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经文
胡宴三私下向陆知予递了两次拜帖，第一次是在徐毓敏笄宴前一日的晚上。
那夜陆知予去客栈见完明心姑娘之后时辰就已经很晚了，遂没来得及回帖。
紧接着又出了茶厅失火之事，陆知予与胡宴三的会面便被彻底的搁置下来。
不仅如此，自打从徐府回来，青萝整个人也显得忧心忡忡的，就连陌野居也多了几分寂寥。
她细微地察觉到了陆知予身上的变化，可是她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默默地等着陆知予将自己从困顿中拉出来，然后伴着小姐继续前行。
她将胡宴三复又递来的烫金请帖拿给陆知予，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扰了小姐的心境。
因为此刻的陆知予和懂事时被老太爷告知，自己的父母和一个同胞妹妹皆在人世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那时陆知予脸上露出的不是欣喜若狂的雀跃，而是近乎冷漠的镇定。
她沉默地听着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关但又紧密相连的人，让人窥探不出丝毫内心的波动。
就连一向老练通达的老太爷眼中都透出几分浑浊，悄然提醒青萝要在夜里多看顾小姐一些。
听着从捂紧的襟被中不小心逃逸出的几声哽咽，青萝才知道。
小姐那些云淡风轻的背后有多么的酸涩无助。
也就是从那一日后陆知予改口唤陆缅为祖父，从前她只会拘谨感激地叫他伯爷（爷爷辈老人的称呼）。
在一声声孺慕称呼的背后，是她找到安心之处的伊始，也是她决意自我约束的开始。
得知此事半月后这小小的人儿高烧不退，紧紧地抓握住青萝的手，身体滚烫，但目光灼灼。
秋水似的双眼如同惊慌的小鹿不放过任何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知予的予……是不是舍弃之意？
“祖父说我父母双全，胞妹同存……可我为何会觉得，自己不是孤儿却胜似呢？”
青萝凄泪涟涟，很小的时候陆知予对陆缅十分恭敬，亲近不足感激有余。
她将陆缅认作救命恩人，却也不太认可自己的存在。
作为伯爷的陆缅对陆知予越和善可亲，她就越惶然。
自己出生即被撇弃，她儿时看过的话本曾云：
父母对子女爱之深切，非前世罪孽之深重，必不弃之。
从那之后陆缅便将府中所有的游侠话本都收了起来，正言厉色地告诉她那些皆为悖论。
可不知为何，前世罪孽深重几个字就像烫进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自我怀疑和惴惴不安放大到了极致。
以至于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陆知予始终不曾在亲情的这一条道路上得到过平静。
青萝期待小姐来到圣都后能够释怀曾经囿于心间的这一道结。
在她看来，在这三年的光景里陆知予终于愈发洒脱自由起来。
可这些期待在这一刻就像破碎了一般，青萝知道，碎掉的不是其他，是陆知予这个人。
她为陆知予向云桐书院请了三日假，今日已是第二日夜里。
“奴婢做了些蟹黄粥，小姐多少也要用一些，亏损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这粥吴嬷嬷已经熬了倒，倒了熬许多次了，每每去劝，陆知予皆是摇头。
陆知予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知为谁抄了满桌的经文，白纸铺满了长长的桌案。
从原先三张便会晕湿两行，到如今已能够从善如流地抄完整部《往生经》，陆知予花了两天。
“我好像有些不知来路，不知去处了，在这个奇妙的人世间，我甚至不曾想起你来。
“仿佛不惊动你，这样你就能好好的活在那个没有我的世界。
“盼望着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安好如故，没有被……陆知筝谋害了生命。
“尽管那也许是我的奢望，但我仍旧不敢想起你来，我怕你怪我自私。
“怪我没有在被鬼神之力推回人世的时候，开口救下你。
