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叁拾壹

  “雪拜见大君,大君安乐无极。”

  长廊之上,他的身侧是祁上士,身后跟着几个寺人,而对面,是我孤身一人向他福身行礼。

  良久,在我交叉的双脚快要站麻的时候,面前的身影终于挪动了位置。

  他吝啬于同我讲半个字,漠然地从我身侧走开了。

  我松了口气,定了定身形,没敢回头去看他的背影。

  待我回到锦室不多时,宫人便进来了。

  “云怜见过雪娘子。”

  我张唇顿了顿,心下暗叫不好。云怜是最熟悉我的人,我便是再小心翼翼,也无法事无巨细,万一被她瞧出了破绽……这雪芒怎么偏偏把她派来了?

  难不成还怕我被旁人侍候不习惯不成?

  但眼下可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啊!

  “不必多礼。”我刻意压低了嗓音说话,她应当不会觉得我与从前的声线一样吧?

  “娘子午膳想吃甚么?云怜去给您准备。”

  “庖人送来甚么便吃甚么,你是近侍,何须亲自去做?”

  我原是随意一句,但她望我时,却突然眼泪汪汪起来……

  我身形一震,该不会是说错甚么了吧?

  旋即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向她。

  我自顾自斟着茶水,云怜在我身旁蹲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我悄悄瞄了瞄她的背影,见其平静如常,才浅浅松了口气。

  不多时,她抱着一个妆奁进来,在我面前打开。我愣了愣,“雪芒让你给我的?”

  她张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我,并未答话。

  我将妆奁抱到一旁,与篦子放在一处,从里面挑了一对喜欢的耳环换下了自己耳上的那副。

  “少君。”

  我的背脊僵了僵,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唤过我。况且,这还是云怜的声音……

  回首望去,我尽可能将目光放得生疏,扫视了空无一人的屋子,“少君在何处?”

  云怜不语,依是默默地盯着我。

  我不得不将视线放在她那张忧愁的脸上,有些失笑,“云怜这是何意?觉得我与少君像?”

  她还是呆呆地望着我,不发一语。

  “不论你心里想的甚么,日后这话,不能再说。”

  “少君……”云怜突然扑上来抓住我的手臂,眼泪已经要挤出来,“从前,少君也同奴说过一样的话……少君,是不是您?”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

  “自打少君去见暮坡迎了大君回来之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尤其……少君只身一人离宫寻医,不许奴跟着,回来时,还带了子络娘子……还有,大君从前最是宠爱少君,可后来待少君却突然如坠寒潭,甚至分住于东厢与西厢两室。云怜……云怜也不似以往那般与少君亲近……”

  她说着,眼中忽然坠下颗泪珠来,唇角不自主地下瘪着,模样很是委屈,“云怜已经多时不曾在少君跟前侍候。常常只能去庖屋为少君准备膳食,还算有些用处。可今日……大君突然命云怜来贴身侍候您,还将置于东厢的妆奁让奴带给您。您不知道!自从大君与君妇分住两室之后,大君不许任何人动东厢之物,西厢的所有物件都是新置的!如今此举,这……奴、奴不得不想,您才是少君……对与不对?”

  原来,他们一直没住在一起。

  原来,他一直独自住于东厢。

  原来……他们的感情线果真一点进展也没有!

  我的眉头不禁越蹙越深,云怜却似乎越来越急,拽着我衣袖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少君?”

  我垂眸望了她一眼,自知再也避不过,便死心地将面纱摘了下来。

  云怜顿时面露喜色,“少…”

  “嘘!”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粘了我满手的眼泪。

  我凑近她,低声嘱咐着:“不许告诉任何人,要依旧唤我雪娘子,明白吗?”

  见云怜点头如捣蒜,我才松开了她。

  她破涕为笑,抱着我好一阵撒娇,像个孩子一样。

  可仔细一想,她可不就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么?

  “可是,为甚么呀?”

  她突然抬起头来问我,一脸不解,“您为何会变成雪娘子?您二人长得一模一样,不应该是堂姊妹吧?为何是……”她抿唇顿了顿,才又续道:“西厢少君,为何会占了您的位置?”

  “不,是我先前占了她的位置。她才是货真价实的申国国舅巽公之女,雪芒雪从善。”我不由拉过她的手,朝她嘱咐着:“云怜,你一定要记清我们的身份。我是雪上歌,是她的堂姊,不是从前的少君。”

  云怜顺从地点点头,但仍然面露夷犹,像是没听进去。

  我不由扯了扯她的手臂,“记住了没有啊?”

  云怜嘟了嘟唇,“记住了!可是……大君,也不能与您相认么?”

  我收回目光,一时半刻还未想好要怎样答话。

  “其实啊,大君根本不在乎您是否是巽公之女,大君珍爱的,是您这个活生生的人呐!西厢少君来了这样久,大君从未宠幸过她,可见即便是与您有着一模一样皮囊的人,大君心中还是只有您一个啊!”

  我沉默下来,心口有些发酸。

  “我知道,但此事由不得他。”因为依他所想,是到不了大结局的。

  我望着云怜,再度郑重其事地嘱咐着:“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与姬…我与大君,并无瓜葛。我是他妻子的堂姊,仅此而已。”

  云怜抿紧了唇瓣,最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而至于,宿长林……我一贯知道他的为人。

  原本,对他所言的那句“三思而行”,我以为有可能会将他拉回来。但没想到,终究是徒然。

  他还是他,他仍旧是那个不肯放下执念的天之骄子,不肯放弃仕途发展去做一个平凡的散人。

  “宿长林一事所谓的证据是甚么,你可知?”

  雪芒朝我摇摇头,蹙眉道:“都呈阅在了大君处。且,他身为师氏,传出此等秽乱之闻,大君唯恐各族权贵得知,便有意被压着了,私下查不到。”

  “那便只能去思政殿找一找了。”我摸着下颌思索着,又不禁质疑道:“嘶~ 是在思政殿,还是阔延宫?”

  雪芒还是丧气地摇摇头,“这便更不得而知了。”

  “那便只能都去找找了。”

  我叹了口气,“他此刻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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