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拾肆
“成师拜见兄姊。”
这是我第一次见姬成师。
他眉宇间与姬珂有几分相像，只是脸型要更圆一些。他的身量也很高，与姬珂差不多，此刻唯有躬身将近九十度才能使其颅顶低于我。
“免礼。”
他只比姬珂小三岁，此前协助姬珂谋划夺位之事，接着辅佐姬珂，后又代其监国，早已将面容与性子都磨砺得足够沉稳。
此时，他们兄弟情深，姬珂对其无比信任。
然他却在姬珂身故后得了封地还不知足，与其子谋划篡夺君位。他们先后斩杀了大宗一脉五代、共六位国君，他的孙子终在此时得到了京畿的支持，便得以位列诸侯。至此，他这一脉便彻底吞并晋国。
一想到这些，我浑身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以至于他唤了我许多声，我才勉强回过神来。
“兄姊…可是身有不适？”
他眉宇微蹙，对我似是关切。
我摇了摇头，“不曾。”
他略有紧张的面容松懈下来，唇角浅弯，朝我安慰道：“兄姊不必过于忧心，伯兄操兵多年、骁勇善战，此行必能平安归来。”
“那倘若……他遇险了呢？”
我承认，我有试探他的成分在。
“成师必拼尽全力救伯兄回来！”他朝我揖手躬身，说得十分诚恳。
“还有一事。”我蹙着眉宇，上前一步，对他轻声道：“求叔弟，不论在何种情况下，保予腹中子一命。”
若我所记不错，姬珂之子是死于一位大臣之手，而那人正是成师的拥立者。我便有理由怀疑那是成师授意、甚是其谋划的。
他惊诧地抬起头来望我，身子僵了一瞬，“兄、兄姊果真已……”
我立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阻断了他要问出的话。
“切莫张扬。”
他长出一口气颔了颔首，复问道：“伯兄可知？”
我轻摇了摇头，未曾多言。
他了然般地点点头，再度朝我作揖道：“兄姊安心，成师必以命护佑兄姊与嫡子周全。”
或许是我太心急了……
姬成师此时与姬珂的兄弟之情并不是假的。后而之所以会变，大抵是因为姬珂已经不在，再者…或许即位者的政治才能并不如他，这才令他起了反心。
而我此时就以这样一个谎言去试探他，只怕是无甚效用。
且，面对他这样真诚的目光，我竟也突然生出些许内疚……
*** (ー`´ー) ***
京畿发生的叛乱，我在此处只是略有耳闻。
百姓唯恐战火蔓延至此，一面有人乐观地安慰着，一面有人惊慌着准备搬家。
我内心自是倾向于前者。一则，申侯与宜臼此次定不会败，幽王与褒姒都会被杀于骊山。二则，姬珂已经带兵前去，必能将战火锁于京畿之内。
然而……
当姬葑的铁骑踏足这方土地时，我彻底凌乱了。
一支冷箭擦着我的喉颈定在了我身后的柱子上。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姬成师的反应很快，一瞬间便闪身挡在我前面。周围的步兵也旋时上前，将我缓缓挤到了后方，离姬葑最远的位置。
虽然我近视五百度，姬葑的形貌早已与战马融为一体，但我却还是在冥冥中觉察到，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身上。
依照我原本的大纲，他接下来会去往晋国，试图做姬珂的下臣。
那他盯着我，莫非是想通过我走通姬珂这条路？
不过不论他是何打算，他应当都不会伤害我…否则他不就没戏唱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
“叔公子放心，寡人无意对晋侯不敬，自也无意伤害君夫人。”姬葑坐在马上眄视着立于不远处的成师，依旧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成师不屑地“哼”了一声，“丧家之犬罢了，你以为你还能作何？”
姬葑倒也不怒，竟闻声笑了，“一只狗若看不好他的主人，同样也是丧家之犬。”
我感觉得出，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我身上。
但我分不清，他此话的目的在我、在姬珂，还是在……姬成师。
成师现以保护的姿态背对着我，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应姬珂之命保护我，虽说他与姬珂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王室宗亲，从来是先君臣，后宗亲。
姬葑以忠犬二字比喻他，不礼貌，却贴切。……在某种层面上。
然而，像成师这样有才能的人，这话对他是侮辱。
