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故人

  在陆知筝被勒令禁闭的期间,她没有刻意的隔绝对方的消息。

  但也没有主动打听,多靠下人间纷杂的闲谈中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在云桐书院的日子比上一世好了许多,也许是心中少了许多执念。

  她将人情世故中的你来我往看得极淡,与内心的自己相处的还算不错。

  旁人也来打听过陆知筝的消息,但这件事被陆旭酩封锁的紧。

  陆知予也不是个多言的,久而久之便没有后续了。

  不同的是孙商姿别别扭扭的跟着徐毓敏来与她交好。

  看着她那抻不直的劲,陆知予有时候真的挺为她难受。

  而陆知予与徐毓敏也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偶尔在闲时去彼此府中小聚。

  只不过徐毓敏的朋友实在太多,几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陆知予爱躲在一旁看书。

  只有徐毓敏来叫她才放下书去凑几分热闹。

  此后白驹过隙,冬寒卷过,迎来春风和煦。

  夏虫低鸣和枫叶染霜,寒来暑往。

  两个春秋就这样消散在风中了。

  在圣都的日子好似蒙上了一层锦纱,任陆知予在这偌大的城里沉沉浮浮。

  随着年岁的渐长,她在心中疑过是不是自己在姐妹二人见面的伊始太过咄咄逼人,才导致陆知筝对她的恨意太强。

  她反复回想过,哪怕不愿像上一世那样委曲求全。

  是不是也应该找一条两全的道路才能避免许多事的发生?

  但后来有太多的事情在推着她前行,魏先生常来找她考校学问,隔三差五就布置些策论叫她答。

  钟庭街的三千香坊生意十分不错,渐渐在圣都中打响了名号,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那些反反复复的自问就在这些忙碌里隐匿起来了。

  只是穆邵思与她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一根利刺,不上不下的横在这对母女心中。

  青萝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察觉到陆知予的心事,四下看了眼开口道。

  “小姐!今日既是书院休沐的日子那就让脑子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想不开心的事情啦。

  “那边的肉脯好像很不错,小姐咱们过去看看。”

  然后不容分说的拉了陆知予的手到摊边买了两包。

  “真是托初初的福,香坊的生意好,连着奴婢的荷包也鼓了不少。

  “就连叙大管家跟着忙前忙后的,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照奴婢说,小姐就应该多去外面走走,整天不是在书院就是在家里读书,人都要闷坏啦!”

  陆知予眉间的愁雾消散,看了青萝一眼。

  “青萝的意思是我克扣你月钱了?唔,也是,看你的腰身,好像是圆润了不少,肉脯拿来。”

  青萝喜滋滋的将刚买的肉脯递给陆知予尝。

  “圆润就圆润,有什么打紧,奴婢胖些才更好保护您。”

  她皱了皱眉,摇摇头道:“不过小姐实在是太瘦了,还是多吃些好。

  “没错!今日老爷说老太爷从海都送来了些海产,快马加鞭来的,奴婢今日要盯着小姐吃两碗饭!”

  陆知予佯装生气轻瞪了她一眼,青萝这丫头越来越活泼了。

  尤其在青风去世之后,陆知予没有再将青雪、青雨从落初初身边调回来。

  也没有新选丫头来伺候,整个陌野居显得有些空荡。

  院子里越空荡,青萝就越活跃,似乎要将陆知予没有说的话都说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诶诶诶,别挤别挤。”

  “起开,你踩到我了!”

  “哪来的叫花子,挡在路中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啧啧啧,这身段……

  “妹妹有什么苦处,哥哥听你讲啊,要不要先跟哥哥回家,咱们慢慢聊?

  “呦呵!还是个硬骨头,看爷怎么治你!”

  陆知予皱眉,承天府门口怎么围了这么多人?青萝在前面替她引路。

  “劳驾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旁人见陆知予二人衣着不凡,在圣都这地界,别的不多,就贵人和银子最多。

  于是本还围着的人都默默让开了身子,敞出了一条路来,除了那个正纠缠着那位姑娘不放的孟浪子。

  “没看见她不想跟你走么?在衙门跟前闹事,你有几个胆子?”

  陆知予喝止了他更过分的动作。

  “哪来的小娘们多管闲事?!”

  那人正在玩弄的兴头上被泼了一杯冷水,戾气横生,转头就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要出这个头。

  他双眼一眯,定睛一看。

  “呦!长的比地上的还好!”

  他眼神上下一扫,砸吧砸吧起了嘴。

  “好妹妹别生气,哥哥错了,这就把她放开、放开。”

  说完就要往陆知予身上扑。

  陆知予侧身避过,怒目而视前方。

  “堂堂承天府就是这样放任不管的?”

  时刻打量这边动静的衙役忙不迭跑了出来。

  “闹什么?散开散开,不要围在这里!”

