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消魂
如果陆知予没记错，最近这几日胡家便会撺掇李家入股一份“出海计划”。
在胡宴三的巧舌如簧下，李杵说服父亲将大半的家底投了进去。
但官家已经有意开始整治海市，只是消息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胡家不知从哪提前得了消息，匡了李家一把，自己也折损了一些，但远没有表面上看着严重。
李家看对方也搭进去了许多，倒没太在意，只好自认倒霉，没想到那里便是他们走向衰败的开端。
陆知予知道胡宴三在人品方面查不出来什么污点。
如果事情发展的顺利，这些年的光景在得到李杵信任以后，他便会开始洗白自己。
曾经与李杵厮混的日子可以说是年少不经事，如今胡宴三在商道一途已是个中高手。
不会有谁没有眼力劲地将过去翻找出来得罪他。
按照时间计算，如今的胡宴三已经得到了当地商会的不少支持，逐渐有了不小的名气。
陆知予给陆叙的提示不能多，多了就会打草惊蛇。
之所以要告诉陆叙——胡宴三与圣都大人面容相似的消息。
是为了让陆叙往更深的方向挖掘，把柄握在谁手里，谁就能有主动权。
在他没成长起来的时候，一介商贾是斗不赢权贵的。
但从前世胡宴三能够迅速变经营方式最终让生意遍布翼国，他的心计和城府便不可小觑。
所以必要时拿出陆知筝的婚事做遮掩是最保险，也是最合乎情理的。
倘若婚事的分量不够他告知身世，那便与抛过与陆知予合作的橄榄枝。
他要的，不就是与陆家牵扯上关系吗？
端看对方敢不敢接罢了，不过胡宴三那人的选择，她心中早有预料。
这个胡宴三心中比谁都清楚，因此他才会想要在羽翼丰满时回到圣都，并且给自己加上一层陆家女婿的保险。
上一世的胡宴三终究还差了些火候，在陆知筝迷恋上陈巍生之后，便将从前在海都对他的那微末好感撇去了。
因此胡宴三只好精进对商道的钻研，在陆知予死之前，他已经变成了天下闻名的富商。
而这一次，不知道被她创造过机会的胡宴三究竟能不能牢牢地抓住陆知筝的心？
陆知予很期待看见结果。
不知不觉间落初初手上的粉末也沾染到了她的指尖，那日落初初问她取什么名，她说。
“无处不妖娆，眼传密意，樽前烛外，怎不魂消(注)？人死魂消，便取“消魂”二字为名，对外……就称为‘销魂香’吧。”
青萝曾在私下问过自己为何要对落初初这样好，她想了想。
也许是那个人尽皆知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正是三千香娘。
有商人无意中救起了落初初，她口中的三千两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他仍然提出了那些下流的要求。
他将三千香娘与那些男人玩乐的消息放了出去，收取了不菲的门票。
助兴的香就是落初初自己亲手所制，什么都不懂的她瘸着一条腿被欺负，周围都是叫好的声音。
于是富人卖的香一夜成名，受众人追捧，门票和香料钱都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而每制出一种新香，公开试用的第一人仍是落初初自己。
在每场“游戏”结束之后，落初初都会得到三千两，那银子对她来说视若珍宝。
可谁都不曾见她用过，仿佛她还活着就是为了不停的收集这三千两，然后带进自己的坟墓里。
陆知予是在各种唾骂声中认识的落初初，知道这样一个女子浪荡荒唐，不知廉耻，无耻至极。
她在文人和大家闺秀眼里就是坨避之不及的污秽。
曾经陆知予也是不理解的，直到自己有了和她同样的遭遇，被一模一样的口诛笔伐。
她才明白，受害者的罪究竟在哪——在于他人强加的诸多过错。
可那滔天恶意的承受对象仅仅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弱女子。
所以陆知予要救下她，仿佛从天而降去拯救曾经的自己。
见陆知予陷入沉思，落初初放轻了手中研磨的力度。
许久后陆知予回神问道：“消魂还要用多久才能起作用？”
“小姐，您当初说希望时间越长越好，所以我将分量放的很少。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还有半年就可以了。”
陆知予点了点头，三年的时间，足够香坊撇清嫌疑了。
再交代了落初初几句后，陆知予转身出了香坊，为了掩人耳目，自己也掏了三千两买走一瓶香露。
从前的清神之香只卖给达官显贵，魅惑之香之卖给芙蓉楼，是为了尽快的站稳脚跟。
而现在三千香坊也是时候进到闺阁女子的视野中去了。
刚一出门青萝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见二小姐回了府，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小姐的人，可真是急死奴婢了。
