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拾叁
“怎么？当真怕寡人将你的女弟收房？”
我闻声立刻从他怀里弹起，像个炸毛的刺猬一样瞪着他。
然他却笑得更加欢快，似是很满意我的反应。
我蹙着眉宇一脸幽怨，他便哄着我似的重新揽过我的肩，“放心，寡人不会那样做。除了你，寡人谁也不会要。”
“呵，你若真敢那样做，我咬死你！”
他依旧笑着，把脸送了过来，在我唇上小酌，“给你咬。”
我心头忽然一悸，面色再度凝重，“姬珂。”
姬珂闻声，面色也霎时紧绷。
虽然我这并非我初次这样唤他，但他就在我面前，我本不必喊他的名字。如此情形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我意乱情迷，二是我郑重其事。
“我……我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我们究竟何时回晋国？”
他敛下眸色顿了顿，后而伸出手掌抚摸着我的侧鬓，“常与家人相见，雪儿还不喜？”
“可久居于此也非长久之计，晋国国事，你不忧心么？”
他的手掌从我耳畔垂落，兀自低头去把玩我的手指，不曾答话。
“或许申侯万事俱备，可篡夺君位非同小可，你不会真以为，他能在近几日便发起兵变吧？”
我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得自顾自道，“申侯确有将我留下之意，好杜绝你发兵支援京畿之可能。你随我一同留下，便无法从晋国调兵，他更是求之不得。然，你身为晋国国君，又能在申国待多久？十天半月，还是三年五载？”
姬珂这才抬首正视我，老实地叙述着自己的考量：“寡人是怕，在带你回晋国途中遇上天下大乱，寡人恐无法护你周全，不如待在申国，还算安全。”
“可谢邑距上阳，我们最慢最慢月余也该走到了。他们在如此短时之内便能发兵吗？会这样快吗？”
我惊诧于姬珂的担忧，当初他自己发兵夺回君位也堪堪用了四年之久。而今申侯与宜臼谋划的可是京畿的天子之位啊！他是如何看出他们在区区月余便能发兵的？
除非……这个世界中对于时间的计算真的超乎常理。
“寡人让裴元去打探情报，虽不尽然，但……也不确保。”
不确保短时内发兵这件事一定不会发生。
而他既有了猜测，想来也是有了足以令其信任的依据。
“可…我们在申国住得越久，给他们的时日便也越多，那我们归国途中安稳的可能性便也越小。倘若一直等到他们兵变、尘埃落定，京畿权力更迭，你又不在晋国坐镇，留给成师…你不忧心吗？”
姬珂忽然眯了眸子看我，“雪儿对成师似乎颇有芥蒂？”
我的呼吸乱了一瞬，敛下眸色解释道：“将事假手于人，我本就不大安心，何况是一方侯国？”
他淡笑一瞬，“好。寡人想……再令军队稍歇几日，便返回晋国。”
原本就是为了躲避祸事才会选择加紧回国的。
然而，根据我心中对墨菲定律的认定，此行途中，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晋国在京畿以北，申国在京畿以南，我们行至中途，恰在距离京畿最近之时，骊山再度燃起了烽火。
狼烟袅袅，似乎昭示着幽王权势的覆灭。
“你们看，这才将过了几时，大王又要旧事重演。”
“是啊，幸而大君英明，此次绝不再去白跑一趟。”
“而且上回大君可被气得不轻，此次若去，怕是要去斩妖后的！”
“嘘~ 私议大君可是要枭首的！”
“……”
我立在军帐帘外，寒风裹挟着几声人言一并向我袭来。我紧了紧毛氅，双手交叉着塞进腋下取暖，启步朝姬珂走去。
他听着祁上士的汇报，我过去时，他正从祁上士手中拿过了一张细长的葛布，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两行字。
我虽认识了许多金文，还阅读得还是很慢，且只瞥了一眼，我只看到一个“兵”字，而角落里的署名，似乎是“成师”二字。
我心生悸动，但还是乖巧地立在他身后，未敢出声置喙。
“暂在此处修整两日，待成师来了再议。”
“臣遵君意。”
祁上士直起身来时看见了我，复又躬身行礼，“少君安乐。”
姬珂这便回过头来，长臂一揽将我裹入怀中，抬眼望我身后，见军帐尚未布置完全，垂首才道：“为何不去马车里躲着？此处风大。”
祁上士已经识相地离开。
我从他怀中仰起首来，脑袋周围被他身上的氅衣的皮毛围绕着，我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了按，“成师要过来？”
“嗯，你不能没人护着。”
我不由心下一惊，“为了我？那晋国…”
