，揉了揉眉心。面前一道凉风，一摞供书撂在了他面前。
“你来了？”萧景煜抬头看着荣瑛，她眼底有些乌青，因为皮肤白，便显得更明显：“累了吧？”
“没，这才哪到哪。”荣瑛勾了勾嘴角，她这个人再累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话题一转聊回到正事：“这里是叛军头子交代的全部罪证，你拿着回去够魏家和刘家喝一壶的。不过这一次要扳倒两个世家，你自己也小心点，朝中太复杂，就算是皇上护着你，当下的样子恐怕也要做。”
“你担心什么？狡兔死，走狗烹？”萧景煜看着荣瑛。
“论心计，我不如你，但是....”荣瑛想说自己比他了解当朝皇帝，那位自小就是个多疑的人，他如今敢用萧景煜无非是因为萧景煜和萧家关系不好，后面没什么靠山，只能依靠皇恩站稳脚跟。
可是萧景煜短短几年就能稳坐左相的位置，在朝中呼风唤雨，想来皇帝在用这把剑斩断世家大族的根茎时，也时时提防着这宝器噬主。
萧景煜见她停顿，自顾自的接上了话：“但是皇上多疑，此次我若真的将刘魏两大家族连根拔出，朝堂便失了平衡，下一个矛头指向的就是我。”
“你明白就好，宝剑自有剑鞘，何时出锋，何时收敛，你应当比我清楚明白。”荣瑛说完。
萧景煜默了默，最后还是把话收了回来，他不太想让荣瑛卷入这场漩涡。
荣瑛见他神色一瞬间变化，而后如常，便明白自己试探对了。她故意说皇上是为了铲除两大世家，所以才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让萧景煜以查盐政为名，来搜集罪证。萧景煜并未否认。
但魏以显和刘蛟的分量，就是手上有上万军队也不值当的让萧景煜跑一趟。
能让她那位好表哥动用手上这把利剑来一探江宁的，恐怕就只有皇位之争了。
要说刘予珩能当上皇帝，当年少不了军方的支持。
先皇病重时，荣瑛的外祖母，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监国。太子刘予珩和当朝雍王都是她的儿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贵妃所生的秦王，秦王背靠的是琅琊王氏，真正的望族，历代帝王都对他们礼敬三分，故而在世人眼中，能与太子争一争皇位的也就只有当时的秦王。
荣瑛当时手握重兵，自然是被秦王拉拢过，但是他也明白，荣瑛归根结底还是向着刘予珩，故而一边放松她警惕，一边想从她手中夺取兵权。
荣瑛当时已经有二十四了，沙场征战八年对于有些事心知肚明，她虽然没有直接站出来支持太子，但是却屡屡与秦王那边的兵部打擂台。
兴元二十一年，先皇病逝，秦王兵起中州封地，直逼京城。荣大将军从柳城大营调来援兵，苦战三月才将叛军剿灭，随后将手中四境军权上交太子，自己只留下了赤羽营。
起兵勤王护驾，又在最动荡的时候上交兵权来支持新帝，连‘杯酒释兵权’都给省了。
她犹记得刘予珩刚刚登上帝位时，拉着她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瑛儿对大陈的这份忠心，朕都记在心中，绝不会忘。”
刘予珩后来对荣瑛确实不错，但也只是荣瑛在世时赤羽营风光无限，她本人也在军中说一不二。自己一死，那位表哥就继续往回收拢兵权。
也是刘予珩登基那年，萧景煜逐渐开始崭露头角，先是帮萧景煜料理了朝中秦王一党，悄无声息的将六部都给替换了个干净。
荣瑛当时在边疆都听说了他在朝中的雷霆手段，六部之中明面上还是世家大族把控，实质上多少优秀的青年子弟被他拉入阵营。
那几年里贪污服法的官员快要赶上先帝在位时的总数。几桩大案将许多官员连根拔起，朝堂被肃清了个干净。
倚仗的是皇上的所给的权利不假，荣瑛抬头看着萧景煜一张风光霁月的脸。
这幕后下棋的手却是眼前之人。
“怎么这样看着我?”萧景煜注意到她眼神，撂下手中的湖笔，支着下巴瞧荣瑛。
荣瑛神色依然，双手支着桌面与萧景煜对视:“我在想，我现在算不算与虎谋皮。”
“怎么这样说?”萧景煜问道。
荣瑛却不答，就盯着他看，一双眼中的审视冷漠又从容。
她审犯人就是用的这种眼神，如今这样看萧景煜。
萧景煜避开她的眼神，心中纠结良久，最后还是抵不住荣将军的压迫。
“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在我掌握之中，只是你那次受伤却是是意外......”
