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求情
和林墨书院欢庆氛围不同，此时的陆知筝显得格外沉寂。
陆知予甚至能够看见她紧绷的下颚和脖颈上的青筋。
那是妆容再明媚都无法掩盖的丑陋，好似厉鬼索命无果后露出的狰狞面目。
陆知予将眼神移到徐毓敏身上，陆知筝没有能力买通林墨书院的守卫，哪怕她是院长的女儿也不行。
这里是圣上建造的书院，其他势力是无法堂而皇的一家独大的。
虽意在牵制，但兵力却放的不多，圣上只会在特殊时期才会派人守着两大国学书院。
否则惹怒了那些大臣也是不得了的事，这就给今日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
因为命令行不通的话，那就只剩下武力了。
徐毓敏身边有二十暗卫，从不在人前现身，只听命于徐大小姐一人。
直到上一世圣上秋猎，太子遇险时，徐毓敏才动用这股力量将赵奕臻救下。
那也是徐毓敏和赵奕臻定情的开始。
陆知予望向徐毓敏，她也正朝这边看过来，二人相视而笑。
点了点头打过招呼后，便同孙商姿一道离场了。
而坐在林墨书院看台的张浊原骚动不已，他正被人牢牢的按在座位上。
除了出恭，身边必须留人“好好照看”。
眼见人都要走了，他也想起身，可是贴身的侍从却不允许，必须要等所有人都散了才能够行动。
这是他之前冲撞徐毓敏一行人所付出的代价。
陆知予瞥了眼这位动弹不得的浪荡子，觉得心中的恶心又翻涌起来，仅仅是管制行动吗？
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轻了些。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如果下次再撞到自己身上，那便将他废了吧。
她没忘记外面是谁打头跑到现场等待”捉奸”的。
贺十三托青萝带了话，尖嘴猴腮那小子他原本应该交给陆大小姐来处理，但这样有些事就掩不住了。
所以他直接把人送到了陆旭酩面前，至于是个什么说法，还得辛苦陆大小姐来斟酌斟酌。
陆知予无意为陆知筝蒙什么遮羞布。
面对不能善终的局面就不要再假惺惺的等待奇迹的发生了。
这一次让陆知予深刻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弱小，她喃喃道。
“身边的人果然还是不够用啊。”
青萝和心事重重的陆知予不一样，她显得格外亢奋。将陆知予送回了府便一反常态的急着要出门，说有重要的事要办。
陆知予看着她认真的脸有些哭笑不得，叮嘱道：“出去可以，不过天黑前一定要回来，让陆本跟着你。”
青萝用力的点了点头，往出走时脚步快的几乎就连陆本都要撇下了。
陆知予前脚刚一进屋，陆旭酩后脚就到了。
起先看到贺十三拎着人进来的时候，他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普通闹剧，直到贺十三走前代贺渝问了他一句话。
“家不宁，何以教？”
于是他去把地上仍昏睡不醒的人翻了过来，看见他身上遍布的挠痕和松松垮垮的裤头，连退三步，才认清了现实。
陆旭酩怀着忐忑的心去查探，然后抽丝剥茧的拼出了事情的轮廓。
终于明白，这事和陆知筝有关。
在他的地盘，他教了一辈子学问的地方。
他其中一个孩子对着另一个孩子几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如果不是贺渝愿意出手，他不敢想象等待陆知予的会是什么结局。
他那好不容易从朝堂上挺起的胸膛，又佝偻得像根一吹就折的枯枝，看起来半分的精气神都没有了。
陆旭酩进门后便拉着陆知予看了又看，过了半晌才松开一口气。
“满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父亲。”
看着陆旭酩慌张的来确认自己是否安好，陆知予眼中的泪猝不及防的就落了下来。
很快，她偏头抹去眼角残留的湿意：“我没事，倒是父亲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点都不像您了。”
这样惊慌失措的父亲她从未见过，她印象中的陆旭酩是个在朝堂上滔滔不绝，凭风而立的重臣。
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压弯了脊梁。
这让陆知予觉得很难受，她扶着陆旭酩坐了下来。
陆旭酩怔忪的开口：“因为我怕阿筝误入歧途，怕你这一辈子戛然而止，更怕你们姐妹二人从此不死不休。”
他自嘲的笑了笑：“在庄子上的两年多我给阿筝请了很多老师，其中不缺远近闻名的大儒，我试图将这根分岔的枝桠折回正确的道路。