“放心，成师会处理好。他此行绝密，晋国朝臣并不知他已离开上阳。”
我的眉宇越蹙越深，心里也越来越慌。此时的一切都已不受我控制，我也再没有了探索新事物的好奇心，唯恐姬成师会先姬葑一步搞事情。
“不是说……我们装作一无所知吗？就自顾自地回到上阳不好么？”我压抑着紊乱的呼吸，抿了抿唇，“成师是…带兵过来？要作何？”
姬珂看出了我的惊慌，抬手将我的脑袋按在他胸膛之上，一下比一下轻柔地抚摸我的后背，“此战胜，则京畿权力更迭；诸侯乱序，新王根基不稳，总要有人拥护。而此战败，本该前往骊山护驾却未至的诸侯，会否一并被归于乱臣贼子？雪儿想想，哪种可能，不需兵力相护？”
“可……依你此前所思，留在申国，不就是准备不掺和此事？此战胜也败也，你都不曾想过要从晋国调兵吧？何以又会在此时觉得非上不可？”
他用鼻腔轻轻哼笑了一声，“晋国兵马确实不宜调往申国，但若要顶住京畿战火，不是还有申国的兵力么？”
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略感惊恐。
即便此次申侯决意破釜沉舟，可一国都城，又岂会不留兵力护卫？
而若申侯与宜臼此战败北，他们便是乱臣贼子，必会被褫爵枭首。申侯子年幼，申国这片封地未尝不会成为诸侯眼中的肥肉…乱世之中，寡亲重利。
要么…申国人选择寻求姬珂披甲庇护，要么任凭战火蔓延至谢邑。
“难道……你也想过吞并封地？”
我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襟，手掌有些抖。
他只淡然笑着，轻描淡写道：“保命之举，下下策罢了。况……”
他扬起首来，远眺着燃起的烽火狼烟，“寡人不认为他们会输。否则，寡人不会选择帮宜臼。”
我重新埋进了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声音有些瓮，“那……成师到了，你预备如何？”
他缄默许久，才垂首来吻了吻我的额头。
“寡人会令成师将你护送至前方井邑，他会护你周全。你乖乖等寡人回来。”
“你果然还是要带兵前往京畿？”
我的眼眶不禁湿了，先前是知道烽火戏诸侯他会很快就回来，可如今……我知道宜臼即位之后马上便会迁都，自镐京迁往洛邑，正是姬珂护送。
历时之久……我会经历什么？没有他在身边，我实在没有安全感……
姬珂蹙眉捧着我的脸，拇指为我逝去泪水，小心地呵护我脸上被泪水冲刷过的皮肤。
“拜见大君，帐子已搭好。”身后传来一声禀报。
我红着眼眶，没好意思回头。
姬珂便弯腰将我抱起。我没有拒绝，只闭紧双目，扭转身子将脸埋在了他肩头。
入帐内，他未将我放在榻上，而是自己坐下后顺势让我坐在他腿上。
他轻抚着我的背上，胸腔传来一声闷笑，“终于知道舍不得寡人了？”
我未答话，只是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又往他的侧颈处埋了埋。
良久，他突然将手覆在我小腹上，“孕否？”
“啊？”
我一脸疑惑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蹙眉道：“若是寡人这一走，便逢你遇喜，身子虚弱，可不宜在外颠沛。”
“那不颠沛又当如何？”我仰头望他，“你能先送我回晋国？还是再返回送我去申国？”
他沉思须臾，问道：“你想去哪一头？”
我幽幽收回目光，垂首闷声道着：“我就去前方井邑等你，能离你近些。我在外面，你总能记挂着我，好留心着快些回来找我。”
“可若是真的……”
“不会怀啦！”我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只有在大结局才会有怀孕的情节，现在哪会那么快！’
想完我自己都愣了！我下意识竟是这样想的？
细数从前我写过的所有书籍，都不会让我的主角有衰老的时候，他们会停留在年轻的时候，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
所以说，此世也会有结局，结局就是怀孕生子、瓜熟蒂落？
那我呢？我会从现实世界中醒来吗？还是……继续存活在这虚构的文字里？
“大劫？有何大劫？”姬珂突然紧张地握过了我的腰身。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将心声呢喃了出来。
“没，没有！”我有些心不在焉。
而他的眉宇依旧紧皱不松。
我望着他叹了口气，不想费力地解释个中缘由，只能亲自上前去堵他的口。
他果然被我这一吻弄得忘了心忧，我便也趁机张开手臂朝他软声道：“抱抱。”
