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投名

  刚才的香花纸钱气息早随着十三条人命一起魂飞天外了,满目只剩下刺眼的鲜红,满嗅全是带着热气的血腥和尿骚味儿。

  和尚阉人个个眼冒血光杀意上脸,尼姑们扬起眉毛露出病态的喜色。

  只有他们四人,跟误入地狱的崎路人一般,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能挤在一起,看着逐渐变暗的鲜红蔓延过来,染污鞋子。

  “哼,这不过只是开胃小菜,你们怎就怕成这样?说什么跟章典有仇,看来也不过如此!”

  冷不防听到方丈如此嘲笑,米粒儿一激灵抬头,瞧见那已连砍两人的大和尚扬起溅满鲜血的脸冷笑着审视过来,不由分辨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一个照面就全都人头落地,如何能不怕。”

  “哼,没了这些帮凶,章典可没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郦府绑走人。”

  方丈嗤笑着,一抬眼,恰有人又押来个灰头土脸的官服男子,他走上去掰着脸仔细辨认一番就大笑着回头,说:

  “诺,正好,这个就是京兆尹,天子脚下的父母官,若他没有倒向章典,那些爪牙怎可能在城中肆无忌惮的绑架纵火?若你们真要讨仇,便以他的血来告慰那尸骨未寒的姑娘吧。”

  这……竟然还在试探。

  米粒儿登时一惊,手脚都有些颤抖。

  这恶僧分明是要她们退无可退。

  但如果不做,只怕脑袋也要跟身子分家了。

  米粒儿强忍着身体的恐惧和恶心,抬眼在周边寻找武器,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赵家媳妇顺势出声:“我们四个中只有我杀过人,昔日赵家惨案能被悄无声息压下,定也有他一份,就由我来了结此事吧!”

  说着抬手举起断刃往前走。

  不想此时一个更矮些的身影突然加速,风一样卷走赵家媳妇手里的断刃,像一支利箭直射还想挣扎的京兆尹。

  咚一声闷响,翠翘整个身子撞在高胖的成年男子身上,手里短刃指东打西,一下截断腰上玉带,却没能刺透,京兆尹一个吃痛挣扎,就把刀刃甩开,嘴里的布条也被吐了出来。

  “贱人,尔敢!”

  差点被掀得翻倒下去的翠翘听了这话,脸上竟露出了跟那些尼姑一样病态的笑。

  她用袖子裹住沾满血而滑腻的刀柄,压低身体再度飞扑上去直击大腿,眨眼就在京兆尹腿上刺了两三刀。

  喝骂立刻变成惨叫,对于翠翘来说过分高大的身体失去一侧支撑,顿时跌倒。

  米粒儿便眼见她抓住机会,学那些和尚一手揪住京兆尹的头发,另一手高高举起,正握短刃,压下一道白光直插脆弱的咽喉。

  一声短促的不成调尖叫后,破开的咽喉只剩下漏气的嗬嗬喘息。

  米粒儿看着京兆尹那宽厚的胸腔努力扩张又拼命压缩,却只有咕噜噜鲜血灌进气管的动静,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有些缺血,整个人几乎快站不住了。

  怎会这样,翠翘……

  “好!”

  她天昏地暗时,方丈倒带头鼓起掌来。

  “好孩子,你是有血性的。”

  翠翘抬起有些茫然的眼睛,先看过来与米粒儿对视一眼,才缓缓转过去看方丈,问:

  “等你们抓到章典,能让我杀了他吗?”

  “有何不可?”方丈笑道:“到时候咱们,还有武臣们,还有太后,所有受他诡谲伎俩所害之人,一人割他一片肉,直把他剔成骨头架子才好!”

  翠翘听了,有些机械的点点头,又看来一眼,才放开已经瞳孔散大的京兆尹,犹豫了几息,走过来几步,停在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米粒儿看着她,心里只剩下对眼下局面失控的无奈苦涩。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郦殊到底在哪儿?这场荒唐的杀戮到底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一时间额角似乎又有发作的迹象,米粒儿皱眉捂住那里,借机低下头,却听见外面传来轰天的喧哗,一个熟悉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

  “你们干什么!我乃王贵妃亲弟!”

  王国舅!

  一下子偏头痛都来不及发作了,米粒儿扭头一看,果然看到那张今早才见过的脸。

  他整个人被五花大绑由两个阉人提着,脚不沾地的押过来,往满地开始凝固的血污上一扔,摔得嗷嗷叫。

  “李五郎,我月月来你这儿捐香油钱,你便是假和尚不看佛面也要讲情面吧,我王家哪有对不起你!”

  在血污里滚得满身狼藉的王国舅站起来嚷嚷,语气里甚至有些理直气壮。

  那被称为‘李五郎’的方丈瞪眼一愣,正要开口,就听王国舅又说:“我王家虽是外戚,却也谁都不敢得罪。便是为官家办事,也没叫破过你身份,更没跟章典勾结,你为何抓我!”

  “你没跟章典勾结?笑话,多少事情都是你替章典善后!”

  俗名李五郎的方丈冷脸驳了一句,又问道:“你如何得知我身份?”

  王国舅立马喊冤:“你又不是不知道官家的心意,我也不过是按他心思办事,如何能说是我跟章典勾结?再说了,枉我统领皇城司数载,日子却越过越憋屈,那章典在城里蓄养的死士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我为何还要把你供出去!”

  这些话咋听没头没脑,仔细想却是王国舅在跟章典甚至皇帝做切割。

  是在求饶。

  因果寺方丈盯着王国舅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声嗤笑,随即口气好了些,问:“那官家与你姐姐现在何处啊?”

  “这……”

  王国舅眼珠儿往右上一浮,说:“他们自然在宫中,只是宫中到底有多少密室地道,别说我,便是在宫中当差几辈子的你,不也说不清吗?”

  “你倒是好口舌,这边让我无话可说了。”

  方丈哼笑着一抱臂,眼中却是思索之色。

  此时带发尼姑中有个气度傲然的放下念珠转脸过来,启唇道:“他确实没做过什么恶事,但也不简单,不如捆好了等太后来发落。”

  方丈一听她开口,立刻转身面朝她行礼,道:“是,娘娘。”

  “哈哈~”

  那美貌尼姑淡笑摇头。

  “夫君已去,我永远也不会是任何娘娘了。”

  说着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道:“存身于世间只剩一念,便是要让仇人伏法,为我夫君正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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