“奴婢去问二小姐，她竟然说像奴婢这么衷心的丫鬟，留着给、给您收尸倒很不错。
“奴婢一着急，这不，就把青江、青河、青湖、青海全都带出来了。”
青萝后面是面容严肃、严阵以待的四个人，青江略一抱拳。
“大小姐，小的们出来前驾了马车，您可要乘一段？”
陆知予看着几人，心中一动，自己也该培养一些人手了。
“听陆本说你们几人的功夫皆有长进，尤其是青江青湖二人，能够赤手空拳对付八名小厮？”
青江和青湖对视一眼，回道。
“托您的福，您为小的们请来的师傅武功了得，兄弟几人只学了个皮毛，对付些毛贼应是没有问题。”
陆知予扫了眼答话沉稳的青江，她托父亲给几人请的武打师傅是在那夜陌野居出事之后。
陆旭酩也非常重视这件事，第二日便亲自挑了个功夫了得的人上门。
听说那人是武状元的老师傅，因陆旭酩答应时不时指点老师傅玄孙学问这才应了这事。
而青江是几人中最显老成的一人，但听青萝说过他只是长的有些着急，实际上是四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
她点了点头，踏上车凳，进了马车往外吩咐道。
“青江和青河二人跟着叙叔走一趟海都，单独为我办些事情，这些天就不必回府了。
“在外一切听从叙叔的指示，不要太过招摇，暗中物色些合适的人手。
“要机灵的，会不会武功不要紧，人品上多把关把关，一并带回来。
“另外回程路上途径磨山镇的时候，帮我查一查镇上有哪户人家与县令的关系非比寻常。
“府上有什么消息，必要的时候可以找海都李家的李杵公子帮忙，只能信他一人，不要走漏了风声。”
“是，大小姐。”
青萝却眼神一亮：“小姐！你是不是……”
陆知予点了点头。
“我与那姑娘有些缘分，既然她不肯说，便让青江青河去磨山镇帮忙查一查，总不能让她一辈子担着逃奴的身份在客栈里躲着。
“她那边应该出了些事情，否则这么久的时间却没有人来捉人回去，并且显然那人知道她要状告，却没有阻止，不太符合常理。
“让青江、青河跟着叙叔出去一趟，顺便试一试他们的能力，我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青萝点了点头，从马车角落的八宝盒里找出包水晶凉果(一种蜜饯)递给陆知予吃。
“小姐，我发现你现在有些变了。”
“嗯？”
“以前的小姐好像除了看书，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现在你会去参加好友宴会，会帮助很多可怜的人，说话也比之前多好多。
“奴婢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小姐好像变得更有生气了一样！”
陆知予眼角弥漫出笑意。
“因为我发现除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之外，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值得追求，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事物从不拘泥于自我本身。”
青萝忙抚着下巴作恍然大悟状，陆知予失笑，将手中的水晶凉果给她分了一半。
“你看这包零嘴是经过蜜制的，因此我在吃之前就知道它是甜的，如果尝了一口发现它是酸的，那我自然是要换一样东西吃。
“而不是去追问为什么这一包蜜饯带着苦味？是不是果子不够新鲜？是不是腌制时用的蜜汁不够多？
“尽管我有多么钟爱它，但却无法改变它不够津甜的本质。
“不强求才能得自在，这样简单的道理，我花了很多代价才明白，当目光望向别处，万千风光自在心中。”
青萝捏起一个凉果尝了尝，眯起眼睛，小姐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全懂。
但只要小姐喜欢，她会将所有的零嘴都买来给她，这个不好吃换那一个，总会遇见一个是她喜欢的。
青萝瞟了眼八宝盒的余粮，心想明天趁小姐去书院之后就去铺子逛逛将盒子装得满满的。
陆知予问道：“陆知筝回去后去见母亲了吗？给母亲请的大夫有没有留下来？”
“二小姐进府后就往主院去了，应是见过夫人了。
“大夫已经在客房住着了，何况二小姐已经从庄子上回来，夫人也不必再绝食了。”
青萝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这话传出去后，一个编排主子的罪名是免不了的。
陆知予叹了口气：“这话只可在我面前说，知道了吗？”
青萝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作者有话说：
无处不妖娆。眼传密意,樽前烛外,怎不魂消。出自赵长卿《眼儿媚·玉楼初见念奴娇》，意思是诗人初次见到念奴娇时，她无论在哪里都充满妖媚。她的眼神透露着深情，当蜡烛燃烧在酒杯旁时，诗人的魂魄如何不消散。