荣瑛嗯了一声，也不多答。
萧景煜便只得继续受审:“这件事是我与圣上商议好的，所有一切他知情。我没有利用你，也没有利用赤羽营，这次将你拉入局中是....是我想护着你和你想护的人。”
他说的坦荡直接，没有什么转弯也不用人猜。
“嗯，不然今日我也不能平心静气的与你说这些。”她收敛神色，刚想转身被萧景煜攥住了手腕：“你厌我瞒你吗？”
“说不上厌，我也不是完全坦诚。”
“那你瞒了我什么？我们互相坦诚一件事可好？”萧景煜看着荣瑛的眼睛，江宁一事已了，回去他很难再与荣瑛如今日一般朝夕相处。
她现在就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等回了上京他若再想和她有点什么，更是没有影子的事了。
荣瑛却不然，她不想和萧景煜坦白。如今她与萧景煜虽然还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好歹萧景煜并不反感他。但是若让萧景煜知道了她是谁，难保到时候必然陷入朋党之争。一旦陷进去，赤羽营难保还能维持表面上的风轻云淡。
“我为什么要与你坦白？”荣瑛笑了笑，她不知怎么的，分明不应当介意萧景煜瞒了自己，若是她身处萧景煜的位置恐怕做法尤甚，但是....她就是心里有气。
“萧相，这次与你奔走江宁，我算是尽忠尽责，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做的也从来不做。无论对于萧相还是朝廷的事情，我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我就想升官发财。”她说完朝着萧景煜拱了拱手：“还望萧相到时候与陛下多多美言几句。”
你看吧，这还没有回上京，她对自己就没有兴趣了....
萧景煜这会真的觉得有点头疼。
“荣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气话，但是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当真就没有....”
“没有。”荣瑛斩钉截铁，她气人真是一把好手“我走了。”
“荣儿！”萧景煜冲着背影追过去，脚下还因为着急被绊了一跤，踉跄了下。
站稳时，荣瑛已经走远了。
她是真的一眼也没有回头看自己。
作者有话说：
萧景煜放下手中的连夜整好的案宗，揉了揉眉心。面前一道凉风，一摞供书撂在了他面前。
“你来了？”萧景煜抬头看着荣瑛，她眼底有些乌青，因为皮肤白，便显得更明显：“累了吧？”
“没，这才哪到哪。”荣瑛勾了勾嘴角，她这个人再累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话题一转聊回到正事：“这里是叛军头子交代的全部罪证，你拿着回去够魏家和刘家喝一壶的。不过这一次要扳倒两个世家，你自己也小心点，朝中太复杂，就算是皇上护着你，当下的样子恐怕也要做。”
“你担心什么？狡兔死，走狗烹？”萧景煜看着荣瑛。
“论心计，我不如你，但是....”荣瑛想说自己比他了解当朝皇帝，那位自小就是个多疑的人，他如今敢用萧景煜无非是因为萧景煜和萧家关系不好，后面没什么靠山，只能依靠皇恩站稳脚跟。
可是萧景煜短短几年就能稳坐左相的位置，在朝中呼风唤雨，想来皇帝在用这把剑斩断世家大族的根茎时，也时时提防着这宝器噬主。
萧景煜见她停顿，自顾自的接上了话：“但是皇上多疑，此次我若真的将刘魏两大家族连根拔出，朝堂便失了平衡，下一个矛头指向的就是我。”
“你明白就好，宝剑自有剑鞘，何时出锋，何时收敛，你应当比我清楚明白。”荣瑛说完。
萧景煜默了默，最后还是把话收了回来，他不太想让荣瑛卷入这场漩涡。
荣瑛见他神色一瞬间变化，而后如常，便明白自己试探对了。她故意说皇上是为了铲除两大世家，所以才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让萧景煜以查盐政为名，来搜集罪证。萧景煜并未否认。
但魏以显和刘蛟的分量，就是手上有上万军队也不值当的让萧景煜跑一趟。
能让她那位好表哥动用手上这把利剑来一探江宁的，恐怕就只有皇位之争了。
要说刘予珩能当上皇帝，当年少不了军方的支持。
先皇病重时，荣瑛的外祖母，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监国。太子刘予珩和当朝雍王都是她的儿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贵妃所生的秦王，秦王背靠的是琅琊王氏，真正的望族，历代帝王都对他们礼敬三分，故而在世人眼中，能与太子争一争皇位的也就只有当时的秦王。