作者有话说：
我闻声立刻从他怀里弹起，像个炸毛的刺猬一样瞪着他。
然他却笑得更加欢快，似是很满意我的反应。
我蹙着眉宇一脸幽怨，他便哄着我似的重新揽过我的肩，“放心，寡人不会那样做。除了你，寡人谁也不会要。”
“呵，你若真敢那样做，我咬死你！”
他依旧笑着，把脸送了过来，在我唇上小酌，“给你咬。”
我心头忽然一悸，面色再度凝重，“姬珂。”
姬珂闻声，面色也霎时紧绷。
虽然我这并非我初次这样唤他，但他就在我面前，我本不必喊他的名字。如此情形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我意乱情迷，二是我郑重其事。
“我……我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我们究竟何时回晋国？”
他敛下眸色顿了顿，后而伸出手掌抚摸着我的侧鬓，“常与家人相见，雪儿还不喜？”
“可久居于此也非长久之计，晋国国事，你不忧心么？”
他的手掌从我耳畔垂落，兀自低头去把玩我的手指，不曾答话。
“或许申侯万事俱备，可篡夺君位非同小可，你不会真以为，他能在近几日便发起兵变吧？”
我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得自顾自道，“申侯确有将我留下之意，好杜绝你发兵支援京畿之可能。你随我一同留下，便无法从晋国调兵，他更是求之不得。然，你身为晋国国君，又能在申国待多久？十天半月，还是三年五载？”
姬珂这才抬首正视我，老实地叙述着自己的考量：“寡人是怕，在带你回晋国途中遇上天下大乱，寡人恐无法护你周全，不如待在申国，还算安全。”
“可谢邑距上阳，我们最慢最慢月余也该走到了。他们在如此短时之内便能发兵吗？会这样快吗？”
我惊诧于姬珂的担忧，当初他自己发兵夺回君位也堪堪用了四年之久。而今申侯与宜臼谋划的可是京畿的天子之位啊！他是如何看出他们在区区月余便能发兵的？
除非……这个世界中对于时间的计算真的超乎常理。
“寡人让裴元去打探情报，虽不尽然，但……也不确保。”
不确保短时内发兵这件事一定不会发生。
而他既有了猜测，想来也是有了足以令其信任的依据。
“可…我们在申国住得越久，给他们的时日便也越多，那我们归国途中安稳的可能性便也越小。倘若一直等到他们兵变、尘埃落定，京畿权力更迭，你又不在晋国坐镇，留给成师…你不忧心吗？”
姬珂忽然眯了眸子看我，“雪儿对成师似乎颇有芥蒂？”
我的呼吸乱了一瞬，敛下眸色解释道：“将事假手于人，我本就不大安心，何况是一方侯国？”
他淡笑一瞬，“好。寡人想……再令军队稍歇几日，便返回晋国。”
原本就是为了躲避祸事才会选择加紧回国的。
然而，根据我心中对墨菲定律的认定，此行途中，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晋国在京畿以北，申国在京畿以南，我们行至中途，恰在距离京畿最近之时，骊山再度燃起了烽火。
狼烟袅袅，似乎昭示着幽王权势的覆灭。
“你们看，这才将过了几时，大王又要旧事重演。”
“是啊，幸而大君英明，此次绝不再去白跑一趟。”
“而且上回大君可被气得不轻，此次若去，怕是要去斩妖后的！”
“嘘~ 私议大君可是要枭首的！”
“……”
我立在军帐帘外，寒风裹挟着几声人言一并向我袭来。我紧了紧毛氅，双手交叉着塞进腋下取暖，启步朝姬珂走去。
他听着祁上士的汇报，我过去时，他正从祁上士手中拿过了一张细长的葛布，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两行字。
我虽认识了许多金文，还阅读得还是很慢，且只瞥了一眼，我只看到一个“兵”字，而角落里的署名，似乎是“成师”二字。
我心生悸动，但还是乖巧地立在他身后，未敢出声置喙。
“暂在此处修整两日，待成师来了再议。”
“臣遵君意。”
祁上士直起身来时看见了我，复又躬身行礼，“少君安乐。”
姬珂这便回过头来，长臂一揽将我裹入怀中，抬眼望我身后，见军帐尚未布置完全，垂首才道：“为何不去马车里躲着？此处风大。”
祁上士已经识相地离开。
我从他怀中仰起首来，脑袋周围被他身上的氅衣的皮毛围绕着，我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了按，“成师要过来？”
“嗯，你不能没人护着。”
我不由心下一惊，“为了我？那晋国…”
“放心，成师会处理好。他此行绝密，晋国朝臣并不知他已离开上阳。”