“其实父亲去看过阿筝许多回，就站在外面远远的瞧，想看看我的小女儿长成什么模样了。
“有没有变得更好一些？眼界更宽广些？看见的东西更多一些？
“她将我拒之门外，把所有爱物都扔了出来，还有那把琴，我把它捡回来修好一直放在书架上，等着阿筝去找我。
“这样她就能发现，其实父亲还是很爱她，原来没有抛弃她。
“可是阿筝一直没有去找我这个父亲，也不会撒娇的拉着我和她母亲一起陪她用膳了。
“满满曾问过我可会为泼掉的茶水遗憾，遗憾吗？”
他的眸子里面是浑浊的：“还是会遗憾的，和随手倒掉的凉茶不一样。
“阿筝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孩子，我爱你们胜过自己的生命。
“阿筝的性格是我造成的，那些年我在朝堂上唯唯诺诺，在外有多像个缩头乌龟，在内就有多希望自己的女儿肆意活泼……”
陆知予静静的听着一位父亲的自述，听他的困苦，听他的无奈，听他对子女饱含的爱意。
过了许久后，才开口道：“父亲这些话为何不与阿筝说？如果她听见这些，应该会高兴吧。
“父亲自苦，不知阿筝何尝不是，我并不想为她说什么，但这些话，父亲理应说给她听。
“您将这些告诉我，只是想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可是这个缺口于我跟前撕开却毫无意义。
“在您敞开心扉后能够合上那扇窗的人，不是我。
“况且，您说这些也是希望我能够对阿筝多一些怜悯吧。
“再往后是不是要说阿筝被您宠坏，一切都是为人父母的错？她只是一个死心眼的臭丫头，不是坏孩子。
“可是父亲，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陆知予的声音轻飘飘的，既不尖锐也不刺耳。
可陆旭酩的心里却破了好大个洞，开始肆无忌惮的漏风。
他知道满满说对了，他在赌。
赌陆知予对他这个父亲的感情，也是在逼迫她为这个家再次让步。
疾步快走来这的路上，陆旭酩心里回想着满满曾对他许下的承诺：“我不会伤害她的性命，这是我对您的保证。”
那些字眼在他眼前开始寸寸皲裂，逐渐破碎。
所以他卑劣的在大女儿面前剖开内里最脆弱的部分给她看——
看啊，你的父亲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他无法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可他也无法承受失去珍宝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切的一切，包括他那些愚蠢的自白，拙劣的求情，被那句羽毛似的“不公平”，击溃了。
陆旭酩的面皮抖动不已：“满满……”
陆知予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父亲，我答应过您的事，不会忘。
“来这世间一趟，有许多东西值得铭记，你和母亲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可是再多的，我就给不起了，阿筝的性命，我要来做什么呢？让您和母亲伤心欲绝吗？
“不，我不会的，两败俱伤没什么意思。赢的人应该是所以想要的东西都得到才对吧。”
就像上辈子的陆知筝那样。
陆知予怅然：“我很是不解，难道这世间伤害女子都道路就只有那一条吗？为什么都要选择用清白作利刃来刺伤她们呢？
“所以哪怕是她只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我也不会用同样的事情反击，我有自己要走的路啊。”
陆旭酩脚步踉跄的离去了，陆知予的话在他耳边循环，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失败极了。
十多年前他将两个娃娃抱在手里，觉得自己已经此生无憾，然后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回圣都的道路。
一路上经历腥风血雨，一次次艰难的站队，无数次审时度势，一遍遍审视自身，终于找到了该走的路。
可现在他却败在了自己的家宅内。
陆知予喝掉了那杯倒给父亲的冷茶，走到桌边提笔给陆知筝写了封信。
如果青萝在场的话，她一定会惊呼出声：“这、这不是胡宴三的字迹吗？”
陆知予笔走龙蛇：
“初初入夏，吾心犹寒，心作两处，一于圣都求予，二于海都怀予。
思缠莫禁，茹痛罔极，相思之痛，日日切切。
忆昔未伴身侧，梦汝孤身无依，吾抱恨辗转，夜莫能眠。