在胡宴三的巧舌如簧下，李杵说服父亲将大半的家底投了进去。
但官家已经有意开始整治海市，只是消息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胡家不知从哪提前得了消息，匡了李家一把，自己也折损了一些，但远没有表面上看着严重。
李家看对方也搭进去了许多，倒没太在意，只好自认倒霉，没想到那里便是他们走向衰败的开端。
陆知予知道胡宴三在人品方面查不出来什么污点。
如果事情发展的顺利，这些年的光景在得到李杵信任以后，他便会开始洗白自己。
曾经与李杵厮混的日子可以说是年少不经事，如今胡宴三在商道一途已是个中高手。
不会有谁没有眼力劲地将过去翻找出来得罪他。
按照时间计算，如今的胡宴三已经得到了当地商会的不少支持，逐渐有了不小的名气。
陆知予给陆叙的提示不能多，多了就会打草惊蛇。
之所以要告诉陆叙——胡宴三与圣都大人面容相似的消息。
是为了让陆叙往更深的方向挖掘，把柄握在谁手里，谁就能有主动权。
在他没成长起来的时候，一介商贾是斗不赢权贵的。
但从前世胡宴三能够迅速变经营方式最终让生意遍布翼国，他的心计和城府便不可小觑。
所以必要时拿出陆知筝的婚事做遮掩是最保险，也是最合乎情理的。
倘若婚事的分量不够他告知身世，那便与抛过与陆知予合作的橄榄枝。
他要的，不就是与陆家牵扯上关系吗？
端看对方敢不敢接罢了，不过胡宴三那人的选择，她心中早有预料。
这个胡宴三心中比谁都清楚，因此他才会想要在羽翼丰满时回到圣都，并且给自己加上一层陆家女婿的保险。
上一世的胡宴三终究还差了些火候，在陆知筝迷恋上陈巍生之后，便将从前在海都对他的那微末好感撇去了。
因此胡宴三只好精进对商道的钻研，在陆知予死之前，他已经变成了天下闻名的富商。
而这一次，不知道被她创造过机会的胡宴三究竟能不能牢牢地抓住陆知筝的心？
陆知予很期待看见结果。
不知不觉间落初初手上的粉末也沾染到了她的指尖，那日落初初问她取什么名，她说。
“无处不妖娆，眼传密意，樽前烛外，怎不魂消(注)？人死魂消，便取“消魂”二字为名，对外……就称为‘销魂香’吧。”
青萝曾在私下问过自己为何要对落初初这样好，她想了想。
也许是那个人尽皆知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正是三千香娘。
有商人无意中救起了落初初，她口中的三千两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他仍然提出了那些下流的要求。
他将三千香娘与那些男人玩乐的消息放了出去，收取了不菲的门票。
助兴的香就是落初初自己亲手所制，什么都不懂的她瘸着一条腿被欺负，周围都是叫好的声音。
于是富人卖的香一夜成名，受众人追捧，门票和香料钱都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而每制出一种新香，公开试用的第一人仍是落初初自己。
在每场“游戏”结束之后，落初初都会得到三千两，那银子对她来说视若珍宝。
可谁都不曾见她用过，仿佛她还活着就是为了不停的收集这三千两，然后带进自己的坟墓里。
陆知予是在各种唾骂声中认识的落初初，知道这样一个女子浪荡荒唐，不知廉耻，无耻至极。
她在文人和大家闺秀眼里就是坨避之不及的污秽。
曾经陆知予也是不理解的，直到自己有了和她同样的遭遇，被一模一样的口诛笔伐。
她才明白，受害者的罪究竟在哪——在于他人强加的诸多过错。
可那滔天恶意的承受对象仅仅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弱女子。
所以陆知予要救下她，仿佛从天而降去拯救曾经的自己。
见陆知予陷入沉思，落初初放轻了手中研磨的力度。
许久后陆知予回神问道：“消魂还要用多久才能起作用？”
“小姐，您当初说希望时间越长越好，所以我将分量放的很少。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还有半年就可以了。”
陆知予点了点头，三年的时间，足够香坊撇清嫌疑了。
再交代了落初初几句后，陆知予转身出了香坊，为了掩人耳目，自己也掏了三千两买走一瓶香露。
从前的清神之香只卖给达官显贵，魅惑之香之卖给芙蓉楼，是为了尽快的站稳脚跟。
而现在三千香坊也是时候进到闺阁女子的视野中去了。
刚一出门青萝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见二小姐回了府，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小姐的人，可真是急死奴婢了。
“奴婢去问二小姐，她竟然说像奴婢这么衷心的丫鬟，留着给、给您收尸倒很不错。
“奴婢一着急，这不，就把青江、青河、青湖、青海全都带出来了。”
