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贰拾柒
太夫人扬头，见其紧绷着身子、眸中含泪，便叹了口气又道：“予知你心里难过。不止是你，阖宫上下，都为不曾保住嫡长子一事而深表悲憾。但如今事已至此，君妇要做的，还是养好身子。待身子康健了，再得大君宠幸也未尝不可。且，晋国未来太子必定是由你诞下的嫡长子，君妇又何须忧心呢？”
这半晌，雪芒颅内一片木然。她没想过，她的归来会让雪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太、太夫人所言极是，是妾思虑不周。”
唇舌颤抖，她实在抑制不住，唯有将脸深深埋下，才能让泪光不在众人面前闪烁。
太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未再多留，“快回去歇着吧，予许你月内不必来见安。”
雪芒起身行礼，“多谢太夫人怜爱。”
她心中拼命忍着一口气，终于在迈出殿门的那一刻，眼中才落下那一滴已然束缚不住的珠泪。
“云怜啊……”
她张了口，却又结了舌。
她要怎么问？‘我因何小产？我小产那几日都经历了甚么？我难过吗……’
废话！当然是难过的……
字字句句，皆是想问，但不能问。她和雪的身份，不能被任何人怀疑。
“少君怎么了？因何哭了？”
云怜说着，递来一张手帕为其擦脸。
雪芒吸了吸鼻子，“无事。只是……想见大君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雪的事情，问他，必然是最直接的。
云怜闻言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安慰道：“少君安心，大君不会真的和您生气的！等今夜大君来就寝时您多说些好听的，大君对您没有不应的！”
没有不应的。
‘你想要甚么便亲自对他说，他会听你的。’
这话，雪也说过。
但是啊，这是雪的底气，不是她雪从善的。
所有人都可以将她们视作同一人，甚至她们自己，但唯独姬珂不可以。唯独对姬珂，她是雪从善，不是雪上歌，从来都不是。
“我想独处片刻。”
一回到濯鸾宫，雪芒便抱膝坐在了床榻前的踏步上，背靠着床榻。
云怜蹙了蹙眉，有些担忧，但还是福身退下。
雪芒的视线捕捉到子络的衣袂也欲离开，忍不住道：“子络！你留下！”
这一嗓子连带着云怜也顿了顿，却见雪芒留下了子络之后，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但她还是只抿了抿唇，默默退下了。
“子络，雪都有孩子了！但是……又没有了，定然是因为我……”她此刻泪如决堤，在整张脸上画满了泪痕，“是否是我错了？”
子络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拿着手帕擦掉了她挂着下颌的泪珠，轻道：“但这些本就是你的。是她先占了你的。”
雪芒微微一怔，但还是挤出两滴眼泪来摇了摇头，“但我的一切，也都是她赋予我的。其实……也可以是她的……但她最终，还是都还给了我不是么？她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她被带回来的那几日，经历了这么多，可我在想甚么？我在想怎样可以让她识趣地主动让开这个位置……怪不得、怪不得她来找我那日面色不佳，她将才小产，身子那样不好，可她还是……她还一心对我愧疚……”
雪芒几乎哭到泣不成声……
到最后，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红肿的眼睛艰难地望着从窗棂投进来的光，“怪不得，他每次见我，面色那样难看……他那是在恨我啊……他原本将为人父，本将要与心爱的女子共享弄璋之喜，但因为我……一切都没了，他甚么都没了……”
子络蹲下身去揽住雪芒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这并非你之过。雪也不曾怪过你。她不是说了么？她爱你，如同爱她自己。”
然而于雪芒而言，这句话却更使她愧疚……她对雪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满心的“利用”。她知道自己是雪在此世的全部寄予，不论她要雪放弃甚么，雪都不会拒绝，她迫切地想要雪将她需要的一切都赋予她。