心不可欺，不日启程，将行求汝，守汝不去。”
陆知予甚至能够看见她紧绷的下颚和脖颈上的青筋。
那是妆容再明媚都无法掩盖的丑陋，好似厉鬼索命无果后露出的狰狞面目。
陆知予将眼神移到徐毓敏身上，陆知筝没有能力买通林墨书院的守卫，哪怕她是院长的女儿也不行。
这里是圣上建造的书院，其他势力是无法堂而皇的一家独大的。
虽意在牵制，但兵力却放的不多，圣上只会在特殊时期才会派人守着两大国学书院。
否则惹怒了那些大臣也是不得了的事，这就给今日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
因为命令行不通的话，那就只剩下武力了。
徐毓敏身边有二十暗卫，从不在人前现身，只听命于徐大小姐一人。
直到上一世圣上秋猎，太子遇险时，徐毓敏才动用这股力量将赵奕臻救下。
那也是徐毓敏和赵奕臻定情的开始。
陆知予望向徐毓敏，她也正朝这边看过来，二人相视而笑。
点了点头打过招呼后，便同孙商姿一道离场了。
而坐在林墨书院看台的张浊原骚动不已，他正被人牢牢的按在座位上。
除了出恭，身边必须留人“好好照看”。
眼见人都要走了，他也想起身，可是贴身的侍从却不允许，必须要等所有人都散了才能够行动。
这是他之前冲撞徐毓敏一行人所付出的代价。
陆知予瞥了眼这位动弹不得的浪荡子，觉得心中的恶心又翻涌起来，仅仅是管制行动吗？
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轻了些。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如果下次再撞到自己身上，那便将他废了吧。
她没忘记外面是谁打头跑到现场等待”捉奸”的。
贺十三托青萝带了话，尖嘴猴腮那小子他原本应该交给陆大小姐来处理，但这样有些事就掩不住了。
所以他直接把人送到了陆旭酩面前，至于是个什么说法，还得辛苦陆大小姐来斟酌斟酌。
陆知予无意为陆知筝蒙什么遮羞布。
面对不能善终的局面就不要再假惺惺的等待奇迹的发生了。
这一次让陆知予深刻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弱小，她喃喃道。
“身边的人果然还是不够用啊。”
青萝和心事重重的陆知予不一样，她显得格外亢奋。将陆知予送回了府便一反常态的急着要出门，说有重要的事要办。
陆知予看着她认真的脸有些哭笑不得，叮嘱道：“出去可以，不过天黑前一定要回来，让陆本跟着你。”
青萝用力的点了点头，往出走时脚步快的几乎就连陆本都要撇下了。
陆知予前脚刚一进屋，陆旭酩后脚就到了。
起先看到贺十三拎着人进来的时候，他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普通闹剧，直到贺十三走前代贺渝问了他一句话。
“家不宁，何以教？”
于是他去把地上仍昏睡不醒的人翻了过来，看见他身上遍布的挠痕和松松垮垮的裤头，连退三步，才认清了现实。
陆旭酩怀着忐忑的心去查探，然后抽丝剥茧的拼出了事情的轮廓。
终于明白，这事和陆知筝有关。
在他的地盘，他教了一辈子学问的地方。
他其中一个孩子对着另一个孩子几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如果不是贺渝愿意出手，他不敢想象等待陆知予的会是什么结局。
他那好不容易从朝堂上挺起的胸膛，又佝偻得像根一吹就折的枯枝，看起来半分的精气神都没有了。
陆旭酩进门后便拉着陆知予看了又看，过了半晌才松开一口气。
“满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父亲。”
看着陆旭酩慌张的来确认自己是否安好，陆知予眼中的泪猝不及防的就落了下来。
很快，她偏头抹去眼角残留的湿意：“我没事，倒是父亲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点都不像您了。”
这样惊慌失措的父亲她从未见过，她印象中的陆旭酩是个在朝堂上滔滔不绝，凭风而立的重臣。
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压弯了脊梁。
这让陆知予觉得很难受，她扶着陆旭酩坐了下来。
陆旭酩怔忪的开口：“因为我怕阿筝误入歧途，怕你这一辈子戛然而止，更怕你们姐妹二人从此不死不休。”
他自嘲的笑了笑：“在庄子上的两年多我给阿筝请了很多老师，其中不缺远近闻名的大儒，我试图将这根分岔的枝桠折回正确的道路。
“其实父亲去看过阿筝许多回，就站在外面远远的瞧，想看看我的小女儿长成什么模样了。