青萝后面是面容严肃、严阵以待的四个人，青江略一抱拳。
“大小姐，小的们出来前驾了马车，您可要乘一段？”
陆知予看着几人，心中一动，自己也该培养一些人手了。
“听陆本说你们几人的功夫皆有长进，尤其是青江青湖二人，能够赤手空拳对付八名小厮？”
青江和青湖对视一眼，回道。
“托您的福，您为小的们请来的师傅武功了得，兄弟几人只学了个皮毛，对付些毛贼应是没有问题。”
陆知予扫了眼答话沉稳的青江，她托父亲给几人请的武打师傅是在那夜陌野居出事之后。
陆旭酩也非常重视这件事，第二日便亲自挑了个功夫了得的人上门。
听说那人是武状元的老师傅，因陆旭酩答应时不时指点老师傅玄孙学问这才应了这事。
而青江是几人中最显老成的一人，但听青萝说过他只是长的有些着急，实际上是四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
她点了点头，踏上车凳，进了马车往外吩咐道。
“青江和青河二人跟着叙叔走一趟海都，单独为我办些事情，这些天就不必回府了。
“在外一切听从叙叔的指示，不要太过招摇，暗中物色些合适的人手。
“要机灵的，会不会武功不要紧，人品上多把关把关，一并带回来。
“另外回程路上途径磨山镇的时候，帮我查一查镇上有哪户人家与县令的关系非比寻常。
“府上有什么消息，必要的时候可以找海都李家的李杵公子帮忙，只能信他一人，不要走漏了风声。”
“是，大小姐。”
青萝却眼神一亮：“小姐！你是不是……”
陆知予点了点头。
“我与那姑娘有些缘分，既然她不肯说，便让青江青河去磨山镇帮忙查一查，总不能让她一辈子担着逃奴的身份在客栈里躲着。
“她那边应该出了些事情，否则这么久的时间却没有人来捉人回去，并且显然那人知道她要状告，却没有阻止，不太符合常理。
“让青江、青河跟着叙叔出去一趟，顺便试一试他们的能力，我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青萝点了点头，从马车角落的八宝盒里找出包水晶凉果(一种蜜饯)递给陆知予吃。
“小姐，我发现你现在有些变了。”
“嗯？”
“以前的小姐好像除了看书，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现在你会去参加好友宴会，会帮助很多可怜的人，说话也比之前多好多。
“奴婢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小姐好像变得更有生气了一样！”
陆知予眼角弥漫出笑意。
“因为我发现除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之外，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值得追求，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事物从不拘泥于自我本身。”
青萝忙抚着下巴作恍然大悟状，陆知予失笑，将手中的水晶凉果给她分了一半。
“你看这包零嘴是经过蜜制的，因此我在吃之前就知道它是甜的，如果尝了一口发现它是酸的，那我自然是要换一样东西吃。
“而不是去追问为什么这一包蜜饯带着苦味？是不是果子不够新鲜？是不是腌制时用的蜜汁不够多？
“尽管我有多么钟爱它，但却无法改变它不够津甜的本质。
“不强求才能得自在，这样简单的道理，我花了很多代价才明白，当目光望向别处，万千风光自在心中。”
青萝捏起一个凉果尝了尝，眯起眼睛，小姐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全懂。
但只要小姐喜欢，她会将所有的零嘴都买来给她，这个不好吃换那一个，总会遇见一个是她喜欢的。
青萝瞟了眼八宝盒的余粮，心想明天趁小姐去书院之后就去铺子逛逛将盒子装得满满的。
陆知予问道：“陆知筝回去后去见母亲了吗？给母亲请的大夫有没有留下来？”
“二小姐进府后就往主院去了，应是见过夫人了。
“大夫已经在客房住着了，何况二小姐已经从庄子上回来，夫人也不必再绝食了。”
青萝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这话传出去后，一个编排主子的罪名是免不了的。
陆知予叹了口气：“这话只可在我面前说，知道了吗？”
青萝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作者有话说：
无处不妖娆。眼传密意,樽前烛外,怎不魂消。出自赵长卿《眼儿媚·玉楼初见念奴娇》，意思是诗人初次见到念奴娇时，她无论在哪里都充满妖媚。她的眼神透露着深情，当蜡烛燃烧在酒杯旁时，诗人的魂魄如何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