“也许哪怕我向这天道问不到正义，也应该为你求一个生机。
“而不是让你独自面临不属于你或是多舛或是难以预测的命运。
“也许我还是太过看重自己，在被欺骗和侮辱之时我不想记起你，以免让你和这样一败涂地的母亲牵连在一起。
“我对谁都不曾说过，等我拿走仇人看重的一切就来祭拜你。
“在那之前，我没有半分资格想起你，哪怕你是我的孩子。”
陆知予将一张写完的经文慎重其事地放在一边，无言地默念。
“好像又是这样的自私让我停滞不前，如果我所怨恨的人不够坏。
“如果她只是被人蒙蔽被教唆，被嫉妒催化成害人的毒刺。
“如果作恶之人，只是协同之罪，只是利用和挑拨旁人，并无实际罪名。
“这一生，我还能不能走到你的墓碑前呢？”
陆知予不知疲惫地抄写着冗长的经文，她早已经熟记于心，但从未真正写下过一遍。
青萝为她添了数十次烛火，终于在晨星高悬，黎明破晓的时刻等到了陆知予踏出房门。
看着她淡雅如月的眉眼，青萝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笑容。
“小姐，你想吃什么？厨房里吴嬷嬷刚做好了粥，是你爱喝的蟹黄粥。
“还有还有，白灼文蛤，蟹胥，虫草炖蟹，海带……”
接连数十种菜名报过，青萝终究还是湿了眼眶：“小姐，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呜呜呜。”
陆知予用力地将青萝抱在怀里，将头埋在青萝的颈窝，声音沙哑却不失温柔。
“知道啦，青萝，让你们担心了。”
青萝盯着陆知予吃了大半碗粥和小菜，若没有吴嬷嬷阻止，她怕是要盯着陆知予再添小半碗才行。
“待会我们去一趟菩提寺，我想在佛前供奉这两日抄的那些经书。”
青萝点了点头，跑前跑后地叫上了办事最为稳妥的青江驾车出了府。
来到菩提寺，陆知予先是在雁回塔前拜了拜，同上次一样，她求了一块木牌。
亲自刻上了谢岸的姓名，除了陆知予，没有人知道谢岸是谁。
她隐秘地希望雁回塔的神力可以庇佑她的孩子，她可以为此变成一个神明最忠实的信徒。
随后陆知予便去了佛前，同大师一起将经文放在了佛台专供经文的香案上。
片刻后，贺渝不知何故出现在了雁回塔中，凝神皱眉看着那块刻有“谢岸”的长生牌。
“谢岸？似乎不在这人世间……”
那夜陆知予去客栈见完明心姑娘之后时辰就已经很晚了，遂没来得及回帖。
紧接着又出了茶厅失火之事，陆知予与胡宴三的会面便被彻底的搁置下来。
不仅如此，自打从徐府回来，青萝整个人也显得忧心忡忡的，就连陌野居也多了几分寂寥。
她细微地察觉到了陆知予身上的变化，可是她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默默地等着陆知予将自己从困顿中拉出来，然后伴着小姐继续前行。
她将胡宴三复又递来的烫金请帖拿给陆知予，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扰了小姐的心境。
因为此刻的陆知予和懂事时被老太爷告知，自己的父母和一个同胞妹妹皆在人世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那时陆知予脸上露出的不是欣喜若狂的雀跃，而是近乎冷漠的镇定。
她沉默地听着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关但又紧密相连的人，让人窥探不出丝毫内心的波动。
就连一向老练通达的老太爷眼中都透出几分浑浊，悄然提醒青萝要在夜里多看顾小姐一些。
听着从捂紧的襟被中不小心逃逸出的几声哽咽，青萝才知道。
小姐那些云淡风轻的背后有多么的酸涩无助。
也就是从那一日后陆知予改口唤陆缅为祖父，从前她只会拘谨感激地叫他伯爷（爷爷辈老人的称呼）。
在一声声孺慕称呼的背后，是她找到安心之处的伊始，也是她决意自我约束的开始。
得知此事半月后这小小的人儿高烧不退，紧紧地抓握住青萝的手，身体滚烫，但目光灼灼。
秋水似的双眼如同惊慌的小鹿不放过任何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知予的予……是不是舍弃之意？
“祖父说我父母双全，胞妹同存……可我为何会觉得，自己不是孤儿却胜似呢？”
青萝凄泪涟涟，很小的时候陆知予对陆缅十分恭敬，亲近不足感激有余。