我的眉宇越蹙越深，心里也越来越慌。此时的一切都已不受我控制，我也再没有了探索新事物的好奇心，唯恐姬成师会先姬葑一步搞事情。
“不是说……我们装作一无所知吗？就自顾自地回到上阳不好么？”我压抑着紊乱的呼吸，抿了抿唇，“成师是…带兵过来？要作何？”
姬珂看出了我的惊慌，抬手将我的脑袋按在他胸膛之上，一下比一下轻柔地抚摸我的后背，“此战胜，则京畿权力更迭；诸侯乱序，新王根基不稳，总要有人拥护。而此战败，本该前往骊山护驾却未至的诸侯，会否一并被归于乱臣贼子？雪儿想想，哪种可能，不需兵力相护？”
“可……依你此前所思，留在申国，不就是准备不掺和此事？此战胜也败也，你都不曾想过要从晋国调兵吧？何以又会在此时觉得非上不可？”
他用鼻腔轻轻哼笑了一声，“晋国兵马确实不宜调往申国，但若要顶住京畿战火，不是还有申国的兵力么？”
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略感惊恐。
即便此次申侯决意破釜沉舟，可一国都城，又岂会不留兵力护卫？
而若申侯与宜臼此战败北，他们便是乱臣贼子，必会被褫爵枭首。申侯子年幼，申国这片封地未尝不会成为诸侯眼中的肥肉…乱世之中，寡亲重利。
要么…申国人选择寻求姬珂披甲庇护，要么任凭战火蔓延至谢邑。
“难道……你也想过吞并封地？”
我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襟，手掌有些抖。
他只淡然笑着，轻描淡写道：“保命之举，下下策罢了。况……”
他扬起首来，远眺着燃起的烽火狼烟，“寡人不认为他们会输。否则，寡人不会选择帮宜臼。”
我重新埋进了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声音有些瓮，“那……成师到了，你预备如何？”
他缄默许久，才垂首来吻了吻我的额头。
“寡人会令成师将你护送至前方井邑，他会护你周全。你乖乖等寡人回来。”
“你果然还是要带兵前往京畿？”
我的眼眶不禁湿了，先前是知道烽火戏诸侯他会很快就回来，可如今……我知道宜臼即位之后马上便会迁都，自镐京迁往洛邑，正是姬珂护送。
历时之久……我会经历什么？没有他在身边，我实在没有安全感……
姬珂蹙眉捧着我的脸，拇指为我逝去泪水，小心地呵护我脸上被泪水冲刷过的皮肤。
“拜见大君，帐子已搭好。”身后传来一声禀报。
我红着眼眶，没好意思回头。
姬珂便弯腰将我抱起。我没有拒绝，只闭紧双目，扭转身子将脸埋在了他肩头。
入帐内，他未将我放在榻上，而是自己坐下后顺势让我坐在他腿上。
他轻抚着我的背上，胸腔传来一声闷笑，“终于知道舍不得寡人了？”
我未答话，只是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又往他的侧颈处埋了埋。
良久，他突然将手覆在我小腹上，“孕否？”
“啊？”
我一脸疑惑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蹙眉道：“若是寡人这一走，便逢你遇喜，身子虚弱，可不宜在外颠沛。”
“那不颠沛又当如何？”我仰头望他，“你能先送我回晋国？还是再返回送我去申国？”
他沉思须臾，问道：“你想去哪一头？”
我幽幽收回目光，垂首闷声道着：“我就去前方井邑等你，能离你近些。我在外面，你总能记挂着我，好留心着快些回来找我。”
“可若是真的……”
“不会怀啦！”我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只有在大结局才会有怀孕的情节，现在哪会那么快！’
想完我自己都愣了！我下意识竟是这样想的？
细数从前我写过的所有书籍，都不会让我的主角有衰老的时候，他们会停留在年轻的时候，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
所以说，此世也会有结局，结局就是怀孕生子、瓜熟蒂落？
那我呢？我会从现实世界中醒来吗？还是……继续存活在这虚构的文字里？
“大劫？有何大劫？”姬珂突然紧张地握过了我的腰身。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将心声呢喃了出来。
“没，没有！”我有些心不在焉。
而他的眉宇依旧紧皱不松。
我望着他叹了口气，不想费力地解释个中缘由，只能亲自上前去堵他的口。
他果然被我这一吻弄得忘了心忧，我便也趁机张开手臂朝他软声道：“抱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