荣瑛当时手握重兵，自然是被秦王拉拢过，但是他也明白，荣瑛归根结底还是向着刘予珩，故而一边放松她警惕，一边想从她手中夺取兵权。
荣瑛当时已经有二十四了，沙场征战八年对于有些事心知肚明，她虽然没有直接站出来支持太子，但是却屡屡与秦王那边的兵部打擂台。
兴元二十一年，先皇病逝，秦王兵起中州封地，直逼京城。荣大将军从柳城大营调来援兵，苦战三月才将叛军剿灭，随后将手中四境军权上交太子，自己只留下了赤羽营。
起兵勤王护驾，又在最动荡的时候上交兵权来支持新帝，连‘杯酒释兵权’都给省了。
她犹记得刘予珩刚刚登上帝位时，拉着她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瑛儿对大陈的这份忠心，朕都记在心中，绝不会忘。”
刘予珩后来对荣瑛确实不错，但也只是荣瑛在世时赤羽营风光无限，她本人也在军中说一不二。自己一死，那位表哥就继续往回收拢兵权。
也是刘予珩登基那年，萧景煜逐渐开始崭露头角，先是帮萧景煜料理了朝中秦王一党，悄无声息的将六部都给替换了个干净。
荣瑛当时在边疆都听说了他在朝中的雷霆手段，六部之中明面上还是世家大族把控，实质上多少优秀的青年子弟被他拉入阵营。
那几年里贪污服法的官员快要赶上先帝在位时的总数。几桩大案将许多官员连根拔起，朝堂被肃清了个干净。
倚仗的是皇上的所给的权利不假，荣瑛抬头看着萧景煜一张风光霁月的脸。
这幕后下棋的手却是眼前之人。
“怎么这样看着我?”萧景煜注意到她眼神，撂下手中的湖笔，支着下巴瞧荣瑛。
荣瑛神色依然，双手支着桌面与萧景煜对视:“我在想，我现在算不算与虎谋皮。”
“怎么这样说?”萧景煜问道。
荣瑛却不答，就盯着他看，一双眼中的审视冷漠又从容。
她审犯人就是用的这种眼神，如今这样看萧景煜。
萧景煜避开她的眼神，心中纠结良久，最后还是抵不住荣将军的压迫。
“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在我掌握之中，只是你那次受伤却是是意外......”
荣瑛嗯了一声，也不多答。
萧景煜便只得继续受审:“这件事是我与圣上商议好的，所有一切他知情。我没有利用你，也没有利用赤羽营，这次将你拉入局中是....是我想护着你和你想护的人。”
他说的坦荡直接，没有什么转弯也不用人猜。
“嗯，不然今日我也不能平心静气的与你说这些。”她收敛神色，刚想转身被萧景煜攥住了手腕：“你厌我瞒你吗？”
“说不上厌，我也不是完全坦诚。”
“那你瞒了我什么？我们互相坦诚一件事可好？”萧景煜看着荣瑛的眼睛，江宁一事已了，回去他很难再与荣瑛如今日一般朝夕相处。
她现在就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等回了上京他若再想和她有点什么，更是没有影子的事了。
荣瑛却不然，她不想和萧景煜坦白。如今她与萧景煜虽然还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好歹萧景煜并不反感他。但是若让萧景煜知道了她是谁，难保到时候必然陷入朋党之争。一旦陷进去，赤羽营难保还能维持表面上的风轻云淡。
“我为什么要与你坦白？”荣瑛笑了笑，她不知怎么的，分明不应当介意萧景煜瞒了自己，若是她身处萧景煜的位置恐怕做法尤甚，但是....她就是心里有气。
“萧相，这次与你奔走江宁，我算是尽忠尽责，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做的也从来不做。无论对于萧相还是朝廷的事情，我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我就想升官发财。”她说完朝着萧景煜拱了拱手：“还望萧相到时候与陛下多多美言几句。”
你看吧，这还没有回上京，她对自己就没有兴趣了....
萧景煜这会真的觉得有点头疼。
“荣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气话，但是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当真就没有....”
“没有。”荣瑛斩钉截铁，她气人真是一把好手“我走了。”
“荣儿！”萧景煜冲着背影追过去，脚下还因为着急被绊了一跤，踉跄了下。
站稳时，荣瑛已经走远了。
她是真的一眼也没有回头看自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