原本，她就是自私的。
“子络。我们要快一些，再快一些！雪答应我，她落脚之后会给我传信，我们要尽快……我要把她再换回来！”
是夜，姬珂一如既往地进了濯鸾宫东厢歇息。
妆镜前猝不及防的身影令他身形一晃，他几乎是迫切地冲上前去两步，但当倩影闻声转首时，他又猝然顿住。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漠然道：“夜已深。”
雪芒不曾规矩地向他行礼，而是随着他走向床榻的身影起身，继而在他面前沉沉地跪了下去。
提前为自己接下来的失礼请罪。
“雪小产，是因为我么？”
姬珂抬眸望了她一瞬，因她未曾正视他，他无法分辨此刻她的眼神中是何情绪。
他不意外她会知道此事，但意外的是，她会亲自来问他，且以如今这幅姿态。
雪儿对她一直抱有愧疚，甚至在雪儿心里，因她的出现，他们的亲密缠绵竟成了肮脏之举……
他与雪儿走到如今这境地，说他一点不介怀于她，又怎么可能？
“事到如今，这答案还有意义否？寡人已经失去她了。”
或是私心作祟，他明知雪儿小产一事只是为了堵住宫里的闲言碎语、堵住合绥宫那边琐碎的麻烦，并非事实。但此时，他却一点都不想在雪芒面前澄清，像是报复般的，他想把她加注在雪儿身上的愧疚，全部还回去。
果不其然，他看到一颗晶莹的珠泪从她的眼眶中掉落。
“你……你竟会允许她就这样离开。”
雪芒定了定心绪，如是说着。或是不想独自承受这份愧疚。
不过，姬珂并未如预想中的那般动怒，大约是多日分离早已使他冷静，“寡人能囚她一时，岂能囚她一世？”
他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心，回忆着曾经那种盈盈一握的触感、以及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甜甜的果香气……
“比起她不情不愿地留在寡人身边，寡人宁愿放她随心所欲地活着。”
“随心所欲？”
雪芒苍然笑着，“雪在此世，可做不到随心所欲。”
她抹掉了下颌上的泪珠，扬首望他，却神色木然，“大君可知，雪临行前，对从善所出何言？”
沉寂的眼眸中终于燃起一丝生气，他定定地望着她，偷渡的寒风侵扰着薪火，光亮在他脸上跳动不已。
“雪说，她想要回到外世，要从善与大君和和美美，共育子嗣。”
作者有话说：
这半晌，雪芒颅内一片木然。她没想过，她的归来会让雪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太、太夫人所言极是，是妾思虑不周。”
唇舌颤抖，她实在抑制不住，唯有将脸深深埋下，才能让泪光不在众人面前闪烁。
太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未再多留，“快回去歇着吧，予许你月内不必来见安。”
雪芒起身行礼，“多谢太夫人怜爱。”
她心中拼命忍着一口气，终于在迈出殿门的那一刻，眼中才落下那一滴已然束缚不住的珠泪。
“云怜啊……”
她张了口，却又结了舌。
她要怎么问？‘我因何小产？我小产那几日都经历了甚么？我难过吗……’
废话！当然是难过的……
字字句句，皆是想问，但不能问。她和雪的身份，不能被任何人怀疑。
“少君怎么了？因何哭了？”
云怜说着，递来一张手帕为其擦脸。
雪芒吸了吸鼻子，“无事。只是……想见大君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雪的事情，问他，必然是最直接的。
云怜闻言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安慰道：“少君安心，大君不会真的和您生气的！等今夜大君来就寝时您多说些好听的，大君对您没有不应的！”
没有不应的。
‘你想要甚么便亲自对他说，他会听你的。’
这话，雪也说过。
但是啊，这是雪的底气，不是她雪从善的。
所有人都可以将她们视作同一人，甚至她们自己，但唯独姬珂不可以。唯独对姬珂，她是雪从善，不是雪上歌，从来都不是。
“我想独处片刻。”
一回到濯鸾宫，雪芒便抱膝坐在了床榻前的踏步上，背靠着床榻。
云怜蹙了蹙眉，有些担忧，但还是福身退下。
雪芒的视线捕捉到子络的衣袂也欲离开，忍不住道：“子络！你留下！”
