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私心

  说话的是王贵妃本人。

  在局面得到稳定后,就一直让王国舅代为发声的王贵妃这会儿却亲自出声,米粒儿有些意外到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果然,王贵妃示意弟弟帮她挡一挡后,低声说:“刚才真多谢你了。”

  说的自然是王贵妃差点被逼死那会儿。

  米粒儿见她眉宇间神色真诚,差点出事那会儿又确实神情绝望,心想她也是个倒霉的女人。

  别人都道是‘王贵妃一人得道,王氏全家鸡犬升天’却看不见这份恩宠有多凉薄。

  显然当时哪怕知晓王贵妃已经怀孕,柴四郎还是选择把她抛出来转移火力,要是太后再狠辣疯狂一些,王贵妃今天也就是因果寺里另一条冤魂而已。

  跟自尽的陈皇后、周娘娘又有什么分别?

  同是女人,米粒儿感同身受,当然也知道她心里对皇帝有多失望。

  便低头向王贵妃行礼。

  “娘娘的安康乃是奴家分内之事。”

  “你这样说就好。”

  一听到这话,王贵妃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又说:

  “等你回去,记得帮我谢谢郦将军,若不是他一路全力照护,我也熬不到因果寺来。”

  说罢,打了个哈欠,王国舅便对一旁静候的禁军说:“娘娘累了,从密道回宫吧。”

  就相当低调的又从佛塔密道离开了。

  等那扇大门闭上后,米粒儿听着喀拉拉的机械转动声响,心里暗自点头。

  王氏姐弟这回算是看清了柴四郎不靠谱、不负责、没本事的本质,要效仿太后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以图来日了。

  这对于眼下的柴氏天下来说真是个坏消息,对于米粒儿和郦殊来说却是又一根可用来借力的藤蔓。

  她回身走到郦殊身侧,抬头跟他对视一眼。

  见他眸中神色了然,当即心照不宣。

  果然郦殊也这样想。

  反正经此一役,郦殊在文臣当肯定是恶名昭彰了。

  这帮一向生怕武臣分走权柄的政治动物,同样容不得郦殊和焦将军这样的不安分的武臣。

  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来下黑手。

  那还不如跟王氏再近一点,反正大家都是儒生嘴里的祸国殃民的妖怪。

  而王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顺利活下来,作为当今皇帝的第一个孩子,都能让王贵妃在事实上统御六宫。

  却不可能获封后位。

  就柴四郎这鸟德行,他考虑后位优先算计的肯定是皇后娘家的势力,然后才是那点儿廉价的爱。

  王氏出身贫寒,王国舅再努力也价值有限,在柴四郎有生之年,‘贵妃’尊位就是终点。想给自己的孩子和王家争取更多,王娘娘只能在宫中日日厮杀。届时难免需要些不姓王的可靠帮手,在宫外协助她对付政敌。

  这她对郦殊示好的直接目的。

  而王贵妃作为柴四郎的枕边人和这次宫变的第二受益人,她在内廷发挥能量缓和矛盾,能给郦殊争取到大量时间,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大家各取所需,这样就是最好的。

  郦殊边轻轻点头,边低声说:“走吧,我们回去。”

  米粒儿这才觉得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一时竟有些腿软,索性环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冰凉的甲片上。

  “真是太累了。”

  说完又想起还有些事情,忙抬头四处寻找。

  “赵家媳妇呢?”

  “亲眼看见章典被大卸八块后,她已经趁乱离开了。”

  郦殊的声音很温柔,也带着深深的疲倦。

  “我与焦将军和赵不平兄弟商量过了,官家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报仇以后,他们还是尽快离开京城去外地隐姓埋名比较好。”

  米粒儿点头,又说:“我得去跟翠翘好好谈谈,仙凤的尸首也得尽快下葬。”

  郦殊点头,说:“仙凤是家生子,她的家人我会妥善安置。”

  而翠翘,当然是要谈完以后再做定夺。

  好在这丫头的位置不难猜,果然就在安置仙凤的禅房里。

  那群和尚的速度很快。在动手前已经帮仙凤收拾了个妥当。

  现在仙凤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张支起来的床板上,翠翘正攥着她僵硬的双手,一脸痛苦的低泣。

  见状米粒儿叹息一声,劝道:

  “章典已死,她也算大仇得报了。”

  谁知翠翘一抬眼,却依旧满脸愤恨。

  “害死她的岂止一个章典!为什么秦氏不被斩首,为什么秦毓还被皇帝看上了!”

  哎,就知道是这样。

  米粒儿不着痕迹的暗暗叹气,对翠翘说:“你看她刚才那样子,以后定然是日日活在痛苦之中,这不比杀了她更解气?至于秦毓…我想,他今后还会在朝中兴风作浪,说不定还会在孙宰执告老后,成为新的一人之下。”

  “为什么啊!”

  翠翘的问题中不甘永远大于疑惑。

  本来不想跟她说得太深的米粒儿每次听到这种质问,也觉得很心情难过,不由得说:

  “这就是权谋,这就是算计,这就是朝堂政治。谁叫他是两代名相的秦家人呢?或许心眼子天生就比平常人多吧。”

  “可是我不甘心啊!咱们也是人,为什么就跟玩物似的,被他们肆意摆布!”

  听到这话,米粒儿越发确定翠翘已经不再适合留在郦家了。

  大约是连番刺激的缘故,这个生而为奴的少女已经觉醒了自由意志,她开始质疑和否定所有‘理所应当’了。

  便拿出心里话对她说:

  “我也很不甘心,所以我想报复他们,却不是现在,而是要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一点一点达到目的。”

  见翠翘因这话哭红的眼睛迅速亮起,又说:

  “莫要忘了,你杀了京兆尹,就算李五郎等人都死了,那群尼姑却还活着,若她们当中有人某天想起你……你反而会成为我复仇路上的累赘。”

  “那我……”

  “你现在最适合去的地方是群岭山。”

  至此,米粒儿向翠翘摊牌了,低声说道:“只要你以最快速度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李大天王,他就一定会接纳你。而你只要记住杀死京兆尹时的那股怒火,就能在那群悍匪中站稳脚跟。柴家天下如今风雨飘摇,等你有了自己的势力,来日未必不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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