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守门
陆丰顺势单膝跪了下来：“因为她的父亲有些像小人的父亲。
“虽然不像海棠姑娘父亲那样是个县令，他只是府内一名看门的仆役。
“替陆府守了一辈子的大门，十三年前，老爷和夫人秘密动身前往海都，圣都中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想要一探究竟。
“在彼时老爷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在老爷离开圣都的期间。
“府中必须高度戒严，否则就会给人可乘之机，一时间，陆府上下一心，外面的人想进来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可是突然府内有人接到了家人重病的消息，当下就要离府。”
室内烛光闪烁，将陆丰的身影拉得很长，影子斜射到墙壁上，和所有人一起静静的听着这个久远的故事。
“家中突然出事要离府的确是人之常情，可在府内警戒的时候他们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又为何偏偏不止一人收到了家书？我父亲察觉到蹊跷，可又没有证据。
“只能一遍遍的劝说大家不要冲动，一切等着老爷回来再做打算。
“谁能听他的？他想让大家不要落入旁人的陷阱，他要守护的人不仅仅是陆府还有府里所有人。
“一旦出府落入有心人手中，等待他们的后果可想而知。”
陆丰身上的悲伤萦绕不绝，看他的神情，接下来的话让他说下去太过残忍。
陆知予看向身旁的吴嬷嬷：“后来呢？”
吴嬷嬷接了话：“那事我也听说过，陆丰的父亲拦在门口，被强行闯出府的人踩踏殴打致残，而且……
“当时陆丰就在一旁，被他父亲的好友保护着，目睹了一切。
“府里的守卫匆匆赶到维护秩序，但他父亲终究还是伤了心肺。
“这人硬是撑了半月，等老爷回了才闭眼，经过查探，那些消息果然是引人出府的手段。
“可惜陆丰他父亲再也救不回来了。”
陆丰仰头，他的眉目坚毅：“我父亲为他坚守之物而死，海棠姑娘的父亲亦然，我从不觉得他的做法蠢笨。
“只是我父亲的正义有幸被老爷伸张，可海棠姑娘的父亲……”
陆知予让青萝将陆丰扶了起来。
“你的心情我理解，这件事倘若是真的，无论是矿脉还是为海棠姑娘的父亲正名，都值得我们去冒险。
“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首要的事情是将海棠姑娘的身世查清，包括她在芙蓉楼过去的种种，乱则生错。
“其次，任何不经上报而私下发现的矿脉，论处谋逆，矿脉能够带来的利益太大。
“牵一发动全身，包括后期将消息上报朝廷，如何报，这些都需要慎重考虑。”
陆知予没有说剩下的打算，她其实并不准备将这个发现上报，但她同样没有能力独吞这条铁矿。
因为战争最重要的资源就是铁，有了铁矿就是有了最重要的补给。
眼红的人太多，如果被人知道他们有铁矿的消息，第一个被清理的就是三千香坊。
以及在旁人眼中香坊背后的主人——陆旭酩。
那么陆旭酩这些年所付出的努力就都付之一炬了。
没有人会不猜忌拥有矿脉的臣子，赵凛也不例外。
所以她需要找一个有力的帮手，为六年后的翼国剧变早做打算。
陆知予有条不紊的将事情吩咐下去，青萝看着眼前的大小姐有些痴。
小姐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她仰望不及的地步了，学会了和自己相处。
再也不是那个将自己关在小小府里的孩子了。
而青萝能做的就是将烛火拨的再亮些，让她的小姐尽情的发出炫目的光芒。
大约一盏茶后，陆丰才起身离开。