  那衙役腰间佩刀,面庞白净,原先就在门口踱来踱去,时不时往外望一眼,似是有话要说。

  浪荡子见状嗤了声,横肉一抖一抖地走远了,走前朝衙役“呸”了一口唾沫,依依不舍的给她留下了句。

  “妹妹,这地儿不好,哥哥去别的地方等你啊~”

  看的青萝一脸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跑过来的衙役将人驱散后,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心生不忍。

  微微将腰间的刀往后移了移,弯下身子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姑娘,你还是……还是回家去吧,承天府接不了这案子。

  “我们大人说了,生老病死,皆是定数,你既做了旁人的妾,贸然出逃,那就是奴。

  “奴要告主,怎能赢的了呀!”

  “可是、可是当地官民勾结,独霸一方,民女已经走投无路!实在无处可告了啊!

  “求求官差大老爷行行好,求您行行好,为民女讨一个公道!”

  陆知予的眼神微顿,落在这个满身疮痍的女子身上。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呀!你当地的父母官年年政绩突出,是翼国出了名的好官。

  “这毫无证据的事不能乱说呀。

  “不是不想管,是咱们根本管不了,你也不用在这里求我。

  “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官兵,这事就连我家大人都头疼,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了吧。”

  “我抹黑?他们还需要抹黑?都是一群只进不出的臭囊袋子,吃干抹净吸百姓骨血的就是他们!

  “好!你不让我告,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你们承天府门前,反正我烂命一条,我……我怕什么呢?”

  “哎呀姑娘,你听我的,小妾私逃往严重讲那就是一等一的大罪,你还是先回去吧!

  “这是一些银子,你拿着赁个马车,回去的路上就不要再用脚走了。”

  陆知予这才发现女子破烂的衣裙下面是一双结着痂的脚,无血可流。

  因为脚底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尘土和着鲜血凝在她的足上,变成了一块骇人的肉壳。

  那女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弄的干净青涩的衙役差点落荒而逃。

  不,他也确实逃了,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

  有衙役来叫他,他便扔下鼓鼓的荷包匆匆离开了。

  周围人散的差不多了,只有陆知予二人还留在原地。

  她让青萝把人扶起来,没往府里带,而是开了间客房将人安置下来。

  “小姐……衙门都不管的事情咱们……”

  “青萝,衙门管不了的事有许多,比如初初当初的境遇,青风的死和这姑娘的苦。”

  以及她自己。

  青萝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是将手上的力又多用了几分。

  即使这姑娘的脚也许已经没有知觉了,青萝还是尽力的将人扶着。

  让她整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尽量不踩到地上。

  到了房间青萝将人轻放在床上,自己出去要人打盆水来。

  在这静谧中,陆知予开了口:“姑娘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趴在床上将脸紧紧埋在被里的人身子一抖,还是没有做声。

  “当时我见你正被人纠缠想去阻止,你一开始挣扎的厉害。

  “但到后来几乎是任人拉扯,只死死的低头将面目遮住。

  “直到衙役跑出来你扯着他的衣角的时候,你都不敢抬头,还有现在,你不说话是怕我认出你来么?”

  青萝走了回来,道:“小姐,奴婢刚刚去要了盆水打算给这姑娘擦脸。

  “不过我看她的样子,应该也缺身衣裳。奴婢再去给置办几件?”

  陆知予点了点头,青萝欢天喜地的去了。

  心里想着等忙完了就建议小姐开个裁缝铺,让这姑娘给小姐做工!

  陆知予将声音放轻:“你母亲还好么?”

  那女子埋在锦被里的身子突然开始剧烈颤抖,瘦削的肩膀就像一只惊慌的蝴蝶。

  又过了一会,她才转过身子,将斑驳颓败的脸露了出来。

  “贵人,我娘死了,她死了啊。”

  陆知予叹了口气。

  “上次那银子,帮上你的忙了吗?若是需要赤石脂,应是不贵,十两银子足够买许多了。”

  女子的神情有些怔忪。

  “我……没能用出去,那夜我跑去医馆想要再敲门的时候,对方已经不给我开门了,无论我怎么敲都不应。

  “我只好在门口蹲着等,第二日那大夫开了门将两坨好大的棉花扔在我脸上。

  “说托了我的福,害的他戴了一晚上这东西。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声嘶力竭的呼喊,却连一点儿的声音都没传出去。

  “我飞快的把手里捏着的银票塞给他,他怎么都不肯要。

  “说我这是偷来的脏银子,指不定背着什么官司,还将我赶了出来。

  “我没有办法,只好跪在那里不肯走,求过往的路人能替我买药,我用手中的十两银票去换。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求了多久,只觉得久的我娘都要死在我家那间破茅屋里的时候。

  “终于有个人说他可以帮我抓药,还扶我起来,给我娘请大夫。

  “我从来没见过笑的那样好看的人,站在光里向我伸手,告诉我不要怕,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讲。

  “我以为我得救了,我娘也得救了。”

  陆知予默默的听着:“所以你嫁的人是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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