“姬葑！你若再敢出言不逊，我会让你死得更早！你信不信？！”
我看不到成师的神情，但我必须在他心底的某种情绪发酵之前抚平他的愤怒。
我这话说得急，丝毫没有顾虑场合与言辞。成师显然很惊诧，下意识侧首往我这头看了看，随即又听到姬葑不疾不徐的笑声，再度绷紧神经。
姬葑的笑声中，甚至透着几分心满意足。听得我愈加毛骨悚然。
须臾，他的身后上来一个部下朝他耳语了几句，他便收起笑意，利索地调转马头，带着残兵退去了。
“公子，可要追上去？”一旁的军士来问成师。
“不必，苟延残喘罢了。”
成师是在顾虑我的周全。
姬珂留下的精兵虽说不少，但领将只成师一个，便唯恐顾此失彼。
而姬葑在此时的出现，也颇令我感到不安。
我担忧姬珂的安全，想问问成师有没有他的消息，但又唯恐提及时会令成师想起姬葑说的话，激起心中的忿忿不平……是以，我还是什么都没问。
又过了两日，安然无恙。
姬葑带领的残兵也不曾荼毒百姓。只要他不掀起战乱，那往后在与姬珂恩怨中便不足为惧。
彼时我已放下心中忧虑，想着，只要安安静静等姬珂回来便可。
然此时，墨菲定律却再度印证。
听闻京畿叛乱以百官同意拥立姬宜臼为王而告终……虽然在那之前他们为抵制弑父杀弟的姬宜臼已经拥立了先王之弟姬望为王，此时，竟是两王并立之态。
镐京受战火摧残 ，百废待兴。且犬戎此时以拥立宜臼为名进入镐京，却贼心不死。
新王即位，却岌岌可危。
于是，宜臼决定迁都洛邑，重建王室。
我就知道，姬珂那一走且回不来呢。
大约也是因此之故，一直不曾动手的姬葑忽在此时有了行动。
“臣奉大君之命前来接少君。”
这屋子外围还有精兵团团值守着，成师每日要处理自晋国传来的“文书”，自不可能两只眼睛盯着我这边。
“你瞧着眼生得很，为何不是裴上士来接？”
“回少君，裴中士奉大君之命前去别国借兵了，此行护送新王迁都路行遥远，大君不放心少君一人在此。”
面前这人对答如流，甚至连我故意喊错裴元的职位都纠正了过来，仿佛真的是姬珂派来的人一样……
但我深知，姬珂不可能这样做。
他最信任姬成师，成师护我便是最安全的。眼下这局面，他会亲自来找我，或者直接一封修书让成师送我回国，断不可能大费周章派人来接我。
且接我作甚？一起护送新王？
没有道理，更没有必要。
“少君……是否不相信臣下？”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姬成师。
他眉宇间与姬珂有几分相像，只是脸型要更圆一些。他的身量也很高，与姬珂差不多，此刻唯有躬身将近九十度才能使其颅顶低于我。
“免礼。”
他只比姬珂小三岁，此前协助姬珂谋划夺位之事，接着辅佐姬珂，后又代其监国，早已将面容与性子都磨砺得足够沉稳。
此时，他们兄弟情深，姬珂对其无比信任。
然他却在姬珂身故后得了封地还不知足，与其子谋划篡夺君位。他们先后斩杀了大宗一脉五代、共六位国君，他的孙子终在此时得到了京畿的支持，便得以位列诸侯。至此，他这一脉便彻底吞并晋国。
一想到这些，我浑身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以至于他唤了我许多声，我才勉强回过神来。
“兄姊…可是身有不适？”
他眉宇微蹙，对我似是关切。
我摇了摇头，“不曾。”
他略有紧张的面容松懈下来，唇角浅弯，朝我安慰道：“兄姊不必过于忧心，伯兄操兵多年、骁勇善战，此行必能平安归来。”
“那倘若……他遇险了呢？”
我承认，我有试探他的成分在。
“成师必拼尽全力救伯兄回来！”他朝我揖手躬身，说得十分诚恳。
“还有一事。”我蹙着眉宇，上前一步，对他轻声道：“求叔弟，不论在何种情况下，保予腹中子一命。”
若我所记不错，姬珂之子是死于一位大臣之手，而那人正是成师的拥立者。我便有理由怀疑那是成师授意、甚是其谋划的。
他惊诧地抬起头来望我，身子僵了一瞬，“兄、兄姊果真已……”
我立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阻断了他要问出的话。
“切莫张扬。”
他长出一口气颔了颔首，复问道：“伯兄可知？”
我轻摇了摇头，未曾多言。
他了然般地点点头，再度朝我作揖道：“兄姊安心，成师必以命护佑兄姊与嫡子周全。”
或许是我太心急了……
姬成师此时与姬珂的兄弟之情并不是假的。后而之所以会变，大抵是因为姬珂已经不在，再者…或许即位者的政治才能并不如他，这才令他起了反心。
而我此时就以这样一个谎言去试探他，只怕是无甚效用。
且，面对他这样真诚的目光，我竟也突然生出些许内疚……
*** (ー`´ー) ***
京畿发生的叛乱，我在此处只是略有耳闻。
