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这是一封离别信

  府门的灯笼顺着风儿摇曳,管家秦毅看见女子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五色华美的彩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照的人脸色越发僵硬。他的掌心捏着一张被折叠成方块的信,年岁岁瞧着正中间一条水道起伏着夜色的魅影,犹如暗色的丝带随风荡漾,在水道之中夹杂着无数的小小芙蓉灯盏,令人瞧着并不真切,看起来只不过是浮华泡影。

  她独自一人接过信件,撇开了顾宣等人,坐在曾经第一次与沈修安相见的房间之内,看着一切如常的摆设,无言。

  这是一封离别信。

  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语,饱含着的是不再相见的决绝之意。落款是沈修安独有的私印。年岁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将信件一点一点展开,摩挲的毛边洋洋洒洒,左下角还有一朵细细勾勒出的海棠花。

  她不相信,或者说年岁岁不愿意相信,那个执着的牵着自己的手决定要走的男子,就这样轻而易举用一封信结束了一切。但年安安的话还有沈危当初曾经提过的皇家争斗无情狠辣,沈临的种种表现,都开始让她怀揣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王妃……”秦毅端着一碗茶缓缓上前,他确实是没见到沈修安,这封信还是由沈洛怀和沈朦朦两人共同交给他的,里面的内容写了什么自己并不清楚,但联想到当时三王爷和三王妃要逃跑的事情,也大概猜出个原委,“也许这并不是王爷的本意,只是临时这么说而已,本来也只是八公主和六王爷他们给老奴的信件……也许……”好吧,说实话,他也找不出借口。

  但看见年岁岁那样溢满哀伤的表情,秦毅于心不忍,但也能够明白且理解。毕竟沈修安自小便是以接班人的身份培养,如今骤然放下一切要和年岁岁走,怎么想才是不正常的。在他的心底,无非是一时之间被所谓的感情冲昏了头脑,现在才反应过来而已。

  年岁岁猜到了秦毅心中所想,又见他十分为难地想要安慰自己,最后宽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伯,我都明白。“她只是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明明当初都是说好的,如今一下子全都变了,好像从前的那些不过是镜花水月,变成了过眼云烟。

  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呢?

  小桃和陆风进来的时候,只瞧见秦毅与年岁岁两人相顾无言的景象,气氛也有些不对劲,可是两人身上的喜服都已经穿上,尤其是小桃,全装以待。都说新娘子最美的一天就是成亲的那天,年岁岁摆好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这一切变得不那么糟糕。握住面前人的手,说了很长很长一段的祝词。

  “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羔鴈总备,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猗兮容兮,穆矣其言。举杯共饮合卺酒,红烛摇曳映娇颜。愿新婚夫妇,同心同德,共创美好。豆蔻香舒春,差蘼睡足夜阑珊,绣幕不知寒。蓬瀛春暖艳阳骄,引凤初吹紫玉箫,良夜漏长更似闰;百花伫待庆生朝。鸳鸯织就欲双飞,一凤一凰贺新婚。“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年岁岁才意识到自己是把脑子里面所有能想到的给新婚夫妇的祝贺的古诗词句堆砌在一起,也没顾及所谓的合不合适。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最后留下一句”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秋水银堂鸳鸯比翼,天风玉宇鸾凤和声。紫箫吹月翔丹凤,翠袖临风舞彩鸾。 “便眼眶红红的将小桃的手放到了陆风的掌心,”委屈你们了,本来应该好好办的。“

  陆风一身吉服,胸口还挂着一朵巨大的红花,新郎官的帽子戴在头上有些滑稽,但因为恰好妥帖,与他有些紧张羞涩的神情相得益彰。手指尖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与小桃的小尾指勾连在一起,两人并肩,一个羞涩,一个坦然,相同点则在于都满含热泪看着眼前的年岁岁。

  小桃手足无措,正想开口眼泪却先行一步掉了下来,年岁岁温柔地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新娘子可不能在成亲当天哭哦,不吉利的。“哪怕是内心被人刮了千万刀,年岁岁还是忍住那股剧痛,缓缓地回答。

  ”小姐……“小桃声音颤抖,”那时候,还是你帮我,我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问题,你还不计前嫌原谅了我,还帮我……我知道你和三王爷明天就要走了,这也是为了让我能够躲避宫中的追责,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够表达我的感激了……“她抽泣着攥紧年岁岁的手,完全是一个泪人的状态。

  陆风有些疑惑,怎么王爷不在府内。年岁岁摆手,”他有些事情还需要处理,可能明日就直接离开了吧。“明日离开,似乎是一个好遥远的词,现在却变成了完全不可能的事。信中沈修安说自己不会再来,要在宫中与孙贵妃一同周旋皇帝,还说皇帝那边已经苏醒,只是暂时没有来得及追查自己。

  年岁岁的喉头一紧,胸膛的空气似乎被人一点一点往外挤压,氧气都没了,头晕目眩,几乎要说不出什么话来,也许他明天会来,也许他明天不回来。带着这一点点希望的亮光,她目送小桃和陆风两人扣别自己,准备去各自父母那边坟前见证这一段良缘。

  似乎,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在好好幸福。

  年岁岁有点累了,垂眸挥手让秦毅下去,点点冰凉滴在手背,是泪。

  眸中泪光闪闪,她独自倚靠在门檐旁边,信件捏的很紧,泪渍晕开了墨迹,大张的宣纸宛如纷飞的蝴蝶,她一字一句的研读,像是凌迟,一刀又一刀,割开自己的心,然后再往上面撒盐,直到彻底清醒。

  年岁岁平铺开信件,看着上面的“一别两宽”哑了嗓子,然后闭眼,拿起那薄如蝉翼的纸张,撕成碎片,扬在空中飞飞洒洒,像蝴蝶,像烟火。

  黑暗之中,年岁岁喃喃自语道:“爱是一根在燃烧的香烟,不丢弃烟头爱就不会消失。可如果连烟头都留不住了呢?”

  她不知道,还有一个人,透着门缝,静静的望着同一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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