她将陆缅认作救命恩人，却也不太认可自己的存在。
作为伯爷的陆缅对陆知予越和善可亲，她就越惶然。
自己出生即被撇弃，她儿时看过的话本曾云：
父母对子女爱之深切，非前世罪孽之深重，必不弃之。
从那之后陆缅便将府中所有的游侠话本都收了起来，正言厉色地告诉她那些皆为悖论。
可不知为何，前世罪孽深重几个字就像烫进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自我怀疑和惴惴不安放大到了极致。
以至于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陆知予始终不曾在亲情的这一条道路上得到过平静。
青萝期待小姐来到圣都后能够释怀曾经囿于心间的这一道结。
在她看来，在这三年的光景里陆知予终于愈发洒脱自由起来。
可这些期待在这一刻就像破碎了一般，青萝知道，碎掉的不是其他，是陆知予这个人。
她为陆知予向云桐书院请了三日假，今日已是第二日夜里。
“奴婢做了些蟹黄粥，小姐多少也要用一些，亏损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这粥吴嬷嬷已经熬了倒，倒了熬许多次了，每每去劝，陆知予皆是摇头。
陆知予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知为谁抄了满桌的经文，白纸铺满了长长的桌案。
从原先三张便会晕湿两行，到如今已能够从善如流地抄完整部《往生经》，陆知予花了两天。
“我好像有些不知来路，不知去处了，在这个奇妙的人世间，我甚至不曾想起你来。
“仿佛不惊动你，这样你就能好好的活在那个没有我的世界。
“盼望着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安好如故，没有被……陆知筝谋害了生命。
“尽管那也许是我的奢望，但我仍旧不敢想起你来，我怕你怪我自私。
“怪我没有在被鬼神之力推回人世的时候，开口救下你。
“也许哪怕我向这天道问不到正义，也应该为你求一个生机。
“而不是让你独自面临不属于你或是多舛或是难以预测的命运。
“也许我还是太过看重自己，在被欺骗和侮辱之时我不想记起你，以免让你和这样一败涂地的母亲牵连在一起。
“我对谁都不曾说过，等我拿走仇人看重的一切就来祭拜你。
“在那之前，我没有半分资格想起你，哪怕你是我的孩子。”
陆知予将一张写完的经文慎重其事地放在一边，无言地默念。
“好像又是这样的自私让我停滞不前，如果我所怨恨的人不够坏。
“如果她只是被人蒙蔽被教唆，被嫉妒催化成害人的毒刺。
“如果作恶之人，只是协同之罪，只是利用和挑拨旁人，并无实际罪名。
“这一生，我还能不能走到你的墓碑前呢？”
陆知予不知疲惫地抄写着冗长的经文，她早已经熟记于心，但从未真正写下过一遍。
青萝为她添了数十次烛火，终于在晨星高悬，黎明破晓的时刻等到了陆知予踏出房门。
看着她淡雅如月的眉眼，青萝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笑容。
“小姐，你想吃什么？厨房里吴嬷嬷刚做好了粥，是你爱喝的蟹黄粥。
“还有还有，白灼文蛤，蟹胥，虫草炖蟹，海带……”
接连数十种菜名报过，青萝终究还是湿了眼眶：“小姐，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呜呜呜。”
陆知予用力地将青萝抱在怀里，将头埋在青萝的颈窝，声音沙哑却不失温柔。
“知道啦，青萝，让你们担心了。”
青萝盯着陆知予吃了大半碗粥和小菜，若没有吴嬷嬷阻止，她怕是要盯着陆知予再添小半碗才行。
“待会我们去一趟菩提寺，我想在佛前供奉这两日抄的那些经书。”
青萝点了点头，跑前跑后地叫上了办事最为稳妥的青江驾车出了府。
来到菩提寺，陆知予先是在雁回塔前拜了拜，同上次一样，她求了一块木牌。
亲自刻上了谢岸的姓名，除了陆知予，没有人知道谢岸是谁。
她隐秘地希望雁回塔的神力可以庇佑她的孩子，她可以为此变成一个神明最忠实的信徒。
随后陆知予便去了佛前，同大师一起将经文放在了佛台专供经文的香案上。
片刻后，贺渝不知何故出现在了雁回塔中，凝神皱眉看着那块刻有“谢岸”的长生牌。
“谢岸？似乎不在这人世间……”