百姓唯恐战火蔓延至此，一面有人乐观地安慰着，一面有人惊慌着准备搬家。
我内心自是倾向于前者。一则，申侯与宜臼此次定不会败，幽王与褒姒都会被杀于骊山。二则，姬珂已经带兵前去，必能将战火锁于京畿之内。
然而……
当姬葑的铁骑踏足这方土地时，我彻底凌乱了。
一支冷箭擦着我的喉颈定在了我身后的柱子上。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姬成师的反应很快，一瞬间便闪身挡在我前面。周围的步兵也旋时上前，将我缓缓挤到了后方，离姬葑最远的位置。
虽然我近视五百度，姬葑的形貌早已与战马融为一体，但我却还是在冥冥中觉察到，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身上。
依照我原本的大纲，他接下来会去往晋国，试图做姬珂的下臣。
那他盯着我，莫非是想通过我走通姬珂这条路？
不过不论他是何打算，他应当都不会伤害我…否则他不就没戏唱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
“叔公子放心，寡人无意对晋侯不敬，自也无意伤害君夫人。”姬葑坐在马上眄视着立于不远处的成师，依旧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成师不屑地“哼”了一声，“丧家之犬罢了，你以为你还能作何？”
姬葑倒也不怒，竟闻声笑了，“一只狗若看不好他的主人，同样也是丧家之犬。”
我感觉得出，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我身上。
但我分不清，他此话的目的在我、在姬珂，还是在……姬成师。
成师现以保护的姿态背对着我，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应姬珂之命保护我，虽说他与姬珂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王室宗亲，从来是先君臣，后宗亲。
姬葑以忠犬二字比喻他，不礼貌，却贴切。……在某种层面上。
然而，像成师这样有才能的人，这话对他是侮辱。
“姬葑！你若再敢出言不逊，我会让你死得更早！你信不信？！”
我看不到成师的神情，但我必须在他心底的某种情绪发酵之前抚平他的愤怒。
我这话说得急，丝毫没有顾虑场合与言辞。成师显然很惊诧，下意识侧首往我这头看了看，随即又听到姬葑不疾不徐的笑声，再度绷紧神经。
姬葑的笑声中，甚至透着几分心满意足。听得我愈加毛骨悚然。
须臾，他的身后上来一个部下朝他耳语了几句，他便收起笑意，利索地调转马头，带着残兵退去了。
“公子，可要追上去？”一旁的军士来问成师。
“不必，苟延残喘罢了。”
成师是在顾虑我的周全。
姬珂留下的精兵虽说不少，但领将只成师一个，便唯恐顾此失彼。
而姬葑在此时的出现，也颇令我感到不安。
我担忧姬珂的安全，想问问成师有没有他的消息，但又唯恐提及时会令成师想起姬葑说的话，激起心中的忿忿不平……是以，我还是什么都没问。
又过了两日，安然无恙。
姬葑带领的残兵也不曾荼毒百姓。只要他不掀起战乱，那往后在与姬珂恩怨中便不足为惧。
彼时我已放下心中忧虑，想着，只要安安静静等姬珂回来便可。
然此时，墨菲定律却再度印证。
听闻京畿叛乱以百官同意拥立姬宜臼为王而告终……虽然在那之前他们为抵制弑父杀弟的姬宜臼已经拥立了先王之弟姬望为王，此时，竟是两王并立之态。
镐京受战火摧残 ，百废待兴。且犬戎此时以拥立宜臼为名进入镐京，却贼心不死。
新王即位，却岌岌可危。
于是，宜臼决定迁都洛邑，重建王室。
我就知道，姬珂那一走且回不来呢。
大约也是因此之故，一直不曾动手的姬葑忽在此时有了行动。
“臣奉大君之命前来接少君。”
这屋子外围还有精兵团团值守着，成师每日要处理自晋国传来的“文书”，自不可能两只眼睛盯着我这边。
“你瞧着眼生得很，为何不是裴上士来接？”
“回少君，裴中士奉大君之命前去别国借兵了，此行护送新王迁都路行遥远，大君不放心少君一人在此。”
面前这人对答如流，甚至连我故意喊错裴元的职位都纠正了过来，仿佛真的是姬珂派来的人一样……
但我深知，姬珂不可能这样做。
他最信任姬成师，成师护我便是最安全的。眼下这局面，他会亲自来找我，或者直接一封修书让成师送我回国，断不可能大费周章派人来接我。
且接我作甚？一起护送新王？
没有道理，更没有必要。
“少君……是否不相信臣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