和之前坐如针毡的焦虑不一样的是，此时离去的他带着坚定的目光，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上一次的陆丰被人禁锢在怀里只能紧紧的扒着门框看着父亲被众人殴打踩踏，他心中满是怨恨。
可父亲弥留之际问了他一个问题：“陆丰，你看父亲现在像不像个守门人了？”
他才恍惚想起儿时曾和父亲玩笑，觉得他看门的时候总爱和进出的人唠上两句。
一点都不像个守门的，倒像是来与人闲聊的。
就在他陷入回忆的时候，父亲突然泄力撒了手，口中喃喃。
他凑近去听，听见一声满足的叹息：“守住了，这一切，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句话让陆丰记了很久，父亲是为信仰而死，他这一生都很光荣。
吴嬷嬷今日过来替大小姐换上她亲手缝的薄被，陆知予谢过后便让她早些休息去了。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陆知予才偏头好笑的看着站在灯烛前的青萝。
“好啦，别拨了，再亮眼睛就要瞎了。”
青萝吐了吐舌头：“小姐又逗我！”
收到消息的陆本走到门边后又悄悄退了回去。
嘴角微微翘起：“做什么这么晚来打扰大小姐呢？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晚，夜阑人静，陌野居众人一夜好眠。
直到第二日陆本才来寻了陆知予，同她说胡宴三到圣都的消息。
“大小姐，城门那边传来消息胡公子于昨日申时进的城，眼下住在荣知客栈。”
陆知予想起那辆和她擦肩而过的马车，难怪感觉那装饰的风格有些熟悉。
同胡东烛送给祖父那辆马车相像，没想到正是胡宴三的车驾。
“到了之后他和谁有过联系？”
“小的安排了青江带人守在客栈附近，暂时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动作。
“大小姐，要不要我们先去和他接触一番，探探他的虚实？”
陆知予摇头：“不必，我今日下学后要去办些事情，若是胡宴三递了帖子来，收下等我回来。”
陆知予出门前看了眼西面传来的追赶吵闹声，弯了眉眼，陌野居似乎也变得更有人气了。
青萝将陆知予送到云桐书院便转身去了客栈，她决定去找明心姑娘谈一谈。
到了书院，一声鹤鸣，洁白如雪的羽毛从陆知予眼前划过。
她伸出手从身上的书袋中抓了一把谷物喂给白鹤，亲昵的摸了摸它的头。
李穗倚在一旁的假山上看着：“你倒是好兴致，明日便是徐毓敏及笄宴，想好送什么了么？”
陆知予将书袋重新整理好放回腰间：“嗯，想好了，站在这里说话不怕被人发现？”
李穗扁了扁嘴：“怕什么，搭几句话而已，再说了，孙商姿在里面活要吃了我似的。
“我再不出来透透气，怕她把自己气晕了。”
“没看出来你这么关心她。”
“……”
陆知予一进门便看见陆知筝在找徐毓敏请教学问，拿着上次借走的笔记，一副潜心向学的样子。
陆知予目不斜视的走到座位上，将准备好的《博论》拿了出来。
这是她原先为徐毓敏准备的及笄礼，是祖父私藏的孤本。
徐毓敏曾经给她的感觉便是如此，博爱、仁义、宽阔、平和。
她抚摸着书页上苍穹的大字，心中微叹可惜。
身旁的庄嘉宜探头看过来：“咦，这是柳先生所书的《博论》？竟然不是拓印本？”
陆知予点头，指了指书：“嘉宜姐姐感兴趣？”
庄嘉宜头如捣蒜：“早就想拜读了，可惜没能找到原书，听说柳先生的书法风格独特，旁人仿写不来，我找了好几版都读不下去。”
陆知予浅笑：“是啊，小时候我还照着柳先生的大字临描了几日，道行实在不够，还被祖父笑称鸡爪文。
“嘉宜姐姐若是想看，拿去读便是。”
相似的场面发生在几日前，徐毓敏听说陆知予有这本原书，亦是表达了喜爱之情。
她以为陆知予会将这本书送给自己的。
坐在一边的陆知筝看见徐毓敏的指甲掐破了书皮，伸手轻轻拢住她的手，柔声道。