这一嗓子连带着云怜也顿了顿，却见雪芒留下了子络之后，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但她还是只抿了抿唇，默默退下了。
“子络，雪都有孩子了！但是……又没有了，定然是因为我……”她此刻泪如决堤，在整张脸上画满了泪痕，“是否是我错了？”
子络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拿着手帕擦掉了她挂着下颌的泪珠，轻道：“但这些本就是你的。是她先占了你的。”
雪芒微微一怔，但还是挤出两滴眼泪来摇了摇头，“但我的一切，也都是她赋予我的。其实……也可以是她的……但她最终，还是都还给了我不是么？她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她被带回来的那几日，经历了这么多，可我在想甚么？我在想怎样可以让她识趣地主动让开这个位置……怪不得、怪不得她来找我那日面色不佳，她将才小产，身子那样不好，可她还是……她还一心对我愧疚……”
雪芒几乎哭到泣不成声……
到最后，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红肿的眼睛艰难地望着从窗棂投进来的光，“怪不得，他每次见我，面色那样难看……他那是在恨我啊……他原本将为人父，本将要与心爱的女子共享弄璋之喜，但因为我……一切都没了，他甚么都没了……”
子络蹲下身去揽住雪芒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这并非你之过。雪也不曾怪过你。她不是说了么？她爱你，如同爱她自己。”
然而于雪芒而言，这句话却更使她愧疚……她对雪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满心的“利用”。她知道自己是雪在此世的全部寄予，不论她要雪放弃甚么，雪都不会拒绝，她迫切地想要雪将她需要的一切都赋予她。
原本，她就是自私的。
“子络。我们要快一些，再快一些！雪答应我，她落脚之后会给我传信，我们要尽快……我要把她再换回来！”
是夜，姬珂一如既往地进了濯鸾宫东厢歇息。
妆镜前猝不及防的身影令他身形一晃，他几乎是迫切地冲上前去两步，但当倩影闻声转首时，他又猝然顿住。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漠然道：“夜已深。”
雪芒不曾规矩地向他行礼，而是随着他走向床榻的身影起身，继而在他面前沉沉地跪了下去。
提前为自己接下来的失礼请罪。
“雪小产，是因为我么？”
姬珂抬眸望了她一瞬，因她未曾正视他，他无法分辨此刻她的眼神中是何情绪。
他不意外她会知道此事，但意外的是，她会亲自来问他，且以如今这幅姿态。
雪儿对她一直抱有愧疚，甚至在雪儿心里，因她的出现，他们的亲密缠绵竟成了肮脏之举……
他与雪儿走到如今这境地，说他一点不介怀于她，又怎么可能？
“事到如今，这答案还有意义否？寡人已经失去她了。”
或是私心作祟，他明知雪儿小产一事只是为了堵住宫里的闲言碎语、堵住合绥宫那边琐碎的麻烦，并非事实。但此时，他却一点都不想在雪芒面前澄清，像是报复般的，他想把她加注在雪儿身上的愧疚，全部还回去。
果不其然，他看到一颗晶莹的珠泪从她的眼眶中掉落。
“你……你竟会允许她就这样离开。”
雪芒定了定心绪，如是说着。或是不想独自承受这份愧疚。
不过，姬珂并未如预想中的那般动怒，大约是多日分离早已使他冷静，“寡人能囚她一时，岂能囚她一世？”
他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心，回忆着曾经那种盈盈一握的触感、以及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甜甜的果香气……
“比起她不情不愿地留在寡人身边，寡人宁愿放她随心所欲地活着。”
“随心所欲？”
雪芒苍然笑着，“雪在此世，可做不到随心所欲。”
她抹掉了下颌上的泪珠，扬首望他，却神色木然，“大君可知，雪临行前，对从善所出何言？”
沉寂的眼眸中终于燃起一丝生气，他定定地望着她，偷渡的寒风侵扰着薪火，光亮在他脸上跳动不已。
“雪说，她想要回到外世，要从善与大君和和美美，共育子嗣。”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