“有没有变得更好一些？眼界更宽广些？看见的东西更多一些？
“她将我拒之门外，把所有爱物都扔了出来，还有那把琴，我把它捡回来修好一直放在书架上，等着阿筝去找我。
“这样她就能发现，其实父亲还是很爱她，原来没有抛弃她。
“可是阿筝一直没有去找我这个父亲，也不会撒娇的拉着我和她母亲一起陪她用膳了。
“满满曾问过我可会为泼掉的茶水遗憾，遗憾吗？”
他的眸子里面是浑浊的：“还是会遗憾的，和随手倒掉的凉茶不一样。
“阿筝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孩子，我爱你们胜过自己的生命。
“阿筝的性格是我造成的，那些年我在朝堂上唯唯诺诺，在外有多像个缩头乌龟，在内就有多希望自己的女儿肆意活泼……”
陆知予静静的听着一位父亲的自述，听他的困苦，听他的无奈，听他对子女饱含的爱意。
过了许久后，才开口道：“父亲这些话为何不与阿筝说？如果她听见这些，应该会高兴吧。
“父亲自苦，不知阿筝何尝不是，我并不想为她说什么，但这些话，父亲理应说给她听。
“您将这些告诉我，只是想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可是这个缺口于我跟前撕开却毫无意义。
“在您敞开心扉后能够合上那扇窗的人，不是我。
“况且，您说这些也是希望我能够对阿筝多一些怜悯吧。
“再往后是不是要说阿筝被您宠坏，一切都是为人父母的错？她只是一个死心眼的臭丫头，不是坏孩子。
“可是父亲，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陆知予的声音轻飘飘的，既不尖锐也不刺耳。
可陆旭酩的心里却破了好大个洞，开始肆无忌惮的漏风。
他知道满满说对了，他在赌。
赌陆知予对他这个父亲的感情，也是在逼迫她为这个家再次让步。
疾步快走来这的路上，陆旭酩心里回想着满满曾对他许下的承诺：“我不会伤害她的性命，这是我对您的保证。”
那些字眼在他眼前开始寸寸皲裂，逐渐破碎。
所以他卑劣的在大女儿面前剖开内里最脆弱的部分给她看——
看啊，你的父亲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他无法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可他也无法承受失去珍宝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切的一切，包括他那些愚蠢的自白，拙劣的求情，被那句羽毛似的“不公平”，击溃了。
陆旭酩的面皮抖动不已：“满满……”
陆知予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父亲，我答应过您的事，不会忘。
“来这世间一趟，有许多东西值得铭记，你和母亲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可是再多的，我就给不起了，阿筝的性命，我要来做什么呢？让您和母亲伤心欲绝吗？
“不，我不会的，两败俱伤没什么意思。赢的人应该是所以想要的东西都得到才对吧。”
就像上辈子的陆知筝那样。
陆知予怅然：“我很是不解，难道这世间伤害女子都道路就只有那一条吗？为什么都要选择用清白作利刃来刺伤她们呢？
“所以哪怕是她只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我也不会用同样的事情反击，我有自己要走的路啊。”
陆旭酩脚步踉跄的离去了，陆知予的话在他耳边循环，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失败极了。
十多年前他将两个娃娃抱在手里，觉得自己已经此生无憾，然后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回圣都的道路。
一路上经历腥风血雨，一次次艰难的站队，无数次审时度势，一遍遍审视自身，终于找到了该走的路。
可现在他却败在了自己的家宅内。
陆知予喝掉了那杯倒给父亲的冷茶，走到桌边提笔给陆知筝写了封信。
如果青萝在场的话，她一定会惊呼出声：“这、这不是胡宴三的字迹吗？”
陆知予笔走龙蛇：
“初初入夏，吾心犹寒，心作两处，一于圣都求予，二于海都怀予。
思缠莫禁，茹痛罔极，相思之痛，日日切切。
忆昔未伴身侧，梦汝孤身无依，吾抱恨辗转，夜莫能眠。
心不可欺，不日启程，将行求汝，守汝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