“毓敏姐姐，我学得有些累了，咱们今日先到这吧。”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不像海棠姑娘父亲那样是个县令，他只是府内一名看门的仆役。
“替陆府守了一辈子的大门，十三年前，老爷和夫人秘密动身前往海都，圣都中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想要一探究竟。
“在彼时老爷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在老爷离开圣都的期间。
“府中必须高度戒严，否则就会给人可乘之机，一时间，陆府上下一心，外面的人想进来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可是突然府内有人接到了家人重病的消息，当下就要离府。”
室内烛光闪烁，将陆丰的身影拉得很长，影子斜射到墙壁上，和所有人一起静静的听着这个久远的故事。
“家中突然出事要离府的确是人之常情，可在府内警戒的时候他们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又为何偏偏不止一人收到了家书？我父亲察觉到蹊跷，可又没有证据。
“只能一遍遍的劝说大家不要冲动，一切等着老爷回来再做打算。
“谁能听他的？他想让大家不要落入旁人的陷阱，他要守护的人不仅仅是陆府还有府里所有人。
“一旦出府落入有心人手中，等待他们的后果可想而知。”
陆丰身上的悲伤萦绕不绝，看他的神情，接下来的话让他说下去太过残忍。
陆知予看向身旁的吴嬷嬷：“后来呢？”
吴嬷嬷接了话：“那事我也听说过，陆丰的父亲拦在门口，被强行闯出府的人踩踏殴打致残，而且……
“当时陆丰就在一旁，被他父亲的好友保护着，目睹了一切。
“府里的守卫匆匆赶到维护秩序，但他父亲终究还是伤了心肺。
“这人硬是撑了半月，等老爷回了才闭眼，经过查探，那些消息果然是引人出府的手段。
“可惜陆丰他父亲再也救不回来了。”
陆丰仰头，他的眉目坚毅：“我父亲为他坚守之物而死，海棠姑娘的父亲亦然，我从不觉得他的做法蠢笨。
“只是我父亲的正义有幸被老爷伸张，可海棠姑娘的父亲……”
陆知予让青萝将陆丰扶了起来。
“你的心情我理解，这件事倘若是真的，无论是矿脉还是为海棠姑娘的父亲正名，都值得我们去冒险。
“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首要的事情是将海棠姑娘的身世查清，包括她在芙蓉楼过去的种种，乱则生错。
“其次，任何不经上报而私下发现的矿脉，论处谋逆，矿脉能够带来的利益太大。
“牵一发动全身，包括后期将消息上报朝廷，如何报，这些都需要慎重考虑。”
陆知予没有说剩下的打算，她其实并不准备将这个发现上报，但她同样没有能力独吞这条铁矿。
因为战争最重要的资源就是铁，有了铁矿就是有了最重要的补给。
眼红的人太多，如果被人知道他们有铁矿的消息，第一个被清理的就是三千香坊。
以及在旁人眼中香坊背后的主人——陆旭酩。
那么陆旭酩这些年所付出的努力就都付之一炬了。
没有人会不猜忌拥有矿脉的臣子，赵凛也不例外。
所以她需要找一个有力的帮手，为六年后的翼国剧变早做打算。
陆知予有条不紊的将事情吩咐下去，青萝看着眼前的大小姐有些痴。
小姐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她仰望不及的地步了，学会了和自己相处。
再也不是那个将自己关在小小府里的孩子了。
而青萝能做的就是将烛火拨的再亮些，让她的小姐尽情的发出炫目的光芒。
大约一盏茶后，陆丰才起身离开。
和之前坐如针毡的焦虑不一样的是，此时离去的他带着坚定的目光，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上一次的陆丰被人禁锢在怀里只能紧紧的扒着门框看着父亲被众人殴打踩踏，他心中满是怨恨。
可父亲弥留之际问了他一个问题：“陆丰，你看父亲现在像不像个守门人了？”
他才恍惚想起儿时曾和父亲玩笑，觉得他看门的时候总爱和进出的人唠上两句。
一点都不像个守门的，倒像是来与人闲聊的。
就在他陷入回忆的时候，父亲突然泄力撒了手，口中喃喃。
他凑近去听，听见一声满足的叹息：“守住了，这一切，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句话让陆丰记了很久，父亲是为信仰而死，他这一生都很光荣。
吴嬷嬷今日过来替大小姐换上她亲手缝的薄被，陆知予谢过后便让她早些休息去了。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陆知予才偏头好笑的看着站在灯烛前的青萝。
“好啦，别拨了，再亮眼睛就要瞎了。”
青萝吐了吐舌头：“小姐又逗我！”
收到消息的陆本走到门边后又悄悄退了回去。
嘴角微微翘起：“做什么这么晚来打扰大小姐呢？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晚，夜阑人静，陌野居众人一夜好眠。
直到第二日陆本才来寻了陆知予，同她说胡宴三到圣都的消息。
“大小姐，城门那边传来消息胡公子于昨日申时进的城，眼下住在荣知客栈。”
陆知予想起那辆和她擦肩而过的马车，难怪感觉那装饰的风格有些熟悉。
同胡东烛送给祖父那辆马车相像，没想到正是胡宴三的车驾。
“到了之后他和谁有过联系？”
“小的安排了青江带人守在客栈附近，暂时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动作。
“大小姐，要不要我们先去和他接触一番，探探他的虚实？”
陆知予摇头：“不必，我今日下学后要去办些事情，若是胡宴三递了帖子来，收下等我回来。”
陆知予出门前看了眼西面传来的追赶吵闹声，弯了眉眼，陌野居似乎也变得更有人气了。
青萝将陆知予送到云桐书院便转身去了客栈，她决定去找明心姑娘谈一谈。
到了书院，一声鹤鸣，洁白如雪的羽毛从陆知予眼前划过。
她伸出手从身上的书袋中抓了一把谷物喂给白鹤，亲昵的摸了摸它的头。
李穗倚在一旁的假山上看着：“你倒是好兴致，明日便是徐毓敏及笄宴，想好送什么了么？”
陆知予将书袋重新整理好放回腰间：“嗯，想好了，站在这里说话不怕被人发现？”
李穗扁了扁嘴：“怕什么，搭几句话而已，再说了，孙商姿在里面活要吃了我似的。
“我再不出来透透气，怕她把自己气晕了。”
“没看出来你这么关心她。”
“……”
陆知予一进门便看见陆知筝在找徐毓敏请教学问，拿着上次借走的笔记，一副潜心向学的样子。
陆知予目不斜视的走到座位上，将准备好的《博论》拿了出来。
这是她原先为徐毓敏准备的及笄礼，是祖父私藏的孤本。
徐毓敏曾经给她的感觉便是如此，博爱、仁义、宽阔、平和。
她抚摸着书页上苍穹的大字，心中微叹可惜。
身旁的庄嘉宜探头看过来：“咦，这是柳先生所书的《博论》？竟然不是拓印本？”
陆知予点头，指了指书：“嘉宜姐姐感兴趣？”
庄嘉宜头如捣蒜：“早就想拜读了，可惜没能找到原书，听说柳先生的书法风格独特，旁人仿写不来，我找了好几版都读不下去。”
陆知予浅笑：“是啊，小时候我还照着柳先生的大字临描了几日，道行实在不够，还被祖父笑称鸡爪文。
“嘉宜姐姐若是想看，拿去读便是。”
相似的场面发生在几日前，徐毓敏听说陆知予有这本原书，亦是表达了喜爱之情。
她以为陆知予会将这本书送给自己的。
坐在一边的陆知筝看见徐毓敏的指甲掐破了书皮，伸手轻轻拢住她的手，柔声道。
“毓敏姐姐，我学得有些累了，咱们今日先到这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